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赟 刘 馥
(作者单位:1.西藏民族大学;2.北京体育大学)
《逃出大英博物馆》是由自媒体博主“煎饼果仔”和“夏天妹妹”赴英国,耗时三个月联合创作和拍摄的一部网络微短剧,共3集。该剧讲述了在大英博物馆中一盏中国玉壶出逃寻乡,为其他文物传递家书的故事。其预告片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一经发布,就立刻引起网友热议并获得一众主流媒体的点赞转发。随后,越来越多的网络用户也受此启发,开始拍摄各个流落在外的文物拟人视频,吸引人们关注文物背后的故事。这部网络微短剧之所以爆火,正是其内容恰当地应用了共情力量,通过文物拟人化的表达,唤醒了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展现了中国精神,传递了人类共通的价值情感,从而引起了人们的共鸣。探讨该剧在共情传播视角下的叙事策略与传播价值,有助于未来我国网络微短剧传播实践的进一步发展。
共情指的是个体准确地理解他人的情感,并在特定情景下作出准确情感反应的一种能力。共情有助于个体产生利他行为和亲社会行为,而群体共情有助于减少群际攻击性行为和群际冲突,改善群际关系[1]。共情传播(Empathy Communication)就是共同或相似情绪、情感的形成过程,和传递、扩散过程[2]。这种传播现象涉及观众能够感同身受、理解和分享媒体内容中表达的情感体验。申金霞、巴毅然在《平台型媒体主题宣传视频的共情传播分析》中提到,共情主题聚焦视频内容本身,同情共情多以“我”为主体。共情传播机制为主流价值观建构基本释意空间,引导偏好式解读;情景可供性召唤情感公众,引发情绪共情;传播可供性解读重大社会议题,影响认知共情[3]。在网络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中,共情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部网络微短剧采用了拟人化的第一视角叙事,使观众能够与博物馆中的文物建立情感联系。观众可以共情这些文物的愿望和情感,如文物渴望回到家园的愿望。这种情感共鸣加深了观众与剧集的情感连接,激发了他们的情感互动。观众可能会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他们的情感反应,评论剧情,与其他观众互动,从而增加剧集的传播和互动性。这种情感互动有助于强调剧集的主题,即文物的归还以及与文化和历史相关的重要议题。
此外,网络微短剧是指网络影视剧中单集时长不足10分钟的剧集作品,是继网络影视剧、网络电影、网络动画片后第四种官方认可的网络影视作品形态[4]。网络微短剧通过短小的视频片段来传达情感和信息。这种形式的剧集受到观众的欢迎,因为它们具有时长短、创意丰富、多样化的特点,且能够实现轻松共享。网络微短剧可以更容易触发观众的情感共鸣,并通过社交媒体平台等传播渠道加强情感互动。在剧中,共情传播的力量得以充分发挥,使剧集更具吸引力。这些因素共同促进了《逃出大英博物馆》在数字媒体平台上掀起呼吁“归还文物”的浪潮,加强了媒体与受众之间的情感连接和互动。同时,媒介记忆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它有助于加强人们对文物归还的迫切情感和认知。网络微短剧的形式和共情传播的力量相互结合,使其成为有效传达文化宣传和社会议题的工具,同时也为观众提供了深刻的情感体验。
共情传播和媒介记忆之间存在紧密的关系,它们共同塑造了观众对特定媒体内容的情感连接和认知。媒介记忆(Media Memory)是指个体或社会在媒体体验中产生的对特定媒体内容的长期记忆和情感连接。这种记忆通常涉及对媒体体验的情感、信息和意义的保留和回忆。作为媒介研究与记忆研究的交叉领域而提出的概念,媒介记忆试图探讨在媒介运作中媒介是如何通过扮演一个记忆代理角色来完成与社会其他领域的互动过程。《逃出大英博物馆》以碎片化、场景化的形式呈现出多种文化知识元素,如大熊猫、盖碗茶等,其中所涉及的这些文化、历史及艺术元素,都会对观众的文化认知产生影响,同时形成媒介记忆。
