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瑛, 李水蓝
(1.湖南开放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2.长沙广播电视大学,湖南长沙 410005)
乡村振兴,农民是主体,人才是关键。打造一支掌握现代生产生活技能、知农爱农的高素质乡村振兴人才队伍,是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乃至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举措。我国乡村人才发展的实践表明,由于内生人才熟知乡村发展痛点及乡村需求,且城乡发展差距造成乡村对外生人才吸引力欠缺等原因,内生人才成为振兴乡村的主力军,内生人才培育成为推动乡村人才振兴的重要基础。
我国对乡村本土人才培育十分重视,各类涉农政策重视发挥农村实用人才、新型职业农民等人才的作用。2018年《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要求“汇聚全社会力量,强化乡村振兴人才支撑”[1],2022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指出要“培养乡村规划、设计、建设、管理专业人才和乡土人才”[2]。加强乡村本土人才培养日益成为创新农村人力资源管理和乡村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体制机制的重要举措。
在实践层面,乡村本土人才培养模式在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继续教育等领域相继被构建起来,在实际运用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然而乡村本土人才培养供给与需求匹配度仍然不高,人才培养规模与质量难以满足现代农业发展的要求。必须对现代新型农民的个体特征进行调查研究,探究其对教育培训的需求,从而科学有效地培育乡村本土人才,形成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三农”工作队伍。
国内学者基于不同视角考察了乡村本土人才培育的影响因素。第一,培育对象来源短缺严重影响培育工作的开展。周晓光发现传统思想观念偏差、农业产业效益偏低、农村环境相对落后等导致人才不想回农村、不敢投农村、不愿留农村,致使乡村振兴人才短缺[3]。第二,培育对象的个体特征、家庭因素等显著影响培育效果。学者们基于全国各地的问卷调查数据,运用二元Logistic模型对农民参与教育培训的行为响应及影响因素进行了回归分析,研究显示: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家庭结构、培训经历、农民对政策的认知程度以及培训对收入提高率的感知等对农民的培训意愿具有重要影响[4-7]。第三,影响农民培训意愿的其他因素有农地流转、农民的收入等。朱奇彪等通过实证研究发现新技术、新品种和经营管理水平等影响农民的农业纯收入,而收入状况则会显著影响农民参与培训的意愿和效果[8]。
对于本土人才培养策略的研究,有学者概括了各地在乡村本土人才培育中获得的经验启示。如田书芹等概括了浙江“湖州模式”、湖北“咸宁模式”、重庆“永川模式”等乡村本土人才培养典型模式,并通过比较其治理路径的异同分析乡村本土人才振兴的治理图式[9];有学者通过借鉴开放大学“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项目中乡村本土人才培养探索的有益经验,提出加大办学支持、加强顶层设计、着力均衡发展等乡村本土人才培育方案[10-11]。
随着乡村本土人才培育工作的全面推进,有必要对新态势下乡村本土人才培育的影响因素进行更全面的实证分析,这将有利于增强乡村本土人才培育的科学性、有效性与针对性。本研究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湖南12个市(州)的实地调研与问卷调查数据进行多元线性回归,检验乡村振兴政策认知、知识匹配感知、成果转化期待、家庭特征、村集体特征及农民个体特征等因素对乡村本土人才培育的影响,从而提炼出影响乡村本土人才培育的主要因素,为乡村本土人才培育路径的完善提供参考。
本研究从湖南12个市(州)的39个乡(镇)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乡村,对其村“两委”干部、后备干部及中青年农民代表共330人进行实地调研与问卷调查(见表1),调研时间为2021年7月12日至22日。经过前期培训的调查员直接走访被选取的农民家庭,阐明来意后请受访者通过问卷星填写问卷。经清除重复答卷、填答时间低于120秒的问卷(根据测试,完整填写问卷至少需要120秒),共收集有效问卷282份,有效率为85.45%。
表1 调查对象区域分布
