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统战形态、缘起及经验

2023-02-18 17:35宁小苏
云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文化

宁小苏

(中共邵阳市委党校,湖南 邵阳 422000)

“统一战线”概念由恩格斯于1840年在《唯物论和虔诚主义》一文中提出,之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统一战线”进行了不同层面的阐述。随着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陈独秀、瞿秋白等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将“统一战线”概念引入中国。就概念而言,中国古代没有“统一战线”这一说法,但如果从统一战线凝聚人心、汇聚力量的核心要义来看,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无不孕育和体现出丰富的统战智慧。党的二十大精神明确指出,新时代的理论创新应遵循“两个结合”的根本要求,牢记“六个必须坚持”的观点方法。开创新时代统一战线理论的新境界,古代统战研究是其中的基础性工作。学界对古代统战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统一战线的“广义”与“狭义”之辨,明确了古代统战属于广义的统一战线,但是迄今为止研究成果仍十分有限,对中国古代统战是什么、为什么、有什么等问题缺乏系统深入的研究阐释,这些问题都是研究古代统战不可回避的问题。

一、“孤”与“合”:古代统战的形态

中国古代统战名士管仲曾指出“夫轻重强弱之形,诸侯合则强,孤则弱”①管仲:《管子》,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6年,第163页。,即用“孤”与“合”来解释国家轻重强弱的形势变化。“合”字最早见于甲骨文之中,其本义为盖合,后来引申为闭合、聚合、结合、符合等义,但是不管从哪种含义上看,它都包含了两种或者多种事物趋向一致的意蕴,换言之,就是在多样性中寻求一致性。古代统战多是以“合”的形态呈现出来,即将多个孤立的个体联合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具体表现为政治上的联合、文化上的融合、社会力量的聚合。

(一)政治上的联合

不同政治力量基于共同的利益组织政治联盟和展开联合行动,这是中国古代最常见的统战形式。这种联合最早表现为部落之间的联合,例如在华夏民族形成的过程中,黄帝联合炎帝击败蚩尤,最后在釜山会盟,各个部落共同推举黄帝为天下共主,这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最早的政治联合。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这种联合逐渐演变为国与国之间的联合,或者是国家内部不同阶层或民族之间的联合。先秦时期的“盟会”与“合纵连横”就是政治联合的典型形式。盟会,即诸侯之间的集会结盟,是古代统战的早期制度化形态。盟会萌芽于夏朝,《左传·哀公七年》中记载“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禹曾经在涂山召开诸侯大会统一奖惩;形成并发展于周朝,例如周武王曾在孟津汇集八百诸侯讨伐商纣,后来成为周天子团结与约束诸侯的重要方式;兴盛于春秋,是诸侯国之间化解矛盾、调整关系、争取团结的重要手段。据统计,“盟”在《左传》中出现640次,在《公羊传》中出现162次,在《榖梁传》中出现172次①吴承学:《中国古代文体形态研究》,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页。,齐桓公、晋文公等春秋霸主都是在他们主持召开的盟会上确立了霸主地位。“合纵连横”是战国时期政治联合的主要形式。战国时期国家繁多、强弱不一,大国争霸,纷争不断。身处东部地区的部分弱国为求自保,南北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强大的秦国,形成“合纵”之势。秦国为破“合纵”之策,与东部地区部分国家结盟,以东西联合之势去兼并其他国家,称为“连横”。公元前318年至公元前241年,齐、楚、燕、赵、魏、韩六国曾多次联合伐秦,期间秦国也转旋矛盾联合燕、赵、魏、韩反攻齐国,“合纵连横”频繁上演、朝夕变幻。“盟会”与“合纵连横”都是基于共同的政治利益而组织的政治联合,它们在维持和推进国家统一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文化上的融合