由于观众与媒体内容的情感连接会持续很长时间,并会达成一定共识,因此,塑造的媒介记忆可以通过多种策略来对抗共识的遗忘。首先,多次呈现出相同的信息或内容,使观众更有可能将其保留在长期记忆中,并不断重复记忆。网络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使用抖音、快手、哔哩哔哩等众多短视频平台进行传播,这就使观众能够从多个渠道接收到相同信息,加强该剧带来的媒介记忆。其次,媒介记忆如若能够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则会促使他们更好地记住相应内容。《逃出大英博物馆》中情节和角色的塑造使观众产生共情,感受到推动“文物归还”的使命感,更加深化了该剧塑造的有关记忆。
此外,互动和参与也有助于记忆的维护。《逃出大英博物馆》在全媒体宣传形式的推动下,热度持续上涨,掀起了拍摄文物拟人视频的浪潮,促进人们不断补充和完善这一剧集带来的媒介记忆,更好地促进社会共识的达成。
网络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采用拟人化的第一视角叙事。拟人化本是一种修辞手法,是将非人的事物人格化,赋予其“人性”色彩[5]。现在,拟人化已经成为影视作品中常见的表现手法。在网络微短剧中,采用拟人化的第一视角是一种强有力的叙事视角。这种视角让观众身临其境地感受主人公的情感体验,使故事更加生动,增强了观众与主人公之间的情感连接,从而加深了情感共鸣。网络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也成功地利用了这一策略,让观众与主人公一同感受文物归还的紧迫性和情感波动。拟人化手法激发了观众的情感共鸣,促使观众更积极地参与到中华缠枝纹薄胎玉壶化身成人的故事中,关心小玉壶的命运,希望它们能够实现愿望。同时,这种视角也促进了观众与人物之间的情感互动,增强了观众对剧集的投入和参与感。通过这种强有力的叙事策略,网络微短剧成功地营造出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世界,让观众沉浸其中。
角色的深刻塑造和符号构建在网络微短剧的叙事策略中占据关键地位。通过仔细构建角色的性格、动机、背景以及符号的巧妙使用,剧情得以更生动、引人入胜,观众能够更深刻地理解剧中发生的情节和冲突。这种叙事策略使观众更容易投入故事中,并与剧中发生的情节产生共鸣。在网络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中,文物和遗物的符号被巧妙地运用,以代表角色的情感和背景故事。这些符号包括“中国玉壶”“朝冠耳炉”“唐大马”“唐小马”等文物,“家书”等遗物。每个符号都有着特定的象征意义,能够让观众更深刻地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和情感纠葛。例如,在剧中,作者将“中国玉壶”作为承载着遗失的文物与家乡相连接的一道桥梁,“唐大马”和“唐小马”象征着文物回归家乡迫切与重要。通过这些符号的巧妙运用,观众可以更加容易地理解剧情发展和角色之间的关系,从而更加投入剧情中。
观众的情感互动是网络微短剧共情传播的关键元素。网络微短剧的成功与观众之间的情感联系和互动有着密切关系,观众的积极情感互动有助于剧集的传播和推广,如观众会通过分享和评论将剧集介绍给其他人,从而扩大该剧的观众群体。观众的情感互动也有助于剧集实现其社会价值,深化观众对剧集的理解,并在媒体上产生持续影响。
网络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中的主题厚度从第3集主角终于回到家乡的博物馆开始凸显,创作者通过极具创意的形式展现出整部短剧所想凸显的主题与情感——激荡深沉的家国情怀。当代自媒体人将微短剧的特性深度发挥,他们从微观入手,使受众产生情感共鸣。观众自发通过社交媒体分享他们的对于文物回归祖国的期待,也与其他观众共建情感共鸣,引发了社会热点,从而扩大了剧集的影响力。此外,观众还会利用社交媒体平台的点赞、评论功能,发表自己的感受,与微短剧创作者互动;同时利用转发功能,自发传播该微短剧,实现该作品的二次传播。这一现象对于微短剧的传播至关重要,能够使更多人有意识去推动文物的回归,增强爱国主义精神。
微短剧作为当下一种流行的视频形式,常常因其生活化的叙事、现实性的议题引起用户共鸣,从而进一步唤醒集体记忆,实现集体记忆的认同凝聚。法国社会学家哈布瓦赫在《记忆的社会性结构》一文中首次提出集体记忆,并将其定义为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保证集体记忆传承的条件是社会交往及群体意识需要提取该记忆的延续性[6]。《逃出大英博物馆》以流亡文物找寻回家之路为主题,唤醒的正是我国关于近代战火、落后、流离、屈辱与新生的集体记忆。因此,当人们看到脸上脏兮兮的小玉壶带着多份家书,却找不到回家路时会深感心痛,自发地进行更多文物拟人化视频创作,来为流失海外的文物带来更大范围的曝光,期盼他们有朝一日回家团圆,重续断裂的历史痕迹。