本研究设置因变量、自变量、控制变量并进行测量(见表2)。
表2 基本变量信息编码
1.因变量的选择与测量
本研究的因变量是农民参加教育培训的意愿,问卷调查对应的题项为“您认为自己是否需要参加相关技能培训或提升学历”。采用5点计分,分值1—5分别对应完全不需要、不需要、一般、需要、非常需要,选择分值越高,表明农民参加学习的愿望越强烈。
2.自变量的选择与测量
本研究根据文献综述、专家咨询以及团队成员的农民大学生教学经验,基于心理学视角构建了职业农民教育培训影响因素模型,包括乡村人才振兴认知、自我认知两个维度。其中,乡村人才振兴认知主要涉及对人才作用的认识、对政策的了解、对乡土人才缺乏程度的认知、乡村人才振兴工作评价、乡村振兴人才来源的关键等;自我认知主要涉及现有知识与乡村振兴需求的匹配、职业教育对收入提升的感知等。
3.控制变量的选择与测量
控制变量包含3个部分:一是农民的个体特征,主要包括性别、年龄、职业、学历等;二是农民的家庭特征变量,主要包括家庭收入、家庭人口数量等;三是所在村的特征变量,主要包括产业结构的调整、所在村的特征等。个体特征变量、家庭特征变量与村集体特征变量可能影响农民对学习意愿的评价,需要作控制变量处理。
本研究的调查问卷题项是在借鉴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20名农民大学生预测试结果修订而成。各维度及整个量表的Cronbach’s Alpha系数与组合信度(CR)均大于0.7,表明量表的信度较好。探索性因素结果显示,KMO值为0.776,X2值为1630.347,Sig P值为0.000,累计解释变异量为63.751%,且因子负荷量为0.523—0.879,表明量表效度良好。
验证性因素分析表明,所有变量的平均方差变异抽取量(AVE)均大于0.5,说明量表聚合效度较好;同时平均抽取变异量平方根均大于该潜在变量与其他潜在变量间的相关系数,表明量表区分效度良好。
本研究样本数据均来源于同一对象对自述式量表的调研,存在人为共变导致的共同方法偏差的可能性,本研究运用Harman单因子法对其进行检验。运用SPSS25.0软件对所有数据进行主成分分析,得到第一公因子解释方差的贡献率为29.583%,未超过40%的临界标准,表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1.培训意愿描述性统计
据统计,农民培训意愿的平均值为4.06,高于良好水平的平均值4.0,标准差为0.987。认为非常需要技能培训或学历提升的农民占36.9%,认为比较需要的农民占43.3%,农民培训意愿整体较强,各维度的水平趋于一致。
2.变量的差异检验
对变量进行差异检验(见表3),结果表明: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差异检验
表3 (续)
培训意愿在性别上不存在显著差异;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在性别上存在显著差异,男性显著高于女性;自我认知在性别上存在显著差异,女性显著高于男性。
培训意愿在年龄上存在显著差异,31—45岁的农民参与培训的意愿最强,60岁以上的农民参与培训的意愿最弱;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及自我认知在年龄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培训意愿在受教育程度上存在显著差异,高中及中专学历者显著低于初中学历者;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在受教育程度上不存在显著差异;自我认知在受教育程度上存在显著差异,本科及以上学历者显著弱于初高中学历者。
培训意愿在职业上不存在显著差异;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在职业上存在显著差异,村(社区)干部显著高于农民与基层工作人员;自我认知在职业上存在显著差异,农民显著高于乡(镇)干部。
培训意愿、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在家庭人口数量上不存在显著差异;自我认知在家庭人口数量上存在显著差异,家庭人口数量3人及以下的家庭显著低于家庭人口数量6人及以上家庭。
