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贫苦小贩到游击队员
——《李东泰革命回忆录》节选

2023-01-29 06:41口述李东泰整理李仕发李仕兰李仕菊
源流 2022年10期
关键词:恶棍游击队母亲

■口述:李东泰 整理:李仕发 李仕兰 李仕菊

1946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日,是我一辈子最难忘的日子。

这天,寒风飕飕,细雨纷纷,我像往常一样,挑起杩担走村过寨叫卖缽仔杩。由于天公不作美,生意惨淡,我只好收档回家。途经水埇时,我又冷又饿又渴,见水埇溪水清纯,便把杩担放在路边,捧着溪水饮了起来。后边有三、四个人走来,有人被我横在路边的扁担绊着,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抬头一看,是我家乡阳春县三垌乡出名的恶棍蓝香篪(蓝清池)。只听他大声谩骂,连我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我回敬了一句:“大路不平,人人要带眼嘛……”这可惹了大祸,蓝香篪快步向我飞起一脚,把我踢落了水,接着又把我的两箩缽仔杩踢落水中。我的怒气顿时涌上心头,拿起扁担就想冲上前拼个你死我活,无奈见他们人多势众,只好吞下这口恶气。

几个恶棍见我站在水中,浑身哆嗦,一阵狂笑,扬长而去。我这时又冷又饿,又累又气,坐在路边呜呜痛哭了起来。

大约一袋烟功夫,从网步圩方向走来一女两男。听口音,女的是外地人,衣装整洁,剪着短发。她问我哭什么,我就把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向他们哭诉了一番。女子叫罗钊,大家叫她罗姐。罗姐长长叹了口气,说:“太冷了,回家去吧,你家在哪?”我用手指了指道:“就在那——坑背塘村。”“噢!好啦,我们正好同路,我们送你回家吧。”其中一个男的从水中捞起我的杩担挑起,一行人向我家走去。

母亲见我像个落汤鸡,一边拿衣服给我换上,一边招呼客人。她自言自语地抽泣道:“唉,穷人怎么这么苦?恶人怎么这么恶?”罗姐说道:“大婶,这个世道对穷人的确不公平,我们是专门组织武装力量消灭他们的,请你放心……”我母亲之前曾多次听我说在外卖缽仔杩时所遇到的好人,今天果然来到自己面前,罗姐的一席话,令她心里充满了期盼。罗姐又对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人人平等!后生仔,你愿意吗?”“好!”我的头像鸡啄米那样点着。我母亲见我愿意,既喜欢又担心,忙问,“能回家的吗?”罗姐没有正面回答我母亲的提问,却很认真地小声说:“我们是专门消灭那些坏人的,为老百姓分田地,过好日子的。”我母亲好像听懂了罗姐的话,连连点头。

接着,我们围着柴火堆说着笑着。罗姐说得最多,虽然听得懂的话不多,但我的心里却像那堆柴火那样,暖烘烘的,脸上一直露出微笑。

风停了,雨止了,太阳出来了。下午3点时分,罗姐说:“好啦,我们也该回去了。小兄弟,跟我们走吗?”我二话不说,用布包起两件烂衣服就和他们一起向后山走去。这条路我太熟悉了,儿时为了填肚子上山摘野果,不知走了多少回了,如今万万没有想到,这是罗姐引导我的人生从此走向光明的幸福道。

我们爬尽岭坳约一个小时,下山约半个小时,便到了上双。此后,就由他们带路。走的都是羊肠小路,杂草丛生,森林茂密,越走越向上,越走越荒凉。过了两个多小时,进入了云容密林深处,只见那里有几间茅屋。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就是原始大森林甘竹大山东南部山脚,三罗游击队根据地之一。

罗姐高声喊道:“同志们,我又带了一名小兄弟李东泰同志来啦!”几个小时前,我差点被恶棍打死,几个小时后,我就当上了“同志”啦?我的心真比吃了蜜糖还甜。听罗姐这一喊,草棚里走出十个八个人来,齐齐鼓起掌来,同声欢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晚饭开始了。同志们不停地给我夹菜。虽没有大鱼大肉,但我吃得有滋有味。有生以来,饱受凌辱的我,从这一餐起终于体验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晚饭后,同志们围坐在几堆小篝火周围,唱呀跳呀,简直比神仙还要快活。一会儿,领导讲话了,开头就说:“我们三罗游击队又增添了新鲜血液,今天李东泰同志毅然参加了我们的队伍,在此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队领导还说了很多很多,什么阶级压迫啦,什么翻身解放啦等等……我听得似懂非懂,但倍感亲切和温暖。

