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云生
两只猫, 一前一后, 静静地蹲在墙头上。 不冷, 却也不愿错过这好的阳光。
一只目光微闭, 气定神闲; 一只不时摇动着双耳, 机警地左盼右顾。
毛色相当的黄, 在清晨的阳光里泛着金色的光。 因为柔软, 这金光一点也不生硬。
后面这只好无聊, 用小爪轻轻地挠前面那只的尾巴。 挠两下, 看看前面的没反应, 再挠两下。
它们是夜里的守护神, 保护者家里的粮食不受偷窃。 当然, 正因为有了它们, 家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老鼠的踪迹了。
我常年工作在外, 是它们伴着父亲母亲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每次回家, 第一眼见不到它们心里还会有些难过。 不过, 大多数时间它们是会在家里的。
想到它们既保护着家里的粮食,又陪伴着一天天老去的父母, 我心里充满了爱意与敬意。
遂决定, 只要我在家里的日子,它们的饭碗里一定会有香喷喷的肉的。
蹚过这条河, 我就永远回不到故乡去。
河水淙淙, 流过曾经的小脚丫,泡的如同馍馍一样白嫩与酥软, 马尾辫和斜日的影子一样绵长。
坐在河边的鹅卵石上, 想着山外的山外。 那是故乡, 还是故乡之外的故乡?
那条弯弯的小路, 不知来来回回奔跑了多少回。 上下跳动的马尾辫,比心中的快乐更欢畅。
父亲坐在火塘边, 脸上的红晕比紧吸一口的烟头更敞亮。 火塘边的土碗里, 醇香的米酒正冒着洇洇的热气, 和父亲的额头一样。
光着脚丫, 走过柔软的河滩, 夕阳里, 一筐背篓镶满了金边。 远方的牧笛, 忽远忽近, 似有似无的哀怨。
父亲的河流, 不知蹚了多少回。炊烟是回家的时钟, 那样的准, 那样的让人期待。 不知母亲的灶头, 是否已摆满了热腾腾的馍馍。
辘辘饥肠, 是无法释怀的故乡。
河水远去, 带走昔日的欢快, 儿时的伙伴白了头, 沧桑写满脸庞。 随那一声鸡鸣而起, 伴那一轮明月而眠, 迎着那一声犬吠而归。 月从东边起, 日从西边落, 山中的岁月仿佛从未老去。
抹不去的乡愁, 笼罩在晨起的村庄。 悲歌与欢唱, 更是那抹不去的快乐与回归。
河滩上, 回荡的笑声更比浪花激起的水声更久远。 脚印, 在岁月的河里走着走着就变大了, 走着走着就变深了, 也走着走着就稀疏了。
那道深深的山梁, 牛儿在张望远方。 回头的瞬间, 我看见了明眸, 也看见了眼角如同清泉一样透亮的泪珠。 它在深情凝望, 母亲凝望的远方。
苦酒亦是诗, 诗中有甘苦, 诗中有远方。 终须明白, 只有酒, 浓烈的苦酒才能消解心中的愁。
尝一口, 父亲酿的米酒, 那是河的滋味, 那是故乡的愁, 那是儿时的歌, 更是父亲的河流。
一醉, 解了千千愁。
乳名, 只被父辈们时时唤醒。 父辈呼唤乳名的时候, 童年仿佛从未远去。
故乡, 成了回不去的愁。
长大了, 才发现烦恼并不会随童年的远逝而远逝, 只会变得更多, 更深, 变得更繁复与交揉。
那一丛曾经蛮荒的蒿草。 几经春秋似乎从未长大。 逃课的下午, 它是那样的温暖与柔软。 很想再借一个童年的下午, 沉沉地睡去。 静卧长篙,一睡解千愁。
童年的歌, 童年的谣, 一刻也未曾忘记, 只在岁月的流逝里越来越清晰。
梦里落花舞, 山涧鸣禽幽;
蒿中一壶酒, 不知到白头。
父亲的河, 我来过, 却从未想要远走。
我知道: 蹚过了父亲的河流, 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清晨的阳光打在那只懒睡的猫上。修长的胡子在晨光里微微震颤。
斑驳的老墙是我儿时的倚靠。 顺着这残缺的墙角, 我学会了走路。上面, 还有我小学时的演算题。
地面非常的不平整, 有许多裂隙。 上面布满了爷爷的爷爷、 奶奶的奶奶走过的足迹, 也有奶奶的足迹, 父亲母亲的足迹, 还有我的。只是这些坑凹, 让步履蹒跚的我多次摔跤。
楼顶是用竹篾做的筋, 糊满了从江边背回来的泥。 历经世事, 有些漆黑。 上面既有烟火的味道, 也有岁月的味道。
在母亲生起炉火的炊烟里, 我又回到了童年。 袅袅的炊烟带着熟悉的味道, 也有熟悉的身影, 一一走过眼前。
巷子里的铜铃又叮叮当当响起。这么多年一直不变的声调。 只是在岁月的浸润下, 声音越发的浑厚了。
领头的羊儿换了一只又一只。 在不停的更迭中, 队伍从巷子口延伸到巷子尾。 牧羊老倌的皮鞭在空中画一个优美的弧线, 随即 “啪” 的一声爆响, 嘴馋的小羊立即乖乖地跑回队伍, 带着对那一丛清香的麦苗的眷恋走向山坡。
日头渐高, 远山明朗起来。 起身, 抓一撮茶。 现开的江水就着茶香, 喝一口, 陪母亲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