培训意愿在家庭年收入上存在显著差异,年收入5万元以下的家庭意愿最低,年收入20万元以上的家庭意愿最强;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及自我认知在家庭年收入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培训意愿、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在村级产业结构是否调整上存在显著差异,村级产业结构正在调整的农民的培训意愿、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均显著高于村级产业结构尚未调整的农民,自我认知在村级产业结构是否调整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培训意愿、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自我认知在政治面貌、农业教育培训先前经验、家庭大专及以上学历人数、家庭收入主要来源、村级属性等因素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对农民特征、教育培训意愿、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自我认知进行皮尔逊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培训意愿、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自我认知与农民部分特征显著相关,相关系数介于0.143—0.257之间;培训意愿与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显著相关(r=0.193,P<0.05);培训意愿与自我认知显著相关(r=0.421,P<0.001);乡村人才振兴认知与自我认知显著相关(r=-0.176,P<0.1)(见表4)。本研究中各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都处于0.5以下的水平,属于中度相关,适合进行回归分析。
表4 皮尔逊相关系数
表4 (续)
多元线性回归分析由于涉及到多个变量,容易产生共线性问题,严重的多元共线性会导致模型估计不准确。本研究采用方差膨胀因子 VIF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即如果VIF>10,说明多重共线性较强。本研究各变量共线性容忍度介于0.915与0.988之间,VIF介于1.012与1.093之间,均小于10,自变量之间共线性问题不明显,符合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要求。
为进一步探究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自我认知维度中哪些因素如何影响农民的培训意愿,本研究在控制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等变量后,以培训意愿为因变量,逐步加入各自变量进行分层回归分析(见表5)。研究结果表明:年龄、村级产业结构是否调整、受教育程度、家庭年收入等对农民的培训意愿影响显著,且影响逐渐减弱。对乡村人才振兴政策的了解、现有知识与技能对乡村振兴需求的满足感、农村职业教育对收入提高的感知对农民的培训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对乡村人才振兴政策的了解每上升1个百分点,农民的培训意愿提高0.176%;现有知识和技能对乡村振兴需求的满足感每降低1个百分点,农民的培训意愿提高0.28%;农村职业教育对收入提高的感知每上升1个百分点,农民的培训意愿提高0.444%。模型2结果显示:人口学特征因素+乡村人才振兴认知因素+自我认知因素可以解释培训意愿总变异的52.7%。
表5 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调查数据显示,农民培训意愿均值为4.06,表明农民参与教育活动的意愿较强。培育主体的个人特征、家庭因素及村集体特征均对培训意愿影响显著。个体特征中的年龄、受教育程度显著影响农民的培训意愿,这与已有研究结论[4,12]一致。农民的培训意愿在年龄上存在显著差异,31—45岁的农民意愿最强,60岁以上的农民意愿最弱。这符合埃里克森的人生发展阶段论,即30—45岁是人生的黄金年龄段,个体年富力强,家庭生活稳定,学习成为个体发展的主要任务;60岁以上人们的身体素质、记忆力、接受力等处于减退期,个体自主学习意识薄弱。农民受教育程度显著影响其培训意愿,培训意愿与农民的受教育程度的关系呈“U”型,小学及初中学历者培训意愿高,高中及中专学历者培训意愿最低,大专及本科以上学历者培养意愿逐渐上升,这一现象与农民技能培训研究中受教育程度对职业农民培育具有正向影响的结论[7]不一致。结合访谈与观察,发现:小学及初中学历者由于“吃了没文化的亏”,迫切需要获得新知识、新技能;而高中学历者大多通过历年的摸索,掌握了专业的种养技术,在产业发展中获得不错的效益,对教育培训持观望态度,这类农民是农业农村发展的中坚力量,其对参与教育活动的意愿最低,应引起重点关注;而大专以上学历者则认为系统全面地更新知识、扩大眼界势在必行。培训意愿在家庭收入上存在显著差异,培训意愿与家庭年收入呈正向变动,家庭年收入越高,农民的培训意愿越强,这与已有研究结论[12]一致。通过实地调研得知,收入高的家庭生活压力小,具有投入继续学习的精力和能力。村级产业结构是否调整是影响乡村本土人才培养的重要因素,这可能是因为村级产业结构的调整以及由此带来的环境改善增强了职业农民的身份认同与信心,调动了其追求富裕生活的热情,使其更希望成为掌握生产技能、拥有较高综合素质的乡村本土人才。
