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排嫩江上（外一首）

倪生广

你可能从未听过

嫩江  曾经有过一场伟大的漂流

从高高的兴安岭到广阔的松嫩平原

从玛布岱的一声令下

绵延到尼尔基水利枢纽的惊涛骇浪

朔风呼啸  雪花飘飞的森林

樟松和落叶松结为最好的伙伴

它们在文武开江之后

被山里粗犷的号子唤醒

开启了一生的旅程

它们连在一起如游龙一般

从流漂荡  任意东西

唱着高山积雪的歌

带着原始森林不甘寂寞的梦

一路颠簸踏浪而来

卜奎城在它们的眺望中屹立起来

一座塞外名城从此翻开崭新的篇章

三百多年过去了

可曾记得那嫩江上放排的模样

你可能从未见过  那横阔江面的木排

气势磅礴  逐浪而下

遇险滩  避暗礁  乘风破浪

时空颠倒错乱  巨浪飞花碎玉

木排上的达斡尔族小伙子

敛神静气  掌握方向

急湍猛浪  怎能遏制

放排汉子们那嘹亮的号子

声震林岳  虎啸山谷

他们无暇欣赏大自然的生动写意

泼墨山水的兴安岭绘不尽梦的渴望

寻梦的路上每个人都在寻觅

青春在张扬  热血在激荡

齐心协力  斗志昂扬

肌肉在膨胀

玉米  高粱滋养长大的身板

能顶住千里逆风万里狂浪

你可能从未闻过

在江阔云低的江面上

那带着兴安岭体温的松香

松油形成的晶莹琥珀

琥珀里一只蜘蛛正在捕食

粘在网上的飞蛾

那用桦皮篓盛装的清洌的酒

酒水是大山里燃烧的溪流

溪流里的月亮被摇晃得碎银点点

那用江水清炖的江鱼

只是撒了半把盐粒

就能飘满四野  山水留香

几根桦木杆支起的吊锅里

正在清煮江河  慢炖晨昏

鍋底的桦树皮熊熊燃烧着

放排人劳动的艰辛与辛勤的汗水

从那桦木做成的木棚里

从那勒勒车移过来的桦树棚里

袅袅地飘出来

散入嫩江两岸的花草间

融进蓊郁的晨曦和苍茫的余晖里

那是放排人温暖的家

遮风避雨  白露凝霜

直到山困水乏  雪落冰封

他们才又回到山里的家

团聚是四季里最美的期盼

山里人的日子

冬季是鲜花蘸着蜜糖的

伐木声叮当

重又飘出兴安岭的山谷

半大的小子抖落狗皮帽上的雪片

对着拿烟袋的白胡子爷爷说

过了年  俺也去放排

劳动湖的夏夜

霓虹初上游人如织

在铺满黄金的湖面

月亮的脸被波纹拉出细长的下巴

江鸥凌波微步踏水起行

投进湛蓝深邃的夜空

不知是谁

踩碎了浮在水底的云朵

湖畔榆柳蓊蓊郁郁

水墨画般醉倒在湖里

天地的界线日渐模糊

夜光水色在这一瞬间

彻底迷失了自我

调皮的鱼儿趁天刚擦黑

像张开翅膀的小船

在镜子上划行

水草的清香和着花儿的幽香

被它带起丝丝缕缕的节奏

暮色越发得深了

不知是谁

投了一枚石子

涟漪阵阵随风荡去

湖边的歌声也荡漾开来

蛙鸣成了点亮夜的合奏

湖边散步的脚步

踏碎了夜的静谧与安详

湖边栏杆外

一个男声在自顾自地吟唱

夏夜的清凉

风是来自湖面上的

驱走了一天的疲劳

所有的毛孔都笑脸相迎

丝丝入骨的舒爽

絮絮叨叨地告诉你

忘却是为了明天更好地开始

风轻轻地在耳边说

像初恋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