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玉环
带着工作去旅行,就好像把工位搬到了大自然中。前一天也许还在桂林的漓江风景区,第二天就到了西双版纳的傣族木屋。
为了从深圳回到从小长大的县城,邓健做了整整两年准备——靠自己在大城市买房定居,实在太难了。2022年夏天,他如愿回到老家县城,开始不用通勤、不打卡、不加班的生活。
像邓健这样,不受地点限制、通过互联网工作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被称为“数字游民”——住在生活成本低的地方,为付出高薪的客户服务,利用“地理套利”,用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
这样的生活让许多年轻人充满期待:我也可以成为数字游民吗?
抱着“技术改变命运”的信念,邓健从湖南一所大专院校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来到了深圳。工作一年后,他意识到留在大城市的想法有多难实现。深圳生活成本高,房价更高。
在深圳的第一年,他住月租800元的公寓,放下床,已经容不下一个衣柜,衣服洗完只能挂在窗框上。下雨天,雨水打在遮挡窗户的蓝铁皮上噼啪作响,楼下那户人家喜欢打麻将,这些噪声都吵得人难以入睡。
有一次和同事聚餐,一个同事说自己在写公众号,积攒了一些用户,有付费课程还能接广告,他看到一丝曙光:原来不是只能靠上班赚钱。于是他也尝试在公众号、知乎上分享技术心得和个人作品,明白了在互联网展现自己的重要性,“你只有放大自己的才能,才能被更多人看到。”他很快接到了第一笔订单,有人看了他在知乎写的东西,找他开发一个小程序,3万元——当时他的月薪才8000元。
拿到这笔“横财”,邓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坐在家里就可以挣钱,为什么不回老家去。邓健老家在湖南江华瑶族自治县,偏远且贫困,高中从村里去县城上学,要走一段路再坐6小时的车。近些年因为大力发展旅游业,小县城的日子变得有声有色,再加上环境好,很多年轻人都回去了。
邓健一边上着大小周的班,一边经营着副业,就这样过了两年。2022年年初,他在深圳被封控了一个月,正好又有客户找他合作,他下定决心回家。解封后他马上提了离职,和女朋友一起搬回老家。
在县城,邓健租了一套月租500元的两室一厅,早餐不再匆忙地买包子馒头对付,而是下楼悠闲地嗦一碗三四块钱的米粉再工作。中饭和晚饭都自己做,朝九晚六不加班,晚上10点准时睡觉,伴随入眠的也不再是各种噪声,而是鸟鸣和蟋蟀声。
邓健每周末都能和父母团聚。老家空气清新,能玩的地方多。以前工作日和节假日都在忙,主副业加一起也不过1.8万元左右,但回去后5个月,月平均收入有3万元。
比起邓健的细致规划、审慎考虑,同样回到老家远程工作的倩倩,则是在一念之间做的决定。2021年上半年,在外留学的倩倩回国实习,进入了上海一家做海外市场广告投放的公司,当广告优化师。因为时差,再加上需要根据数据随时调整投放策略,她和同事们随身带电脑,24小时在线。
进公司一年多,除了过年当天,倩倩几乎没有休息一天。每天盯着数据,枯燥乏味的工作内容让她厌倦。2022年3月,她离职回到浙江老家,村里群山环绕、宁静祥和,她突然想找一份远程工作,可以陪着父母,不用挤地铁,不用付高昂的房租,不用参加公司各种团建活动。然而,过程并不顺利。
邻居们的闲话也传到了耳边,“父母辛苦供她留学,怎么工作都找不到”……倩倩又一次逃离了。她先后在杭州当过民宿管家和火锅店服务员,好在后来幸运地拿到了一个完全符合期待的offer,是一家做北美市场的代理商的客户执行岗,兼做策划。
国庆结束后工作确定了,倩倩立马回了家。父母非常开心,面对邻居,也能很有底气地说:“我们家倩倩在家工作呢,还省下了房租和生活费。”
