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视域下芷江孽龙舞的艺术特色及其传承研究

2023-02-07 00:49:52湖南涉外经济学院贾蕊李洁
艺术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龙珠龙舞舞龙

湖南涉外经济学院/贾蕊 李洁

流传于怀化市芷江侗族自治县的孽龙舞是中国龙舞中较为独特的一种。因为整条龙仅由一人舞动,又被称作“独龙舞”。当地百姓对于龙有着极高的敬意,人们相信通过向龙神祈祷可以保佑村寨平安、五谷丰登、瑞气呈祥,孽龙舞从是一种以祈求和祭祀为主要的功能仪式,到成为表现人们生活中昂扬奋发的精神,以及抒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的活动。本研究通过民族志的方式,深挖孽龙舞的动作元素特点以及其背后的文化因素,同时对孽龙舞的传承与发展提出针对性建议。

一、芷江孽龙舞概况

(一)龙神传说

“孽”龙舞又称“劣”龙舞,取“孽子”和“顽劣”之意。相传龙生九子中的第八子名为负屃,它的性格比较文静内敛,经常受到其它兄弟的排挤和欺负,于是就逃到了芷江侗族自治县土桥乡富家团村。在这里偶遇一只凤凰后一见钟情、深深相爱、结为夫妻。后来凤凰生下了一个龙头、蛇身、凤尾的“怪龙”。这条怪龙生性顽劣,经常去村民家中捣乱,成为人人惧怕的孽障,因此得名“孽龙”。当地民间歌谣中有这样一句话,“孽龙生气山地崩”足以说明孽龙古怪的脾气。后来“孽龙”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慢慢被村民们感化,开始帮百姓们做好事,最终成为保佑一方水土的神明。但是“孽龙”的叫法形成后就一直沿用至今。

(二)表演形式

孽龙舞是汉族文化与侗族文化相互融合的重要体现,在传统汉族龙灯舞的基础上结合当地侗族的文化特点,孽龙舞最终形成了今天人们所看到的表演形态。土桥乡所在地区山势险峻、丛林密布、空间有限,很难进行上下翻腾、气势恢宏、场面壮观的长龙表演。为此民间艺人们进行了本地化的创新与改造,将由多人配合表演的“长龙”巧妙转化为由一人操控的“独龙”。一场孽龙舞的表演最少仅需要四个人就可以完成,一人舞珠、一人舞龙、一人敲锣、一人打鼓。当地用这样的俗语来形容孽龙舞的表演特色,“一寸小一寸巧,闪转腾挪人难找”。孽龙舞完全不受场地的限制,田间地头、房前屋后、甚至过道走廊都可以进行表演。有的时候为了增加演出效果和调动观众情绪,艺人们还会即兴登上八仙桌或高台,进行高难度的技巧展示。配合着当地特有的音乐节奏,孽龙舞能够迅速地感染现场的每一位观众,使人们沉醉其中、悠然自得并难以自拔。

(三)文化特色

孽龙舞的传统表演时间是在农历中的重要时节,包括春耕、秋收和新年等。脱胎于民间信仰,又受到传统文化的较大影响,孽龙舞表演整体呈现出仪式化的特征。孽龙舞的表演一般由三个主要部分组成,分别为起龙、舞龙和送龙。各个部分都有固定的流程、明确的含义和标准的步骤。一整套表演往往是从祭拜开始,并最终通过舞龙活动将气氛烘托至顶点。现今随着时代的发展,孽龙舞仪式化的特征逐渐减弱,反而其民俗特性变得更为突出。一旦开展舞龙活动,男女老少都会走上街头参与其中,孽龙舞因此成为了一种喜闻乐见的群众文化活动。

二、芷江孽龙舞的艺术特点

(一)服饰服装的特色

孽龙舞这种诞生于田间地头的民间舞蹈艺术,具有较为强烈的农耕文明特点。为了提升“孽龙舞”表演的艺术性和可观赏性,艺人会选择色彩鲜艳的侗族传统民俗服装来进行表演。舞龙者会身穿黄色服装,头系红色头巾;舞珠者会身着蓝色服装,头系黑色头巾。服装颜色之间的巨大反差,会给人带来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脱胎于民间的艺术形式有着自成一脉的审美诉求,这类流行于湘西地区的传统色彩搭配,与现代人的常规审美存在一定的差异。这也恰恰反映了当地民俗服装与审美的独特之处,也是构成孽龙舞特殊文化魅力的重要元素之一。

(二)孽龙舞的道具制作技艺

孽龙道具的制作工序繁琐而且十分考究。根据传承人田宗林介绍,苦竹和楠竹不能作为制作原料,因为老百姓认为苦竹可能意味着生活艰苦,而楠竹的谐音似乎表达生活艰难的意味,并不符合人们对于吉祥安顺生活的期盼。因此民间艺人们往往会选择水竹和桂竹制作孽龙,他们认为龙的生活离不开水,而用桂竹则寓意富贵吉祥。孽龙舞的主要道具由孽龙和龙珠组成。制作孽龙时,艺人会在长约六尺的竹竿顶部手工编制龙头的框架,然后贴上各色彩纸(现为绸布),并根据传统图样精心绘制好龙头、龙眼、龙须乃至龙鳞。龙珠同样由竹坯制作并固定在竹竿顶部。龙珠是一个直径约为六寸的空心竹球,并覆盖有颜色鲜艳的彩纸。为了使龙珠的动态更为逼真,艺人们会用粗线穿过龙珠,使龙珠可以自由转动,为表演增添了几分趣味。

