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广志
毡房里的果子沟
土地,还是那块土地,而天空
是用毡子做的。百十公里的果子沟
此时,被几条写诗的汉子
让云朵卷舒在鼻孔中,使湖水
潮汐在酒杯里
将瀑布悬挂在眼帘上
大疫,总算过去了。它,除给炉膛
续了干柴与烈焰,还为拥抱
添了皱纹和白发
可笑声,依旧天真无邪,就像帐外
终年不化的积雪,耸峙或坍塌
均皓齿毕现
都不知下顿饭,是否还有
在哪里吃,酒过三巡,便开始关心
地球、太阳、星星,甚至
整个宇宙的命运
直至从烂醉中醒来,才深刻意识到
妻子的衣服没买,孩子的
学费没交。新婚随礼,要给
丧葬慰问金,待付
趁“人味”十足的薄毡,尚未遭遇
春花秋月喊停,疾风劲雨掀走
得赶紧爬起来,码字
蓝哈达,白哈达
送你蓝哈达,就等于送你了天空和湖泊
送你白哈达,就等于送你了云朵和浪花
目前,在温泉县,若能同时获赠
这两条哈达,无疑
是最尊贵、幸福的人
如果说,比山巅还高的是信天游
那么,比草原还远的,一定是蒙古长调
仅为双脚无法企及的抵达
才诞生了人类太多放飞灵魂的艺术
因而,舞蹈里的温泉人,始终是鹰
自破壳振翅,觅食远翔,再到
炫美求偶,喂养子嗣,一对肩膀与胳膊
把命运诠释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
恰似地底,火山岩绽放的近千口泉眼
石头是烫的,水是温的
在往返县城的路旁,是谁,栽种了
十几公里的海棠,叶是红的,花是粉的
难道,是为了不久的将来
特地迎接情侣们的造访,正衍生培育着
又一色彩的哈达
眼睛石
多想伸出手,帮你合上那瞥
隐秘难吐、羞辱难咽,又不甘夭折的尘缘
可心,也能风干成石头吗
有异于草木湖海对我的审视
凋零或凝结,好在还藏有随遇而安的泪渍
仅媲美肌肤,我便笃信,这块
雅号“天山青”,俗名“眼睛石”的尤物
曾是孑立雪峰、云端的羸弱之水
圆寂后,唯能留痕蛮荒的生命舍利
目光的取悦和伤害,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当猎奇的触角,伸向太空、细胞
世界就打开了
探进约会椅、情侣间,世界就关闭了
雨中独酌
一杯接一杯,泡沫四溢的扎啤
像云中日头,还没等回眸与我惜别
大雨,就倾巢而出
积水成槽的夜市顶篷,被风举起
又摔下来,一次次掀起
人们的尖叫。而此时,我
正跟自己的童年、少年、中年喝酒
两只耳朵,作茧于古木之上
早寂寥成一种摆设
恰似那颗问世的雷,偶尔炸响
却让眼泪决堤毕生
请原谅,连我,都是虚拟的
更不敢,把手伸向你空无的袖管
今夜彼岸,高悬在
彩虹枝丫间的几枚蜜果,谁知道
是哪季黎明,忘记摘走的鼾声
给赛里木湖正名
以至握别,当地文友还再三提醒
赛里木湖,不是伊犁的,而是博乐的
很显然,这是只顧按快门
忘记问出处的外地摄友,曾张冠李戴
在报刊图说里,误让阿拉套山
与温泉生的闺女,取了邻家的姓氏
绿意葱茏得连一枚败叶、半根枯枝
都难挑剔的西天山,轮到博尔塔拉
已凋零为斑秃。梭梭柴、铃铛刺
三五成群,守望着亘古未变的戈壁滩
模糊了季节、色彩,及生死
所以,膝下,就本该拥有,这片
娇滴滴的水域
每逢清晨,空气般通透的湖面
异常安静。没有潮汐声,也无鸥鸟鸣
包括游客的喧嚣,似乎
都成了视觉的产物,可当撒欢的云朵
纷纷坠落,化作白天鹅时
雪峰背后,几股“嗖嗖”、一汪“咩咩”
总会啜响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