白魔

2023-02-19 14:17白丽君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3年2期
关键词:家属院大门口老娘

白丽君

父亲在山西岢岚县工作的时候,母亲作为随军家属跟着。那年,我虚岁六岁,隔一年才上学;哥哥三年级,比我大三岁;弟弟比我小三岁,也还没上学。我们当时跟老娘(河北获鹿县方言,即外婆)在母亲的老家河北获鹿县一起生活。每逢哥哥放寒假,老娘就会带着我们兄妹仨去岢岚寻我们的父母团聚。

那年腊月,黄昏,我老娘怜惜我们一年到头见不着父母,怕以后跟父母不亲,才专门来带我们见见。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了他们俩,下班也不陪着父母说说话,我们就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害得老娘在我们身后操着获鹿话责骂:“跑什么,抢死啊?”骂归骂,父母在身边的岁月,老娘总是纵容的,父母也纵容,毕竟一年到头见面就这些天,我们也就不怕他们训斥,一溜烟跑出去,到家属院的院子里与五子他们会合。

家属院在路西,横穿过那条大门口细瘦不规矩的南北柏油马路,就到了对面的一家机关大院。大门口的这条路,冷冷清清的,属于岢岚县的一条主街道,公检法等主要政府部门都坐落在这条街上。我们到达的时候,这个平时属于办事部门的机关院子也非常安静,大人们早已下班回家去了,没个人影。满院子躺着枯黄的落叶,有三排灰砖瓦房坐北朝南,每排房前种着几棵排列整齐的大杨树,树上的叶子所剩无几,几乎光秃秃。

我们冻得鼻涕直流,风打在脸上,像刀片划了一条口子生疼。我穿着老娘给做的没有外裤外褂的棉裤棉袄,脚上穿着的也是我老娘给做的布底黑条绒棉靴头,露着脚脖子,揣着手还冻得直打哆嗦,不时地用袖口抹一下鼻涕;花菊也缩缩的,把脑袋缩进衣服里,看不见脖子。但花菊穿的大红芍药花棉袄看起来很喜庆,给这院子增添了一点色彩,让我觉得出来玩也好。我们试图玩捉迷藏,五子喊了一声“看谁先藏起来”。其他男孩子们唰一下就散开了,向院子深处跑去;我扯着花菊犹豫了寸刻,向后转身,试图藏在大门口左侧烟囱处。然而,灰砖砌的四棱见角的高耸的烟囱下,突然站起来一个丈高的怪物,全身雪白,毛茸茸有头有身躯,胡须也是白的,头上有烟蓝色的冠沿。它似乎蠕动着,在向我们走来。我努力看,但看不清眉眼和嘴鼻。花菊见我突然愣了,也顺着我的眼睛看见了,大叫了一声:“鬼……”藏起来的那几个也听见花菊的叫声,哧溜哧溜地也都跑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也看到了。五子的声音像变了调门,如同刀劈开了声带,失了声音一般张大了嘴,我也跟着花菊喊了一声:“鬼——”便撒丫子就跑。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怕怪物跟过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去上班,母亲让哥哥和我去抬水。我俩心里忐忑着,又不敢和大人说前一晚所见,就一前一后磨了半天出了门。我走在前面,用一根不算直溜的棍子抬着水桶,哥哥在后面。我们住的家属院的大门对面就是看见怪物的那个机关大院,一出家门不几步,快到家属院大门口,我们兄妹俩相视一看,我头发仿佛立起来,因为哥哥明显看起来也很害怕的样子。我说我怕,接着我哥也说:“昨天看见的东西吓死我了……”

很快上班的人多了,清晨的这条街,有了些活气。我们兄妹俩向南走,水桶一步一咣当,走两步水桶就出溜到我这头,我哥便伸手把桶向他那边拉过去。

路过副食品商店时,哥哥让我看着水桶,他要进去看看橘子糖。爸爸有时下班会给我们带回几块,也许就在这店里。我把木棍子橫放在水桶上,坐在上面,歪着头看着哥哥进去了,也想跟着,心里毛毛的。商店里亮着昏暗的烛光,烟气腾腾,刚生着的炭炉子,从炉子盖的缝里还滋着烟。哥哥顺着玻璃柜台走了一圈,我都替他为难,因为我知道他没有钱。扎着两条辫子揣着棉袖筒的售货员问:“你买什么?”哥哥说:“我妹妹想吃橘子糖。”货员说:“你买几块?”哥哥说:“我没钱。”售货员就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分钱,放在柜台后面的钱匣子里,拿了一块橘子糖给了我哥哥。隔着门,我听见哥哥说:“等我有了钱还给你。”接着我就看见哥哥拿着橘子糖出了副食品商店。

随后,哥哥把糖果给我,我迫不及待就嘬起来。但挑了水返回,经过那家机关大院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向大院张望,担心那怪物会突然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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