孽龙制作完成后还有一个重要工序,名为“开咽喉”。这个步骤可以理解为给孽龙“开声”,需要进行一整套的烧香祭拜活动。百姓们相信经过“开咽喉”的孽龙从此就具有了灵性,成为能够与上天进行沟通的重要信使,也可以凭此身份百无禁忌地进到各家各户之中普降祥瑞。在正式开始舞龙前,艺人们会在孽龙的内部点燃一根蜡烛,这一习惯延续了汉族传统龙灯舞的相关习俗,也是汉族文化与侗族文化相互交融的重要体现。过去制作孽龙的主要材料是竹子和草纸,内部燃烧的蜡烛很容易将孽龙引燃,表演过程存在着一定的危险。随着丝绸布料的普及,以及小型便携式照明设备的发展,易燃、易损和易消耗等问题均被妥善解决。如今民间艺人充分发挥其自身的想象力,结合地域文化特色,将孽龙绘制成各种各样的颜色和造型,同时在原有图样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创新,极大地丰富了孽龙的样式,并将民间工艺美术的制作技艺提升至了一个新的高度。

(三)孽龙舞的舞蹈动作特点

孽龙舞的舞蹈表演部分主要由舞龙者和执珠者共同完成。一般情况下执珠者单手或双手紧握珠把的下端,摆出各种各样的舞蹈造型。舞龙者的执把方式则根据动作的变化进行适当调整。这类舞蹈动作主要来源于对于鸟兽的模仿、劳动的升华、或取材于其它艺术形式。主要包括以下五个基本动作组合。

1.雪花盖顶

舞龙者与执珠者以“小八子步”相对站立。执珠者将珠举过头顶;舞龙者“左斜端把”,将龙口对向龙珠。此时执珠者身体朝左前方倾斜并弯腰低头,将珠以顺时针方向在头顶上方绕圈引逗孽龙。舞龙者需一直保持龙口朝向龙珠的状态,并跟随龙珠的运动而做出动作变化,两人共同呈现一个盖顶夺珠的表演形态。

2.古树盘根

舞龙者与执珠者以“大八子步”相对站立。执珠者将珠举在身体前方;舞龙者双手握把,将龙口对向龙珠。执珠者将龙珠在身前由下方画至右前上方,舞龙者跟随珠的运动轨迹进行舞动。

3.青山牛摆尾

这个动作来源于对耕牛摆尾动作的模仿,主要表现的是牛尾巴左右晃动的姿态。表演者相对站立,执珠者以垫步为基本步伐,左右摆动身体,同时将珠摆至与肩同宽的高度引逗孽龙;舞龙者同样以垫步为基本步伐,以与执珠者相反的方向左右摆动身体。在双人配合下,将孽龙与龙珠以相同的轨迹大幅度地摆动起来。

4.鹞子翻身

此动作与传统武术中的“鹞子翻身”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讲究的是身体快速转动和翻腾。表演时两人面对面站立,执珠者以半蹲的方式旋转360度至身体直立,同时将手中的道具以画圆的方式随动;舞龙者以相反的方向同样旋转360 度,并最终将龙口与珠相对,这是孽龙舞表演过程中难度较高、技巧性较强的动作。有时艺人们会在狭小的八仙桌上连续表演此动作,往往能够引得众人惊呼、赞叹不已。

5.黄龙缠腰

黄龙缠腰的动作与古树盘根类似,有的艺人会将这两个动作当成一个动作进行展示。表演的两人面对站立,执珠者由半蹲体态旋转至直立体态,并将珠以正面画圆的方式引逗孽龙;舞龙者将孽龙水平举起,以缠绕的方式,围着执珠者进行表演。

在实际的表演过程中,艺人们会根据需要将这五个基本动作进行组合和变化。舞蹈动作讲究的是连贯流畅、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这就需要执珠者和舞龙者做到默契配合。看似简单的基本动作却可以演变出很多不同的组合方式。当然,在表演的过程中还可以即兴创作一些新的动作,有些老艺人会保留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多变的动作和巧妙的组合,使得孽龙舞的表演千变万化,令人感到妙趣横生、常看常新。

孽龙舞的多数动作来源于对日常景观、劳作场景和家禽牲畜的艺术化表达。深居在芷江大山深处的百姓通过对于日常生活的观察,提炼出了独具特色的舞蹈动作,雪花盖顶呈现出了独特的冬日景观、古树盘根和反映了雄奇的自然风光、青山牛摆尾和鹞子翻身表达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精神诉求。从中我们不难发现,艺术与生活之间的相互作用,艺术来源于生活,同时又反哺生活、承载生活和记录生活。生活在这里的人正是凭借孽龙舞这种独特的文化形式,让当地的文化代代相传并大放异彩。

