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话语与话语制度: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话语创新

2023-01-17 14:01:44樊士博齐卫平
治理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主义观念话语

□ 樊士博 齐卫平

2022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46页。要讲好中国故事,就必须“用中国理论阐释中国实践,用中国实践升华中国理论”。(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317页。制度话语是中国话语的核心内容,提升话语传播能力要以制度话语为关键抓手。话语制度主义(Discursive Institutionalism)强调话语观念的作用,对分析当前中国共产党制度话语与话语制度具有启发意义。新时代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围绕制度建构,提出了一系列新论断新观点新表述,生成了具有时代风格和中国特色的制度话语,传递了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价值观念。不断推动制度话语创新,对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意义。

一、话语制度主义:审思话语背后的观念

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以后,政治学的分析范式逐渐超出了传统制度主义,开辟出新制度主义路径。话语制度主义是继规范制度主义、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历史制度主义之后渐起的新兴制度主义流派。话语制度主义强调话语背后的观念,并以此作为理解政治主体行为的密码。马克思也曾关注到话语观念,他认为:“观念不能离开语言而存在。(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7页。”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研究知识类型时,对话语背后的观念进行了有益探索。福柯式的话语分析为解释政治话语所蕴含的理念、思想、意识等提供了启迪,成为话语制度主义兴起的理据之一。话语在“叙事中建构意义”(4)詹姆斯·保罗·吉:《话语分析导论:理论与方法》,杨炳钧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55页。,时至今日,话语分析仍深刻影响着话语制度主义的发展。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得益于大众传媒的飞速发展,诺斯(Douglass C.North)开始探讨观念对制度变迁的影响。(5)道格拉斯·C·诺斯:《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刘守英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102页。与此同时,利伯曼(Lieberman)作出了富有洞见的判断:观念的回归及其对政治科学和政治解释构成的挑战已经是政治学必须解决的核心问题之一。(6)肖晞:《政治学中新制度主义的新流派:话语性制度主义》,《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丁煌、梁健:《话语与公共行政:话语制度主义及其公共行政价值评析》,《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22年第1期。在传媒技术赋能交往方式基础上,政治话语突破了时空限制,话语背后的观念日益成为影响制度效能的重要变量。进入二十一世纪,伴随移动互联网的勃兴,政治话语更加多元,观念市场日趋复杂。受此激励,学界逐渐关注到话语观念对政治实践的影响。美国学者维维恩·施密特(Vivien A.Schmidt)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率先建构起话语制度主义的分析框架。话语是观念的集合,话语制度主义提供了一条通过话语透视政治观念的可行路径,是对传统制度主义过度强调“组织结构”的方向矫正。随着话语观念对政治实践的影响愈发显著,话语制度主义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总的来说,从基础、核心、作用与价值等方面可以透视话语制度主义的内容。

(一)话语制度主义的基础:共享的交流沟通

话语制度主义吸收了话语分析、修辞分析的有益成果,将话语纳入观念分析之中。(7)维维恩·施密特、马雪松:《话语制度主义:观念与话语的解释力》,《国外理论动态》,2015年第7期。较而言之,话语制度主义摆脱了“结构主义”对话语实践的界定,强调回归到话语本身蕴含的“观念与意识”之中,带有本体论的研究取向。政治话语随着政治实践产生,也随着政治实践发展而愈加深刻,是政治主体沟通人民、监测民意的工具。最初的政治话语缺少信息反馈环节,仅是观念的单向流动。以封建中国的例子来看,政治主体掌握着话语通道,广大群众既无权干涉政治决策,也缺少反馈政治意见的直接渠道,民意反馈依附于统治阶级设定的科层组织。实际上,在以皇权为核心的权力逻辑下,出于个人晋升的需要,科层官员会对民意信息进行过滤与拦截,下层民众的话语难以传导至统治集团的决策圈层。结果往往呈现出统治阶级对民意的选择性遮蔽。