入夜,我被安排与小罗同铺。小罗是阳春河朗人,因为父母双亡而成了孤儿,在家饱受他人欺负而经人介绍投奔游击队,真是天涯沦落人啊。本来很困,但我终夜难眠,想我自出娘胎稍懂世事起,就未曾吃过半顿饱饭。我常常与一班穷小子去摘野果,能够讲得出名字的野果,如山稔子、白范木子、三月坡、榕树子……真是半肚野果、半肚粥水撑到了10岁。屋漏偏逢连夜雨,我10岁那年,父亲患病无钱医治,抛下我和母亲、弟弟及两个妹妹就走了。寡母孤儿,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为了活命,我母亲忍痛割爱,把我四妹卖给别人,后来又把三妹送给别人当童养媳。我跟着母亲锄地掘田、插秧割稻,好不容易长到20岁,有好心人教会我做缽仔杩生意,本小利微,但毕竟能使弟妹不致于饿死。谁料会碰上蓝香篪这个的土匪头子呢,我恨不得一扁担收拾他……我瞄准蓝香篪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哎呀,李东泰你做乜嘢啊?”小罗一骨碌翻起身,摇醒了我,我才知道在迷迷糊糊中把小罗当成了蓝香篪了。

天色微明,各草棚已陆续有人起床,小罗告诉我要出操了。说出操,其实是爬岭。爬岭,对于我这样一个山区小野孩本来是小菜一碟,但开始的时候我却常常落后于人,因为体质太差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我终于追上来了,领导还竖起大拇指,夸奖我“使得!”

就这样,天天操练,领导也天天给我们讲长征的故事,讲革命先辈的英雄故事.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结实健壮,革命觉悟在不断提高,革命意志越来越坚定,跟大部队、小部队曾参加过十余次战斗,积累了一些战斗经验。

时任阳春县圭岗公社政法部部长李东泰(左一)等在研究现场

我本是乡间一贫苦小贩,在危难之时,幸得罗姐她们把我带上了革命之路,幸得游击队这个革命的摇篮哺育我成长,使我获得新生。

一段时间后,由于我表现出色,被领导安排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即三罗游击队通信员工作,回家重操旧业——卖缽仔杩,暗中刺探敌情。我利用本乡本土的人际关系,掌握了敌人许多信息,及时向游击队领导报告。例如国民党叶肇匪军败退,窜入圭岗三垌时,任命蓝香篪为国民党团长,还有许多流氓地痞恶棍等分别被任命为营长、连长、排长等。

后来,由于叛徒告密,我的游击队员身份暴露了,我从此跟随罗姐转入剿匪阵列。因西山飞地归阳春管辖,而队伍随着改编,我始终跟随罗姐,直至西山剿匪结束,全境解放。

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以雷霆万钧之势重拳出击,把窜入我家乡的国民党叶肇匪军一举歼灭于三垌与河朗交界的黄泥塘。1949年12月30日,我的家乡三垌终于解放,并成立三垌乡人民政府。上级考虑到我是本地人,容易开展工作,故任命我为三垌乡人民政府乡长。我自知责任非轻,但决心迎难而上,不负重托。

此时,龟缩在我家乡原始森林甘竹大山的叶肇残部,以蓝香篪匪团长为首的一班匪众亡我之心不死。1950年2月1日。他果然率领匪众出山,把我们乡政府团团围住,用机枪轮番疯狂扫射。我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决心以生命为代价,护卫刚刚建立起来的红色政权。我与乡政府内的二三十名工作人员和乡中队人员,交替掩护,藏身于暗处,双眼紧盯着大门,防止匪徒窜入,一边指挥其他人员把守各处关隘。匪徒强攻失败后,改用威逼政府人员家属来劝降,又失败了。接着再改用火攻,还是失败。如此僵持了七八个小时,匪徒始终未能攻入乡政府。后来,以李培骑着大白马带领圭岗乡剿匪武装小分队和乡武装民兵赶来救援,我们内外夹攻,终于击退了匪徒的围攻。他们灰溜溜地龟缩回甘竹大山,等待着被彻底歼灭的命运。新生的红色政权被我们保住了,我们乡政府为此也牺牲了5位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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