纵观古今,国家统一与民族团结既离不开共同的利益基础,也离不开共同的文化熏陶。文化的凝聚、亲和、激励和纽带功能,使之在促进团结、维持稳定上有着深沉而持久的力量。但是当不同的文化交汇碰撞,文化的多样性、独特性与差异性又极有可能使之成为制造隔阂、形成分歧、撕裂团结的消极因素。不同民族在有差别的地域环境、生产能力、政治体制下往往会孕育出不同的文化,因此民族与民族之间在生活习惯、语言、宗教、价值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因文化差异而形成的文化裂痕往往是引发民族冲突与地区争端的内在原因。放眼世界,国家分裂、地区争端、民族矛盾等现象的背后均有文化的碰撞与撕裂,曾经延续几千年的巴尔干半岛冲突、至今尚未休止的巴以冲突以及正处于世界舆论中心的俄乌冲突等,这些冲突的背后既有边界争端、资源争夺、强弱失调以及利益分歧等方面的原因,也有价值对立、信仰冲突等文化层面的深层次原因。文化差异客观存在,避免冲突实现团结统一的关键在于如何处理这种差异。几千年来,中华民族通过文化融合消解对立与冲突,书写了民族长期团结和国家长期统一的两大奇迹。“展开历史长卷,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到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从‘洛阳家家学胡乐’到‘万里羌人尽汉歌’;从边疆民族习用‘上衣下裳’、‘雅歌儒服’,到中原盛行‘上衣下裤’、胡衣胡帽,以及今天随处可见的舞狮、胡琴、旗袍等,展现了各民族文化的互鉴融通。”②《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2019年9月27日,http://www.gov.cn/xinwen/2019-09/27/content_5434024.htm,2023年2月28日。中华文化以其巨大的包容性,消融文化间的对立、排斥与冲突,使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汉族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主流文化与亚文化在中华大地上交织交融大放异彩,形成了团结统一、协和万邦、胸怀天下等价值理念与精神追求,铸就了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为民族团结与国家统一提供了坚强的思想保障。

(三)社会力量的聚合

国家的长治久安需要聚合多方面的社会力量。孟子曾指出,“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①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224页。。《淮南子》也指出“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②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636页。。只有把众多的力量都聚合起来,国家治理才能事半功倍。在古代,统治者一方面要聚合统治阶级内部的各种力量,另一方面还要聚合士农工商各个阶层、民族宗教各个方面的不同力量。新时代统战工作涵盖十二类统战对象,十二类对象中的知识分子、少数民族人士、宗教界人士等群体在古代也都是需要团结的对象。在聚合社会各方面力量的长期探索中,中国古代形成了“科举制”“和亲”“羁縻”等极具统战意义的制度。科举制度建立于隋朝、发展于唐朝、完善于宋朝、兴盛于明清,是中国古代选拔人才的重要制度。在科举制中,中国古代知识分子通过熟读朝廷指定的四书五经、律法等书籍,参加地方与中央组织的各级考试,最终进入官僚系统。中国古代文化与价值亦是多元多样的,但是读书人只有深入研习指定科目与书籍才能顺利走上仕途。所以,除了选拔人才的功能,科举制对于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知识分子群体当中还发挥着统一思想、增进认同的重要作用。钱穆在评论科举制度时指出, “它可以培植全国人民对政治的兴味……可以团结全国各地域于一个中央的统治”③钱穆:《国史大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406页。,高度肯定了科举制在维护统一上的重要作用。“和亲”则是中国古代中央政权在处理与社会各方力量关系时形成的重要制度。古代中央王朝通过与结盟对象、敌对政权、重要的士族门阀或者周边少数民族之间缔结姻亲,将双方的政治关系亲情化,从而达到缓和或改善相互关系的效果。如“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等和亲事件,都曾在民族统战上都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羁縻”制度则是古代中央王朝在处理民族宗教关系时形成的重要制度。所谓羁縻,就是笼络牵制,羁縻制度是一种笼络牵制制度。一方面牵制少数民族接受中央政权的统治,另一方面又给予少数民族地区一定的自治权利,尊重他们的风俗文化,强调因俗而治。这些制度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建立与稳定提供了重要支撑,也为新中国成立后的民族宗教等各项工作的处理提供了经验与智慧。

二、“弱”与“强”:古代统战的缘起

“夫轻重强弱之形,诸侯合则强,孤则弱。”从“孤”到“合”,是古代统战呈现出来的基本形态;从“弱”到“强”,则是古代统战产生的主要根源。从根本上说,人类社会各种政治力量从孤立走向联合,就是为了摆脱弱小变得强大。