大众传媒的兴起极大改变了政治话语传播不对等的状况,政治主体与客体在占有沟通工具上的鸿沟得以弥合,“人人都是发声者”成为可能。大众传媒不仅改变了政治传播模式,也改变了政治话语表达方式。得益于此,探究话语观念对政治实践的影响,时机已经成熟。传统的制度主义之所以强调组织和结构,主要因其是政治过程依赖的载体。而话语制度主义则评估了观念要素对决策的影响。事实上,在传统制度主义框架中,话语亦被视作结构的反映。不过,正因突出“结构”,话语的“自我价值”被忽略了。简单地讲,传统的制度主义流派同样关注到话语,但仅是话语的形式,而不是话语蕴含的观念。(8)何俊志等:《新制度主义政治学译文精选》,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58页。据此而言,话语制度主义倡导回归到话语本身,是对话语背后蕴含价值的重新发现。

(二)话语制度主义的核心:聚焦内在的观念

话语制度主义重视观念在政治过程中的积极作用,弥补了行为主义与功能主义的不足与偏差,从而建构起主观与客观相契合的分析范式。以往的制度主义侧重强调个体行动与制度结构,对政治观念重视不足。较之于传统的制度主义分析框架,话语制度主义并没有在政治结构上过多纠缠,而是将注意力聚焦在政治过程中的话语实践。维维恩·施密特认为:“思想是话语的实质内容,存在于三个层面——政策、项目和理念,可分为认知和规范两种类型。”(9)Schmidt V.A.,“Discursive Institutionalism: The Explanatory Power of Ideas and Discourse”,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2008,pp.303-326.基于话语制度主义对观念的强调,有学者将其视为“强调政治观念重要性的一般方法中的一个突出代表”。(10)盖伊·彼得斯:《政治科学中的制度理论:新制度主义》,王向民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16页。吴畏认为,话语制度主义在政治科学中实现了“观念”转向。(11)吴畏:《作为治理哲学的话语制度主义》,《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21年第3期。长久以来,政治观念被偏狭地理解为意识形态。在一定意义上讲,刻板印象与认识偏差遮蔽了话语理念的一般价值。鉴于此一现象,话语制度主义将“观念”作为研究核心,以期探究话语里层的意识。由此而论,话语制度主义实现了话语分析与观念研究的融通衔接。

由于对话语和观念的强调,话语制度主义受到拉尔森(Larsson)等人的批评。他们认为将“观念”简化为个人意识思维的属性,忽略了不同主体间交流与相互融入。(12)Larsson O.,“Using Post-Structuralism to Explore the Full Impact of Ideas on Politics”,Critical Review,2015,pp.174-197.可见,拉尔森并不否认观念和意识对制度变迁产生的影响,问题是如何影响,即他们的分歧在于观念如何影响集体的行动能力。(13)Larsson O.,“Advancing Post-Structural Institutionalism: Discourses, Subjects, Power Asymmetries, and Institutional Change”,Critical Review,2018,pp.325-346.维维恩·施密特对此回应称,强调观念并不意味着否认“组织结构”在政治行动中的作用,而是要充分考量观念对制度选择、制度变迁产生的重要影响。观念是制度的基石,它以话语的方式呈现出来,包括叙述、神话、集体记忆、故事等形式。(14)维维恩·施密特、马雪松:《认真对待观念与话语:话语制度主义如何解释变迁》,《天津社会科学》,2016年第1期。话语的背后是制度,制度的前台是话语,中间纽带正是观念。话语的首要作用就是标明制度的价值取向。政治话语蕴含着政治主体的指导思想与意识形态,任何政治主体都通过话语向外传达自己的政治立场、原则和态度。依托话语制度主义的分析框架,可以考察中国共产党制度话语的发展流变。