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自我认知对乡村本土人才的培育具有显著正向作用。相关分析结果表明,除受职业农民个体特征的影响,乡村本土人才培育还与个体心理感知即对乡村人才振兴的认知、自我认知显著正相关,且与自我认知的相关性更强。
在控制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等变量后,对乡村人才振兴政策的了解、现有知识和技能对乡村振兴需求满足感、农村职业教育对收入提高的感知等变量对乡村本土人才培养有显著影响,且影响逐渐增强,农村职业教育对收入提高的感知对乡村本土人才的培养的正向影响更为显著。
1.加强政策宣传,营造浓厚氛围,激励农民主动接受教育
农民是发展农业农村、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主体。对乡村人才振兴政策的理解显著影响农民参与教育活动的积极性。要全面抓好乡村振兴战略特别是人才政策的学习宣传,相关部门要协调联动、高位推动,全领域、多层面、多形式、多渠道开展乡村振兴政策法规宣传活动,大力营造乡村振兴的浓厚氛围。一是综合运用广播、电视、公益广告牌、报刊等传统媒体及微信公众号、居民微信群、抖音等新媒体广泛宣传乡村人才政策,以图文、短视频等多种形式呈现与农村队伍建设相关的时事新闻,让政策融入到人们的生活细节中。二是在基层组织设立政策咨询机构,及时向社会公布咨询热线,由专人解答相关政策,鼓励有意向参与培训的农民针对实际生产管理提出现实需求,应激发农民参与教育培训的积极性。三是通过定期向农民宣传介绍乡村振兴战略,帮助农民意识到身上所担负的重要使命,产生将个人发展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紧密联系起来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2.激活学习兴趣,发展内驱动力,激发农民终身学习意愿
动力系统是激活职业农民继续学习的关键,主要包括学习需要、兴趣、信念等,对学习行为的发生产生直接影响。研究发现,部分农民满足于现状,觉得“现有知识能满足当前农业生产的需要”,参与教育学习活动时“等一等,看一看,以后再说”的思想较严重。应激发职业农民的内在学习动机,促使其将外在要求转化为内在兴趣,由消极被动的“要我学”向积极主动的“我要学”发展。首先,要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搭建乡村本土人才培育交互平台,加强培训信息、资源、内容与模式的交流和互动,促进农民将当前学习形式与自身经验建立联结,激发其内在的学习需求。其次,加强乡村振兴本土典型人才风采展现,通过替代性经验,让农民以他人的学习行为与学习成就来强化自身的认知,提升自我效能感,坚定内在学习需求。再次,面对新形势、新任务、新要求,帮助农民树立终身学习理念,形成“活到老,学到老”的生活习惯,善于学习、勤于思考。
3.注重培育实效,实施分层培养,促进培育成果有效转化
农民肩负着农业生产经营、家庭与社会责任的三重压力,继续深造将承担超出普通成人学习者的精神压力与经济压力。农民讲究学习内容的实用性、有效性,学习成果要“学得会,用得上,用得好”,能切实解决农业生产经营管理中的实际问题,能转化为较高的现实收益。唯有如此,才能提振农民参与培训的积极性,激励农民扎根农村、发展现代农业。一是构建梯次分明的培育体系。根据培育对象的文化程度、年龄、培育经历等特征明确培养目标,实施基础培育与进阶培育相结合的分层培养。在课程设置与开发前,教育机构要深入村镇、涉农企业、农业生产经营者、普通农民中开展调研,准确识别乡村人才培训需求。同时,邀请农村工作领导小组、乡村振兴局、农业农村局等相关工作者,农学领域专家学者及农村一、二、三产业发展人才,新媒体主播等代表参与论证咨询,逐步过渡到有计划、分层次、讲实效的按需培育模式。二是配置差异化的培育资源。根据不同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及教育发展水平的差异,结合当地农业发展实际情况,因地制宜科学配置农民教育培训资源,不断调整优化教育资源结构,满足“点菜式”个性化资源需求。三是实施多样化的培育形式。采取理论知识精讲导学、实践技能学练结合、疑难困惑线上解答、实习实训现场观摩、基础内容线上直播、就业创业跟踪指导等灵活多样的培育形式,真正提高农民科学知识水平和生产劳动技能,促进农业生产效率提升和现代农业发展,增加农业收入,进而推动形成农民收入水平与教育培训投入互促的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