(一)适应自然求生存

人类文明辉煌灿烂,但是不可否认,在强大的自然面前人类始终都是脆弱的。在文明的起源阶段,人类依靠渔猎采集而生,适应和改造自然的能力非常有限,任何单独的个人都无法有效地同自然界作斗争,只有联合起来集体劳动和行动才能保证个体的生存。进入农耕文明后,在男耕女织靠天吃饭的生产方式之下,人类对自然的依赖程度依旧很高,自然对人类的影响也很大。据陈高佣主编的《中国历代天灾人祸表》统计,从秦汉到明清,共发生水灾三千多次、旱灾三千多次,除此之外还有冰雹、台风、地震、蝗虫、瘟疫、霜雪等灾难,总计九千多次。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从侧面看是一部与灾难斗争的历史,这些自然灾害最常见也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造成人员伤亡。人类如何在灾难等自然挑战中求得生存?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文中指出,“住得日益稠密的居民,对内和对外都不得不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亲属部落的联盟,到处都成为必要的了”①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3页。。面对难以战胜的自然,人类的选择是团结起来、联合起来,于是才有了家庭、氏族、部落、部落联盟、国家等政治共同体。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的这些共同体的产生,不仅是心之所向,还是形势所迫。在强大的自然面前,人类只有团结起来、联合起来才能够适应自然求得生存。团结求存的规则不仅适用于古代社会,在现代社会依旧适用。2004年的印度洋海啸、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2019年以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等自然灾害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即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人类依然不是自然的主宰,依然要受到自然规律的支配。人类可以击退侵略者、打倒压迫者,但是始终没办法消灭地震、海啸和瘟疫等自然灾害,在自然面前依旧很渺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是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重大危机面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团结合作才是人间正道”。②习近平:《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的讲话》,2020年9月8日,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0/content_5544305.htm,2023年2月28日。在强大的自然面前,人类社会走到今天仍然需要团结,甚至更加需要团结。

(二)强己胜敌求发展

国家分合变化的实质是各种政治力量的分化与联合,其建立、发展、兴盛到灭亡都与统一战线密切相关。中国历史经历了春秋战国、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等几个大分裂时期,这些时期思想纷呈、人心分散、力量分峙、国家分裂。之后,秦结束春秋战国实现了统一,隋终结魏晋南北朝结束了分裂,元结束五代十国入主中原。秦、隋、元这些朝代凭借什么优势推动中国历史从大分裂走向大统一?政治、经济、军事都是其中的原因,但是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人心”。“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③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224页。,当时国家分裂、割据混战的局面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各民族、各阶级、各阶层都渴望结束战乱实现统一,这个时候谁能做到“人和”,最大限度团结人心、联合力量,谁就有可能一统中国。中国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秦朝的建立不排除这方面的原因。秦国丞相李斯曾经在《谏逐客书》这篇统战名作里梳理了秦国一步步强大起来的历史,认为秦穆公因重用百里奚、蹇叔而称霸西戎,秦孝公因重用商鞅推行变法而实现国家富强,秦惠文王因重用张仪而拓展了版图,秦昭王因重用范雎而奠定了帝业,也就是说秦国的发展与百里奚、蹇叔、商鞅、张仪、范雎等治国能人的辅佐紧密相关,但这些名士包括李斯在内,其实都不是秦国人。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为广纳人才、振兴国家都在推行一项制度,叫“客卿制度”。所谓客卿制度,即优待外国贤才并任之以官职,这项制度始于秦兴于秦。秦国正是通过客卿制度开展广泛的人才统战,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对象,使敌国之贤能为己所用,这才得以开疆拓土、富国强国,最终“六王毕,四海一”,成就一统天下的伟业。秦国的崛起离不开统一战线,其衰败亦是如此。一统天下后,秦王父子挥霍无度、大兴土木、奴役百姓、网罗女子、重用佞臣,以至于“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愁”,在民心散尽后秦国二世而亡。从统战角度观察朝代的更迭,各朝各代兴也统战,亡也统战。