(三)话语制度主义的动力:观念的反向形塑

话语通过观念促进制度更新。泰洛称:“话语制度主义并不那么静态,它强调观念、价值和规范对利益的重新定义。而这种界定支持变革,并注重对于公众的合法性。”(15)马里奥·泰洛:《国际关系理论:欧洲视角》,潘忠岐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10页。话语制度主义强调将制度变迁与话语观念联系起来考察,并将话语与观念视为制度变迁的内在动力。其实,观念的变革、价值的更新、规范的重塑势必对制度发展产生影响,再者说,制度变迁本就是概念变革、价值更新、规范重塑的结果。人类社会进入互联网时代以后,政治话语突破了时空限制,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的人具备了平等沟通的基础。正是在这一前提下,话语承载的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社会大众,并对其政治行为施加作用。

观念通过话语表现出来,观念也在塑造着制度。制度话语能够根据实际情况,在政治沟通过程中及时调整。而当话语作用到制度本身时,制度也必须做出相应调整,以期满足新的话语期待。这种制度的调适反过来又推动话语向前发展,如此这般,互动前进。从具体的政治实践过程来看,世界上的任一政治体都在政治沟通中调适制度的条件边界与作用效力。在对待制度调适问题上,话语制度主义比传统制度主义持有更加开放的态度。(16)盖伊·彼得斯:《政治科学中的制度理论:新制度主义》,王向民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22页。

(四)话语制度主义的价值:理解制度稳定性

维维恩·施密特认为:“话语制度主义强调政治行为主体的自我解释,通过解释行动者的实际偏好、策略和规范来洞察制度变迁的过程。”(17)Schmidt, Vivien A., “Taking Ideas and Discourse Seriously: Explaining Change Through Discursive Institutionalism as the Fourth ‘New Institutionalism’”,Europe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2010,pp.1-25.制度一经形成就具有稳定性,由此生发的制度话语同样具有稳定性。盖伊·彼得斯认为:“制度是观念塑造的结果。”(18)盖伊·彼得斯:《政治科学中的制度理论:新制度主义》,王向民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15页。这尽管揭示了制度与观念的关系,但并没有回应制度与话语的关联。如果认定制度是观念塑造的结果,那么话语则应当被视作观念塑造制度的中介。还应看到,制度本身也是观念的集合。政治组织依托大众传媒向外界不断进行话语实践,将约定俗成的制度意识与规范准则传导给民众。

制度话语是政治组织自我解释的过程,反映组织的一般状况。因此,制度话语是解码制度稳定性的关键。如果制度话语没有发生较大改变,那么说明政治制度的稳定性较强。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政治话语产生了重大变化,那意味着政治制度出现了剧烈变革。总的来说,当政治话语呈现规律性延续,说明此时的制度趋于稳定。当政治话语激烈变化,意味着制度处于动荡。以话语制度主义视角考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话语,必须祛除不适合中国的先验性观点,使其符合中国实践。探究新时代的话语创新可以从制度话语与话语制度两个层面展开:制度话语是指在当前中国的话语情境下,中国共产党围绕制度定位、制度结构、制度功能、制度特征等方面的具体阐述;话语制度是指中国共产党在多元话语环境中建构并维护政治制度的话语规范。

二、制度话语: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制度观念的外溢

习近平指出:“制度是关系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长期性问题。”(19)《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732页。制度从哪里起步,制度话语就从哪里生发。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围绕制度定位、制度结构、制度功能以及制度特征阐述了许多新话语,传递了与时俱进的制度理念。

(一)制度定位话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适合国情

习近平强调:“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20)《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327页。这表明当代中国的发展道路具有独特性。客观来说,党和国家事业之所以能够不断取得胜利,就在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契合国情。从古今中外的制度实践来看,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制度,任何制度都必须根据国情不断调整。古希腊产生了符合小国寡民特点的城邦制度,中国封建社会形成了中央集权制度和皇帝制度,西方近代资本主义既孕育了君主立宪制、也创设了民主共和制等。“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政治制度,也不存在适用于一切国家的政治制度模式。”(21)《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60页。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个国家实行何种制度由历史、文化与现实多重动因共同决定。