三、孽龙舞传承的具体措施

(一)社群记忆的保护

“非遗舞蹈”的保护需要综合考虑行动者、区域环境和社会空间等诸多因素。绝大多数非遗舞蹈的产生、发展和传承,都与当地特殊的自然条件、民风民俗和时空环境等诸多因素有着紧密关系。脱离特定场域的保护措施,并不能够起到良好的实际效果。作为产生于乡土民间的非遗舞蹈,具有世代沿袭的文化特性。对于孽龙舞的传承与保护,应该是对于特有传统文化的综合保护,同时考虑到区域环境乃至地理条件等诸多影响因素。具体的保护措施不光是对于舞蹈的记录,而更多关注到舞蹈背后所蕴含的社群记忆,兼顾特殊文化内涵的传承。现有的以传承人为关键因素的保护方式稍显不足。应当充分考虑到传承人背后的社群整体,乃至区域文化因素。立体化、综合化、全面化的保护措施,能够在保留技艺的同时,完整记录其背后的诸多主观与客观因素,为进一步的传承与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二)新传播渠道的出现

如今各类直播平台大肆兴起,短视频内容方兴未艾。在此背景下,产生了基于文化生产和互动现象而生成的具有平等性、社交性、共享性的参与式文化。这一特殊文化形式的兴起,消解了人与人之间物理空间的距离。也使得文化传播的方式转换为“我分享你来看,我传播你点赞”的积极方式。媒介翻天覆地的改变,给予传统非遗项目新的发展机遇,特别是对于非遗舞蹈这类以视觉和听觉为主的民间艺术形式。将孽龙舞精彩的神话传说、神秘的祭拜仪式,以及夸张的舞蹈表现与全新的传播技术相结合,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惊人效果。短视频的制作与传播能够迅速地提高孽龙舞的影响力。不同于电视节目、电影、纪录片等传统媒介形式,新媒体有其自身的传播特点,碎片化、娱乐化、戏剧化的表达方式,能够第一时间抓住用户的眼球。同时横屏和竖屏在表达方式上存在的巨大差异。新的传播方式带来的不是在原有方式上的叠加,而是翻天覆地的彻底改变。相关从业人员需要借助于移动互联网速度快、覆盖面广、影响力大等优势,以新媒体的视角解构传统孽龙舞,并以数字化的方式重构孽龙舞。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极大地丰富舞蹈的表演语汇,并以符合时代要求的方式提高民间舞蹈文化的传承效果,最终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三)新传承方式的建立

早年间孽龙舞技艺的传承,有一条特殊的规定“孽龙舞只传本家不传外姓,只传男不传女”。现如今随着时代发展和观念转变,同时为了更好地促进孽龙舞的发展,技艺的传承已不受性别、年龄、家族等因素的限制。艺人们会自发地在闲暇时间组织本村或邻村的爱好者进行技艺教授,并在定期举办的集市或庙会上将这门技艺介绍给感兴趣的人。这种打破单一传承方式的尝试,极大地增强了孽龙舞的影响力。也让更多人有了了解、体验和学习孽龙舞的机会。

为此从2014 年开始,孽龙舞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被引入当地中小学,成为地方特色课程。这一举措取得了较为良好的效果。当前“非遗舞蹈”走进校园、走进剧场成为了一个明确的发展趋势。进校园的尝试是为了让更多孩子们能够了解、体会并掌握这项技艺。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一方式的重要意义,陆续有多门传统技艺走进了高校,学生们对参与这类的学习热情甚高。如果说进校园是拉近了非遗与人们的距离,那么舞台化则是非遗深度艺术化的重要历程。如何能够在标准化、形式化、舞台化的过程中保持原有的民族舞蹈的传统文化,仍是需要探讨和研究的方向。如今已然有了很多较为成功的案例,像郭磊导演的《傩·情·愿》、史前进带来的《醒狮》、杨威呈现的《石榴花开》等舞剧的轮番上演,让人们看到非遗舞蹈舞剧的独特魅力。如何在已有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这类舞剧的题材来源、受众范围和社会影响力,是未来需要深度思考和讨论的问题。

四、结语

芷江孽龙舞作为汉族与侗族文化融合的重要代表,体现了仪式与民俗的更迭、传统与现代的交融、传承与创新的统一。原有乡土文化语境的消解,一定程度上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带来了问题,但是新渠道与方式的产生,也为孽龙舞的广泛传播带来更多机遇。处于“转型”期的非遗舞蹈,其发展路径并没有一个绝对的起点和终点,而是要在不断变化中,探索新的发展方向。这样的方式能够为非遗舞蹈的发展带来更多的想象空间和可能性。如何能够在保证非遗舞蹈的自身特性的情况下,全面实现真正“活的传承”仍然是需要不断反思和探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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