(三)优化治理促和谐

适应自然、对抗敌人等外在的斗争离不开统一战线,民族团结、社会安定等内部的国家治理同样离不开统一战线。例如,朝代更迭中前朝臣民的安置问题,是打击、孤立还是妥善任用?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后与汉族的关系问题,是秉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区别对待,还是以“天下一统,华夷一家”平等处理?这些问题都与统一战线相关,而且问题的处理程度直接关系到国家的治理质效,不同的处理方式往往会带来不同的治理效果。以民族关系为例,元朝在民族关系处理上实行“四等人制”,将臣民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区别对待,四等人在政治待遇、经济待遇以及法律地位上有着巨大差别,蒙古人享受特殊权利待遇,而南人则饱受歧视和压迫。政治上,军权、朝权完全掌控在蒙古人的手里,只让极少数受信任的南人任县级官吏以示笼络;法律上,蒙古人、南人同犯罪,南人要受到更为严厉的处分;经济上,蒙古人不交税,色目人交部分税,汉人、南人要交全部的税。①朱真、萧建中等:《中国古代统战谋略》,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3年,第250—253页。元朝的这种民族政策后来激化了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最终导致元朝走向灭亡。同为少数民族政权的清朝在处理民族关系上比元朝更有成效。清朝实行以满族为核心,联合以汉族为主的各民族,建立一个多民族结合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民族政策,在满汉关系上强调满汉同是炎黄子孙,“满汉一家”“不分满汉,一体眷遇”,在与其他少数民族的关系上强调“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②王文锦:《礼记译解》(上),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176页。。对于清朝的民族政策,周恩来在《关于我国民族政策的几个问题》一文中评价道:“清代以前,不管是明、宋、唐、汉各朝,都没有像清朝那样统一。”③周恩来:《周恩来选集》(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62页。元、清同属于少数民族政权,元朝前后不足百年,而清朝从入关至灭亡共延续了两百多年。历史经验表明,统战工作是国家治理中的关键一环,统战工作做好了,国家安定有序,统战工作忽视了或者走偏了,国家动荡难安。

三、“道”与“术”:古代统战的经验

中国古代几千年的统战实践形成了“道”“术”结合的基本经验。“道”即主宰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人只能顺道而行,不能凭主观意识对它作出改变;“术”即人所掌握的策略和方法,是人的主观能动性掌控的范畴,人能够适当地对它作出调整与变动。做好统战工作既要掌握规律遵道而行,又要掌握实践层面的基本方法。

(一)“遵道”是前提

中国古代思想家们对“道”与“术”的辩证关系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孟子》中有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庄子》中指出“以道驭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孙子兵法》中也强调“道为术之灵,术为道之体;以道统术,以术得道”。落实到统战工作中,一切的统战谋略与权术只有遵道而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一是要顺应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把准前进方向。人类社会历史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作用中滚动向前,统一战线就本质而言是生产关系的一种体现,作为生产关系的统一战线若不能推动生产力向前发展甚至起到阻碍作用,其具体形态必将在历史潮流中被冲散。历史已经表明,那些违背社会历史发展规律逆潮流而行,类似于为“反清复明”“张勋复辟”“袁世凯称帝”等目的而组织起来的联盟终在规律的作用下消失于历史舞台。二是要遵循统战工作自身的发展规律,掌握基本方法。统战工作自身亦有规律可循,做好统战工作必须摸清其中的规律,掌握其中的原则与方法,妥善处理领导者与同盟者、共同利益与个别利益、一致性与多样性、联合与斗争等统一战线中的基本问题,重点关注民族关系、宗教关系、阶层关系等重点领域。三是要紧跟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提升自身魅力。文化之于人心有着最广泛、最深刻、最久远的影响力,是国家与民族的定心丸,文化强则人心安,文化弱则人心乱。鸦片战争前,中华文化在世界范围内有着广泛的影响力,那时的中国人心安定、八方来朝。鸦片战争后,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大范围缩减,西方文明成为强势文化,西方国家独占世界话语权,这时中国就陷入了人心涣散、风声鹤唳的局面。统战工作作为凝聚人心的工作,一定不能忽视文化在统摄人心上的巨大力量,要紧跟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以先进的理论作指导,以相应社会阶段最优秀并引领发展方向和推动社会发展的文化来助力统一战线工作。

