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
燕 子
燕子在乡间是尊贵的客人
每年春天莅临 它便穿着紫衣
剪断万里长风
从南方迁徙而返 寻找
自己的家和主人
孩子们拍手高喊燕子回来了
燕子回来了 像迎接久违的朋友
女人们确切无疑地说
这是我家的燕子 你看那腿上的
红绳 于是燕子就入户老宅
成了家庭中的重要成员
燕子总是飞进飞出 忙里忙外
它早出晚归 叼草衔泥
把梁上的房子修得结结实实
然后就常常见不到它的影子
只有中午或晚上才看见它穿过炊烟
从外面匆匆而返
燕子的叫声很清脆
有了它 日子里就充满生气
它敏捷轻快 像个黑衣侠客
独来独往 有时也邀朋友来家
叙谈 很快又把客人送走
奇怪的是 没看到燕子结婚
却有了一群儿女
燕子更忙了 它衔着食物
急急往返 梁上
一排鹅黄的小嘴喳喳呼叫
争抢风中的午餐
做饭的母亲望着这感人的画面
心里一动 眼泪就掉下来
叶落的时候 人们正在忙秋
谁也没注意燕子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没有燕子的日子很空落
好像孩子出了远门
虽然知道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回来
心中还是塞满惆怅和牵挂
这时 冬天就要来了
于是有人把燕子编入儿歌教给孩子
有人干脆穿上燕子的衣服
骄傲地走上舞台
指挥《春天》的大合唱
麻 雀
北方的乡下 再普通的飞鸟
也莫过于麻雀了 就像田里的
土豆 麻雀是带翅膀的土豆
与高贵无缘 平凡得常常让人遗忘
麻雀几乎到处都有
它们叽叽喳喳 唱著民歌
一大早就把太阳吵醒了
它们习惯早起早睡
在北方 麻雀很卑微
别说在黄莺蓝鸟面前黯然失色
就是在乌鸦面前也自惭形秽
穿花衣的燕子天一凉就搬走了
麻雀无处可去
只能留守家乡收拢刺骨的寒风
顽童们却不管这些
他们在雪地上支起一个骗局
然后撒上谷粒 让傻傻的麻雀
自投罗网 一片欢呼声
也有夜里
掏麻雀窝的 让母子在睡梦中
雀飞蛋打
在北方 麻雀被称为“家雀儿”
因为它们总是起落在房前屋后
守望家园 不离不弃
麻雀没有什么鸿鹄大志
只知在夏天叼虫子
让庄稼一片一片地茁壮
喂养城市和乡村
冬天它们在寒风中四处奔波
寻找难以果腹的温暖
小时候在乡下
大人送我一只捕到的麻雀
攥在手里
感觉它的心在咚咚跳
我的心也在咚咚跳
跑到外面
我放飞了这只惊魂未定的
小小生命 这是我与麻雀的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我触摸到了一个比我还温顺柔弱的
乡间事物 至今
我的手上还留有那只麻雀的体温
一粒沙里看世界
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过去麻雀也曾遭受灭顶之灾
平反后
具有以小见大的价值
城市一天天拔节
一些麻雀不习惯车水马龙 红尘滚滚
于是 纷纷折回乡下筑巢
过自己安宁的日子
在北方 尤其大雪初霁的冬天
你经常能看到麻雀的音符
在电线上谱写出动人的五线谱
演奏出一曲曲
无声而强大的春之交响
一只麻燕落进城里
一只麻燕随着赶集的人群
飞进城里
今天 好像是什么节日
城里人山人海 热闹非凡
麻燕进城后有点惊慌 不知所措
它趴在一家临街的楼檐下
转过头 东张西望 心里咚咚乱跳
这是一只瘦弱的麻燕
它认为人这样多一定有幸福可寻
于是 早晨没有告诉父母和同伴
偷偷溜进城
此刻 它在人流的上空
飞来飞去 快活得大叫
它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鸽子窝似的楼房
天气热了 麻燕饿了
它想找点东西吃
飞来飞去 没有找到
这时它好像听到同族在叫
它俯下身
发现有几只和自己相似的
鸟儿在唱歌 那是百灵
只是歌声有点儿娇气
不像民歌 像是假唱
它刚要飞过去要与它们同乐
却被一张网挡住了去路
咫尺天涯
网里有水和丰盛的午餐
可是百灵却一脸忧郁
麻燕饿了 有些飞不动了
却无处觅食
有些后悔
想回家 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时 天说黑就黑了
雨也下了起来
稻草人
伸展双臂 学鹰的姿势
你是稻田里最忠实的守望者
以不变的姿态 迎击万变的侵略
一道独特的风景 在乡村
内涵一种朴素的文化
稻草人 你的翅膀下
绿色的生命在蓬勃生长
金色的稻浪滚滚歌唱
城市胖了 有点儿像企鹅
你却在风雨中一天天瘦下去
当又一茬稻谷颗粒归仓
你解甲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