同时,“文物回家”除了唤起人们过往的历史集体记忆之外,也凝聚着当代中国人的情感共识。近年来,我国经济不断发展,国民文化自信心不断增强,作为社会构成基础的个体也在寻找新的方向,以适应新的时代。特别是在精神、文化层面,受现代化进程中先进思想影响的人们,也在找寻个人与集体之间的情感连接,希望在民族、国家等集体中得到归属感。该剧结尾借助想象、情感让无生命的文物成为会说话的叙事者,实现历史与现实的对话,在历史性和共时性中产生意义,展示出对共同价值与情感的认同。
艺术作品具有让受众了解时代、了解世界的功能。网络微短剧作为一种艺术呈现形式,在引起受众情感共鸣的同时也能传递出知识性信息。例如,《逃出大英博物馆》这部短剧就让大家广泛了解了“中华缠枝纹薄胎玉壶”,以及视频中出现的“辽三彩大罗汉像”“家国永安枕”“龙纹琉璃”等文物,有利于让观众了解每件文物背后所承载文化内涵。
知识性信息在传递过程中又能够促进中华民族精神的传承。例如,剧中“朝冠耳炉”在家书中写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自强不息,夫爱国之士,不惧九重之渊,前辈不必挂怀,我虽身在万里,仍不坠,爱国之心”,表达出了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让受众在观看微短剧的同时感受爱国情怀。玉壶在回答是否会让大家逃回来时所说的“我们是泱泱大国,中国人不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他们说,总有一天,我们会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家”,展现了千百年来中国人民做人正直、做事正派的优良品质。这些台词以及情节的设置都让中国精神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入大家的内心,激发中国当代青年的民族担当与时代担当。
《逃出大英博物馆》不仅在国内反响热烈,在国外也广受关注。“文化折扣”现象广泛存在于不同民族、国家、群体甚至个体的交流之中,要想在交流的同时实现更高质量的传播并达成共识,就需要减少和消除“文化折扣”。这部剧所表达的归家、返乡主题既契合了中华文化中千百年来人们对故土的眷恋之情,又契合了现代社会中迷失和焦虑的人们想要寻求一份精神家园的想法,因此该剧在情感上具有超越民族和国家的共通性。
学者喻国明指出,要减少和消除“文化折扣”的机制与操作逻辑,必须着眼于信息触达、信息解码、信息认同这三个关键性传播节点[7]。第一,信息触达即是“看得到”,《逃出大英博物馆》正是借助各个社交媒体平台,以共情为介质将内容传递至受众面前。第二,信息解码即“看得懂”,由于各民族、国家人民的认知载体、认知参照系、认知逻辑都各不相同,因此,要想让本民族文化的内容准确被解读,就要在深层次的情感与价值心理上寻求共通之处。《逃出大英博物馆》也是因为触动到了许多外国网友因自己国家文物流落在外而倍感心痛的情感,从而实现了大规模的转发、评论。同时,以“拟人化”手法讲故事的表达形式,也能够有效减少因认知逻辑不同而造成的“文化折扣”。第三,要实现信息认同即说与做的协同,就需要将传播的内容内化为受众自己的认知。在平台化的世界传播背景下,网络微短剧作为网络平台发展的产物,应借助平台优势,从人类共通的情感出发,讲述中国故事,承担起传播中华文化的责任。
网络微短剧作为能够在短时间内传递情感、信息和故事的有效媒体形式,在传播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逃出大英博物馆》作为一次尝试,以网络微短剧为载体,运用“拟人化”视角,一方面以讲述流落文物渴望返回家乡的故事,在叙事策略和传播价值上有较大突破,通过中华文化精神的表达,更好地讲述了中国故事;另一方面,以真挚的情感唤起民众的共情,从期盼文物不再流离的共情到渴望找到精神家园的共识,这种超越民族和国家的共通性情感将会带来更深层次的认同,凝聚起人类共识。未来,要使网络微短剧更好地传播,创作者需要不断探索新颖的叙事结构、情感元素和创意表现方式,在有限的时长内传递核心信息和情感;同时,利用多个数字媒体平台,去覆盖更广泛的受众,并与其进行有效互动从而建立更深层次的情感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