(二)“和合”是要义

中国古代统战要实现的“合”是一种“和合”。“和合”是中国古人在思考各种矛盾对立关系时形成的智慧精髓。习近平总书记曾对“和合”作出诠释,指出“和合就是指对立面的相互渗透和统一,而且,这种统一是处于最佳状态的统一,对立双方没有离开对方而突出自己”①习近平:《干在实处 走在前列——推进浙江新发展的思考与实践》,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6年,第295—296页。。统战意义上的“和合”具有以下特点:首先它是和平的,具有方式上的非暴力性,不主张用武力强行去“合”,追求的更多是一种柔性的“合”而非刚性的“合”。其次它是和谐的,具有本质上的多元统一性。“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古人认为一首动人的曲子得益于五音相和,一份美味佳肴得益于五味相调,统一战线亦是如此,统一战线内部不是绝对的同化而是有差别的一致。再次它是和乐的,具有目的上的利益共享性,认为“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失天下”,统一战线的主体或有主从关系,但不是一方欺骗一方、一方压迫一方,不是联合奋斗却利益独占,追求的是共同发展。统一战线如何实现和平、和谐、和乐,达到“和合”的效果,关键在于对不同层次矛盾的妥善处理。一是处理好“主”与“次”的矛盾关系,统一战线要服务于社会主要矛盾。例如,三国时期诸葛亮认为刘、曹是主要矛盾,刘、吴是次要矛盾,于是向刘备提出“东联孙吴,北拒曹操”的统战思路,并在这一思路的指导下取得了赤壁之战的重大胜利。对社会主次矛盾的把握有利于统一战线分清敌友确定统战对象并明确统战思路。二是处理好“一”与“多”的矛盾关系。“多”是指多样性,多样性是统一战线产生的前提,现实世界若是没有多个主体、多种价值、多种目标,则不需要统一战线;“一”是指一致性,一致性是统一战线形成的基础,各个主体之间若没有共同的价值、利益、目标等,统一战线就搭建不起来。在处理“一”与“多”的矛盾关系时,古人提出求同存异,在寻求一致性的同时能恰当包容多样性,任何企图消除一致性或多样性的做法都与统一战线相违背。三是要处理好“合”与“斗”的矛盾关系,统战过程恩威并施。古代统战工作是复杂的,面对朝代更迭后的新旧阶层矛盾、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内部民族矛盾等复杂情况,中国古人打出“合”与“斗”的组合拳,探索出在联合中斗争、在斗争中联合的统战方略。例如,唐太宗在处理关陇军事集团与世家大族之间的新旧阶层矛盾时,一方面以联姻的方式主动联合世家大族,另一方面开展了比较高阶的斗争,通过“三省六部制”收拢中央权力,又通过“科举制”打破原有僵化的阶层壁垒,形成阶层间的垂直流动,在“合”与“斗”的双向推动中有效团结社会各阶层。

(三)“人心”是关键

中华民族对于政治自古以来有着一种根本性的把握。管仲曾指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认为一个政权的兴起与衰落关键在于对民心的把握,他强调“争天下者,必先争人”。孟子亦提出“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中国古代的统战抓住了“人心”这一关键大做文章。一是选贤与能,重用人才。秦国兼并列国建立“大一统”的秦朝,得益于百里奚、蹇叔、商鞅、张仪、范雎、李斯等人才。刘邦击败项羽建立汉朝,得益于张良、萧何、韩信、曹参、灌婴、樊哙、陈平、周勃等人才。刘邦在总结打天下的经验时指出,“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馕,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①司马迁:《史记》,昆明:云南出版集团、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97—198页。。纵观中国古代历朝历代的兴衰成败,人才是统一战线的核心力量,抓住人心首先要抓住人才。二是安抚百姓,团结民众。荀子指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民众的支持是统一战线的根基,根基不牢地动山摇。民众之于统治者的态度很明确“抚我者后,虐我者仇”,中国古代历史上大一统朝代的建立与巩固多是基于抚民安民政策,秦朝的“黔首安宁”、汉朝的“休养生息”、唐朝的“农为政本”、明朝的“安养生息”等政策在团结民众上曾发挥了重要作用;反之,大一统王朝的衰败与崩落也多是源于民怨民愤,曾经的王朝终在陈胜吴广起义、黄巾起义、黄巢起义、红巾军起义等底层人民的揭竿而起中落下帷幕。可见,建立稳固强大的统一战线既需要凝聚社会精英更需要团结普通民众。三是争取力量,化敌为友。中国有句谚语“一人为仇嫌太多,百人为友嫌太少”,这句谚语即饱含着统战智慧。统一战线不仅要团结进步力量与中坚力量,还要转化敌对力量,争取变对立为并立。《晋汉春秋》中记载的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使敌对首领为己所用,转威胁蜀地政权的消极因素为稳固蜀地政权积极因素的历史事迹,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广泛统战、化敌为友的典范。

结语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当代中国从历史中国走来,中国几千年的统战实践为党领导的统一战线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文化基础、探索了统战规律、积累了统战经验。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治理好今天的中国,需要对我国历史和传统文化有深入了解,也需要对我国古代治国理政的探索和智慧进行积极总结”②习近平:《牢记历史经验历史教训历史警示 为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有益借鉴》,《人民日报》2014年10月14日,第1版。。深入挖掘中国古代统战智慧,对于新时代统一战线工作借古鉴今、古为今用、以古开今,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画出最大同心圆有着重要的价值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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