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潭里的蓝鲸

毛小懋

作为七星镇小学有名的开心果，左小文几乎每天都兴高采烈的。

有一次上语文课，笨笨老师让大家造一个比喻句。左小文的邻桌冯歌德站起来，笑嘻嘻地说：“左小文总是活蹦乱跳的，就像一条臭水沟里的泥鳅。”

全班同学哈哈大笑，就连笨笨老师都笑出声来。左小文无奈地撇了撇嘴，他不得不承认，冯歌德的比喻还是挺形象的。

不过，左小文的同桌似乎有不同看法。她叫戴星儿，上课的时候经常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两只大大的眼睛像夏夜的星辰一样闪闪发亮。

戴星儿扶扶眼镜，严肃地说：“据我观察，左小文并不是每天都活蹦乱跳的。一个礼拜有七天，他顶多只能活蹦乱跳六天半，因为礼拜五的下午要上作文课……”

事实确实如此，左小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礼拜五的作文课。糟糕的是，今天偏偏就是礼拜五，万恶的作文课又来了。

就像此前的每一堂作文课一样，笨笨老师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摞作文本丢到讲桌上，慢腾腾地说：“谁没有交作文？站起来。”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向左小文，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笑意。左小文早有准备，懒洋洋地站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老规矩，说说你不交作文的理由吧。”笨笨老师抱起双臂，“我就喜欢听你们的理由。因为你们只有在编造理由的时候，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不好意思，老师，我实在编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让您失望了。”

“理由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会有的。”笨笨老师循循善诱，“比如上一个礼拜，薛鹰羽同学编造的理由是他家的手纸不够了，所以只好把作文本拆开用掉了；比如上上个礼拜，罗美萝同学编造的理由是她奶奶的病犯了，所以把她的作文折成纸飞机丢掉了；再比如去年冬天，潘高峰同学编造的理由是他碰到外星人了，外星人非常喜欢他写的作文，所以把他的作文本拿走留作纪念了……”

“好吧。”左小文挠挠头，“老师，如果我说我整天都在担心世界局势，祈祷世界和平，所以根本没有心思写作文，您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不过作为老师，我很欣赏你想问题的角度。”笨笨老师微微一笑，“言归正传，现在说说你不写作文的真正原因吧！”

“我……我刚才说的不就是吗？”

“左小文！”笨笨老师的脸说变就变，简直像六月的天一样夸张，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就乌云密布，“我都已经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还要跟我开玩笑吗？”

左小文尴尬地吐吐舌头：“其实，我不写作文是因为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要面对着作文本，我的脑袋就像下过大雪的田野一样，变成一片空白，而且浑身冷飕飕的……”

笨笨老师挑挑眉毛：“左小文，你名字的谐音是作文，你最愁的却是写作文。唉，你不但对不起我的谆谆教导，更对不起你的名字。”

左小文耸耸肩：“没办法。如果有作文女神的话，我想我已经被她彻底抛弃了。”

“说实话，左小文，我必须承认，你有非常高的文学天赋……”

笨笨老师刚说完，全班就哄堂大笑。显然，同学们都知道笨笨老师说的是反话。左小文站在那里，同样笑得合不拢嘴：“老师，我知道您是在开玩笑，不过我还是感到很高兴。”

“左小文，你觉得我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笨笨老师摊摊手。

左小文还没回答，就听见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大叫：“是！”

笨笨老师看上去非常无奈，他望着左小文，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左小文，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有文学天赋，可惜你一直都没有找到窍门。换句话说，你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张无忌，拥有深厚的九阳神功，却不懂运用。一旦你找到窍门，肯定能一飞冲天，成为万中无一的作文高手！”

左小文听得心中热血沸腾，忙不迭地追问：“老师，窍门要去哪里找呢？您快教教我。”

“窍门就在你心里。要想开窍，只能靠自己去领悟，别人是不可能帮你的。”笨笨老师说完，迈步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整整一个下午，左小文都趴在课桌上，琢磨开窍的问题。可惜他琢磨来琢磨去，把脑袋都琢磨麻了，仍然没有琢磨出一点儿头绪。

终于放学了，左小文背起沉甸甸的大书包，和冯歌德一起走出教室。虽然左小文的成绩并不是全班最好的，但他的书包绝对是全校最大的。里面装的东西简直五花八门：旱冰鞋、望远镜、掌上游戏机、漫画杂志、悠悠球、魔方、变形金刚、可伸縮的钓鱼竿……甚至还有一个非常专业的潜水镜。当然，唯独没有课本和作业本。

随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左小文和冯歌德跑出校门，沿着大路朝摘星潭走去。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今天要去摘星潭钓大鱼。

摘星潭是七星镇上最大、最深的一潭水，据说潭底有一条地下河，直接通向大海。最近，镇上的人们都在疯传，说摘星潭里游来一群大鱼，身上长满蓝幽幽的鳞片，在黑漆漆的潭水里闪闪发亮……

来到潭边，左小文从书包里掏出钓鱼竿，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充满期待地钓起鱼来。

“歌德，笨笨老师说我有文学天赋，能成为作文高手，你说他是不是骗我？”左小文转过头来，低声问冯歌德。

“当然不是骗你。难道你没发现吗？笨笨老师对你特别好。你从来都不交作文，可是他不仅不罚你，反而常常跟你开玩笑。”冯歌德一边说，一边盯着水面上的鱼漂。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因为他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你虽然不写作文，但你的思维独特，而且口头表达能力非常强，所以他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开窍的……咦，快看，鱼漂动了！”

左小文大喜，抓住鱼竿用力往上一提，居然没提起来。冯歌德连忙跑过去，抱住左小文的腰，帮他使劲儿，就像拔萝卜一样。突然，那根鱼竿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差点儿把两个人拖到深潭里去。

“松手！”冯歌德大喝一声。

左小文急忙松开手，那根鱼竿立刻被硬生生地拉进潭里，还在水中不停地摆来摆去。

“看到没有？我真的钓到大鱼了！”左小文兴奋不已，他蹲下来打开书包，把那个潜水镜掏出来，熟练地戴到头上。

“你干什么？”冯歌德大叫，“你……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左小文嘻嘻一笑，飞快地脱掉外衣，只留一条短裤，站在岸边深吸一口气。冯歌德刚要伸手去拉，只见左小文如同一条灵敏的飞鱼，朝潭中跃去。

七星镇上的男孩子们都爱玩儿，但左小文无疑是最爱玩儿的一个。不管是什么游戏，只要你能叫出名字，他就一定会玩儿。当然，在所有的技能里，左小文最拿手的还是游泳，他是从小在摘星潭中游大的，估计潭里的每一条鱼都认识他。所以，他跳进潭里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左小文在深潭里游动着，看见前边有一堵淡蓝色的墙。他顺着墙面往上游，很快就游到一个巨大的背鳍旁。左小文顿时明白了，他刚才钓到的确实是一条“大鱼”，而且是世界上最大的“鱼”。他钓到的是一头蓝鲸！

就在此时，潭水开始剧烈地震荡，看来那头蓝鲸要跃出水面。左小文顾不上细想，急忙抱住蓝鲸的背鳍。透过潜水镜，他看见它的背鳍上长着一枚嫩绿的幼芽。

陡然间，蓝鲸冲出水面，向空中跃去。左小文惊叫一声，闭上眼睛，双手在背鳍上一阵乱抓，似乎把那枚嫩芽抓到手里了。

就在蓝鲸落回潭里的一瞬间，左小文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变轻了。很快，他就像一只氢气球，飘飘悠悠地降落到岸上，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