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乡间的浅冬

当玉米在院子的角落里炫出一垛垛金黄，鸭儿鹅们围着苫布上滚圆的大豆直咽口水，当门楣上一串串辣椒红得刺眼，一排排干豇豆挂起了风帘，乡村已经长吐了一口气，在整个秋忙后，浅冬是那声满足的叹息。

捡秋漏的日子也已经因为天气转冷告一段落，男孩子们新的娱乐就是到原野上去，他们集体围猎一种小动物，豆鼠子。这是我们乡下的俚语，豆鼠子又叫大眼贼，是一种比田鼠大，跟松鼠差不多个头的黄毛小家伙。豆鼠子最大的能耐，它是个储物癖，而且特别勤奋，人家说狡兔三窟，它可不止，我就见过它的密室，像宫殿一样，因此也可以说它是个天生的建筑师。

男孩子们四处逡巡，潜心莫言地到处寻找，名正言顺的理由是把它偷盗的东西充公，其实最大的目的便是玩乐。豆鼠子生得灵巧，个性狡猾，自然是个游戏的好对手。

秋收后的原野，视野空阔，男孩子们分群分队，在田野上弓着腰，像探宝一样。人有悲欢，月有圆缺，豆鼠子搬运了大量粮食，正在洞里享受逍遥的日子，却不知危险来临。

豆鼠子聪明，洞口隐藏得很好，可是透气孔隐蔽不佳，容易被找到。一旦找到了它的透气口，孩子们兴奋起来。制定抓捕计划，预估了洞口位置，支好笼子，等着请君入瓮。然后又派一拨人，往它的透气孔灌水，来个水漫豆鼠子洞，如果豆鼠子不肯就范，再点燃蒿草，往里熏烟，豆鼠子终于挺不住，智商低的，就本能地往洞口跑，正中孩子们的计谋，于是一阵欢呼。智商高的，别寻出路，开始疯狂挖掘，豆鼠子的前爪非常发达，是优秀挖掘工，可是孩子们也不是吃素的，经验丰富者，伏在地上耳朵贴地，能听到豆鼠子在哪里施工，于是悄悄一個手势，豆鼠子在地下，孩子们在地上，同时作业，洞口快通时，豆鼠子发觉，于是它惊慌失措，另谋地点，反复几次，它没了计策，便往洞口跑，当然还是预料到的结果，一出洞口，它便落入笼中。

此时再看落网的豆鼠子，大眼睛也不闪光了，四肢也不蹬踹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样。耳听着锹镐响，孩子们在兴高采烈地收获战利品。每每这时，我求他们放过豆鼠子，哥哥们说，你懂什么？可是他们把笼子拎回家时，爸爸会说，玩几天就好，还要放回去，人求生，动物也一样。哥哥说，明年它会偷粮食。爸爸就笑了，我们可以吃饱，还不能容一只豆鼠子活命？但豆鼠子养也养不活的，它在笼中不吃不喝，绝食以待，也是个倔强的。于是哥哥们把它带到原野上，留下一些玉米。第二天去看时，发现豆鼠子和玉米都不见了，便知道它谋生路去了。

小孩子们在四处做游戏，大一点的男孩子要跟着大人去分到的山上砍柴。长大了看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看舞台上哥啊妹啊唱得热闹，我心想，砍柴哪有那么浪漫呢？小时候乡村取暖煮饭都是烧柴草，所以每到冬天必须砍柴，也顺便锯一些枯死的树木，留作过年时点在院子里迎财神。那时家里有两轮的小推车，我吵着要上山，爸爸就用小推车推着我。到了山上，爸爸和大哥哥去砍柴，便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安顿我，可是我哪里待得住，四处乱跑，一会儿捡个蜗牛壳，一会儿摘个痒揦子罐。爸爸如果发现了落地而没有被刺猬发现的红山枣，就喊我过去，我兴奋地穿过树丛草荆，爸爸大声提醒我别挂到手，可多情的山枣树有时还会使我挂花。午饭在山上解决，虽然冷掉了，可是爸爸不许我们生火，他说，如果失了火，就麻烦了，他指了指茂盛的柴草，这一片山要养护好多年才是现在的样子。于是我们躲在背风的地方，吃了饭盒里的冷饭，觉得身体内外一个温度，凉坨坨的。

我们劳动时，家里的母亲和姐姐也没闲着，进院便看见秋菜已经爽了外面的叶子摆在墙头上，酸菜缸起了垛，一块大青石稳稳地压在上面。母亲迎出门来，说句回来了，便用小扫帚头帮着父亲扫身上的草叶和尘土。我赶紧跑进屋暖一暖，脱了鞋上炕，大黄猫正在热烘烘的炕头打呼噜，并不在意我冰凉的脚丫伸到它的肚子下。姐姐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白菜粉丝馅饺子走进来，她说：“冻坏了吧！非得去！”我往出掏收获，山枣、榛子、山葡萄……阳光照得炕席晃眼睛。

赵曼彤

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作品散见于《羊城晚报》《作文》《家庭百事通》《茂名文苑》《铁岭日报》《学生家长与社会》等。曾获“中华魂” 主题教育活动征文比赛一等奖；第一届“涉案剧”剧本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