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星空

王清铭

村庄里的父亲

1

汗水落下 谷粒归仓

仙游山伸出枯瘦的手指

山顶的树 一片一片地拾回夕阳

风和鹰 忘了山的海拔

一阵吹 偶尔一声长啸

村庄里的父亲 劳作之后

坐着 就是木兰溪的一脉起源

夕晖在门外的水中淬火

屋内的黑暗起自那把铁锄

挂在墙上弦月般的弯镰

以及 他黧黑的肤色

村庄里的父亲

更像一尊在颂歌里的雕塑

白天铸炼阳光 夜色中

散发 青铜的光芒

2

秋日渐冷

村庄里的父亲 怯生生的

是种植一生的田野

突然陌生了吗 还是咬碎多少苦难的

牙 咬不动自己种的粮食

山上垂挂下来的小路

杂草淹没足迹

犹如你脸上再也无法刮净的

拉碴胡子

山外的世界太大

村庄里的父亲 退守到屋内

一脸慈祥

乡下的星空

乡下的星空低到狗吠声中

一只扑翅的鸡

又把它驮高一些

这是收获后的秋天 再无庄稼

挺直腰杆硬撑着

山庞大的身影都袖着手

以祖父惯用的姿势 蹲在夜空的边缘

蟋蟀叫头遍时 星星像冷汗一般冒出

我固执地认为 天上的星

是钉在空中的

犹如我小时候听见钉子

钉入祖父的棺材

一个农人走了 就有人

往天空钉了一颗星

多年前空洞的回声

在星星里眨眼

新窑，心窑

这一生他们低到泥土中

把坚硬的泥土用水和汗水泡软

捡出石头、沙子和各种杂质

把泥土拿捏出自己的形状

然后把陶坯放进陶窑

顺便也把自己的一生放进了

加火再加火 让烧制后的泥土

黝黑如他们的脸庞 坚强如铁

敲响陶器犹如敲响嶙峋的肋骨

能发出让天空痉挛的脆响

他们 一弯腰就佝偻了

一佝偻就成陶器的样子

一生哄泥土听话 干不动了

就去听泥土说话 他们的祖辈

有一些 就躺在自己制作的陶器中

然后用老了一个村名——新窑

轻轻地念着这个地名

如那会漏雨的作坊缩在自己的阴影里

也如一件有很多裂缝的陶器

会漏风 会掷地有声 会摔碎

尖锐地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