倩倩的月薪比在上海时低了1000元,但不太加班,时间自由,倩倩觉得性价比很高。因为配合美国同事的作息,工作时间是早上6点到下午3点,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下班后还能和妈妈一起散步、跳操,看看书。以前积累的知识和经验也都在工作中派上了用场,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虽然乡村生活一成不变,但倩倩很享受这种有规律的生活,她希望远程工作可以持续下去。
在2021年的秋招中,本硕哈工大毕业的小陈,选择去深圳一所区属学校当数学老师。与互联网行业的工作强度比起来,稳定、有寒暑假的在编教师岗位,看起来像天边的彩虹一样吸引人。但入职后他发现,这份工作跟预期的大不相同。早上6点半就得起床,放学后回答问题、批改作业、备课,有时候得忙到晚上十一二点。2022年4月,小陈离开了那所学校,去一家外企做半导体软件研发。
因为公司所在地有疫情,小陈一直在深圳远程办公,有一天他忽然了解到“数字游民”的概念,当即决定实现它,背着包、带着电脑就出发了。
带着工作去旅行,就好像把工位搬到了大自然中。前一天也许还在桂林的漓江风景区,第二天就到了西双版纳的傣族木屋。以前小陈下班后会去打球、跑步、逛公园,现在合上电脑后,可以在土楼村落走一圈,可以骑着小电驴逛星光夜市,可以徜徉在阳朔的十里画廊。
各处走动的花销并不高,甚至比在深圳的生活成本要低。平时的机票“白菜价”,一百多元也能住到不错的酒店。在小陈看来,当“数字游民”,最重要的是探索欲和独立性——想走出去,且能自己解决突发问题。
因为工作缺乏成就感、长期加班,某大厂的产品经理Solar在2020年年底离职了。他想做一个和远程工作有关的产品,在调研过程中发现已经有公司在做,就马上加入了这家公司。
因为是远程工作,Solar和女朋友一起搬到了苏州,在太湖边上租下了一间120平方米的三室一厅,月租只要3000元。
上班时间朝九晚六,Solar把下班后的时间用来看剧、阅读、谈恋爱。Solar认为努力工作是必要的,但生活也很重要。他认为人类社会一定会发展到大规模远程办公,而自己正在做的,是在推动这件事尽早发生。
大学毕业后“北漂”的Niki,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婚礼策划师。在世界各地办婚礼的过程中,Niki见到了很多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巴厘岛认识的一位白人,工作半年度假半年,这让她觉得新奇。没想到几年后,她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2019年,Niki回到老家柳州,在一家婚礼公司继续做策划。因为对一直重复的传统婚礼形式感到厌倦,便辞职了。裸辞在家,Niki把自己做婚礼策划的经历分享在小红书上,吸引了不少粉丝。他们都对这个职业很感兴趣,问她怎样才能成为婚礼策划。受此启发,Niki开始认真设计并分享“成为婚礼策划师”的课程,并带来了收入。
摸索了一年多,Niki也找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职业方向:环保婚礼。少使用一次性物品,使用户外场地,减少现场装饰,甚至是用花环戒指代替钻戒等等。环保婚礼不注重排场、流程、仪式,更注重新人双方的交流,她也接到过一两次环保婚礼的单子,因为这个概念还比较小众,知道且认可的人并不多。但Niki不着急,她相信这是对人类有利的环保生活理念,因此坚持了下来。
2021年5月,Niki从柳州搬去了离家不远的北海,那里房租便宜,消费也不高。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一年里去了12个城市旅行。虽然裸辞后成为“数字游民”,收入不稳定,但Niki自认为找到了目标,“过去的经历和见识让我找到了现在的方向。”
在Niki看来,作为“数字游民”,最重要是,自己是否真的想做这件事,如果真的想做,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
但自由也有代价,有要背负的东西,所以决定出发之前,每个人都应该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