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之语（组章）

田宗仁

一

大地朝南问候的石头沉默寡言，春天临近的河流总会回叩两岸。我曾经试图从一个深夜跑进另一个深夜，寻觅一场篝火晚会，歌唱一场年华。

野草枯荣的原野，牧羊人吆喝昨夜丢失的母羊；母亲的坟墓在山的另一头儿，倚着我的高原，等待着新生。多想把今夜绽开的花朵嫁给黎明的土壤，石头、河流、羊群、野草，都是上天允诺的嫁妆。

祖先浪迹的山坡，如今是粮食的天堂，我的村民朋友会在这里生老病死，以及埋葬。

深夜复燃的死灰勾起我空洞的心潮，蛐蛐儿鸣叫的村庄何时才能留住北方流失的气候，给予这南方万物来自北方的问候。

二

土壤翻腾的高原，托举着我久经风霜的村庄。

麦芒与雨水，流连于雪山之巅，深沉的海洋掀起一场四季轮回。

我告别我的村庄，奔向你的城市，昨夜的暴风雨会在今夜沉默，江河如此寂静，连初生的牛儿也朝向你的城市呼喊。

我要给予你一株稻穗，这是一个春天的见面礼，颗粒饱满的稻子蕴藏土壤的寄托，我的村庄也在其中寄予真挚的问候。

山坡上飘扬的旌旗扬起千年的传说，生我的土地镌刻着：村庄是不朽的圣地，土壤是伟大的母亲！

三

呼喊，呼喊，呼喊。

我在高原断裂的山谷呼喊一个春天，那里有我久违的母亲与逝去的亲人，他们那样静，与空山对峙。

我曾经养过一条土狗，生性顽皮，不时从村庄东头儿串到西头儿，连河流也被它踩踏殆尽。

它也会呼喊，呼喊山头儿的细雨久久不能发生，呼喊人群密集的城镇鱼龙混杂，呼喊土地埋没的尸骨久久不能重生。

这是一个呼喊的世界，野草在呼喊，玫瑰在呼喊，石头在呼喊，大地在呼喊……

四

生活如一个长久的梦，或一场短暂的戏。

做梦的人都曾梦想一个永不凋零的春天，看戏的人都曾幻想一场妙论年华。

石头在春天会被花草覆盖，在秋天会裸露骨骼。那高原深处的泥土曾走过山川河流，漂泊的轨迹是人世的繁华地段；田埂上遗落的稻谷悄悄在一场小雨中等待，路过的农夫不会因此停留收割的脚步。

我們都知道那是一场生命竞赛，胜者生，败者死。土啊，请为我的村庄和我有限的生命保留最后的归宿。

五

河流，天地传输生命的纽带，在人间划出道道伤疤。

喜马拉雅的雪山经年不朽，高歌的夜莺早已沉沦，我希望这森林也有一条焕发的河流，带领我的村庄与大地约定下一个五谷丰收。

看万物枯荣，月亮皎洁，白得透彻。

草原上奔波的羊群，我失散多年的亲人，随风而逐，离合之溪荡漾着母亲生前缝制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