从话语蕴含的观念来看,中国共产党从两个层面定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一方面,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适合中国国情。习近平指出:“设计和发展国家政治制度,必须注重历史和现实、理论和实践、形式和内容有机统一。”(2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285页。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这是决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文明基因。此外,中国共产党还善用比较方式阐述制度的适用性。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政治制度模式,政治制度不能脱离特定社会政治条件和历史文化传统来抽象评判,不能定于一尊,不能生搬硬套外国政治制度模式。”(23)《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25页。另一方面,在制度符合国情的基础上,中国共产党诠释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先进性,进而实现从“有制度”到“好制度”的叙事转变。习近平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当代中国发展进步的根本制度保障,是具有鲜明中国特色、明显制度优势、强大自我完善能力的先进制度。”(2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51页。这样,在制度话语表达中,中国共产党就将制度的优越性传递给话语受众,进而不断获取人民群众的制度认同。

(二)制度结构话语: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

制度稳则国家稳,制度事关国家发展的稳定性和延续性。国家制度具有复杂结构,不同结构层次上的制度,规范效力亦不相同。(25)张树平:《规划中国、制度中国与真实中国:发展与治理的政治逻辑》,《治理研究》,2022年第3期。治大国若烹小鲜,治理大型国家必须建构与其规模相适应的制度体系。肖贵清认为:“中国之制是推进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根本制度保障,在话语表达上具有稳定且严谨的结构体系。”(26)肖贵清:《论“中国之制”的话语生成》,《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研究》,2021年第4期。可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内部层次分明且相互衔接。

2015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强调推动“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27)《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791页。瞄准这一目标,中国共产党在推动制度完善的同时,更加强调不同层次制度的有序衔接。2019年9月24日,习近平在第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体学习时明确强调,我们“确立并巩固了我们国家的国体、政体、根本政治制度、基本政治制度、基本经济制度和各方面的重要制度”(28)《继续沿着党和人民开辟的正确道路前进 不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人民日报》,2019年9月25日第1版。。这一重要论断建构起“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具体制度”的体系结构。(29)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37页。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结构分层,中国共产党围绕国家制度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具体阐述,为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提供了空间。围绕根本政治制度,习近平强调:“在中国实行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中国人民在人类政治制度史上的伟大创造,是深刻总结近代以后中国政治生活惨痛教训得出的基本结论。”(30)《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53页。这一话语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合理性与正当性传递给人民,进而使得群众坚信制度的正确性,有利于巩固制度认同。聚焦基本政治制度,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提出新型政党制度。习近平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和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的伟大政治创造,是从中国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新型政党制度。”(31)《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文件》,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46页。这一话语表明中国共产党在基本政治制度建设中揉进了新观念。2021年6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白皮书,将新型政党制度视为党和人民的伟大政治创举。传递这一观念有利于增强党员干部、人民群众的制度认同。在重要制度层面上,中国共产党强调基本经济制度不动摇,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决心不动摇。这一话语观念对稳定市场环境,激活非公经济的主动性发挥了关键作用。由上述分析可知,中国共产党形成的新制度话语在传递观念时,也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具有反向形塑作用。

(三)制度功能话语:提升治理效能、集中力量办大事

制度功能是评价制度科学性的根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能够发挥强大政治功能,展现政治优势。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越来越重视在政治话语叙述中凸显制度优势。习近平指出:“制度优势是一个政党、一个国家的最大优势。”(32)《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年版,第381页。党的二十大报告要求:“不断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不断增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动力和活力,把我国制度优势更好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3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7页。这一论断展现出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制度优势的关切。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之所以优势明显,就在于功能显著。从实践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二是能够激活人民的首创精神;三是能够转化为治理效能。分别来看,其一,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之下,中国共产党开始倡导新型举国体制,显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鲜明优势。新型举国体制的“新”就在于能够通过制度动员,组织民众。制度动员能够有效避免运动化动员的弊端,促成动员的常态化。换言之,没有制度动员作为依托,人民的力量也无法常态化组织起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观念在政治话语中被反复强调,其中原因就在于此。其二,中国共产党在制度话语中注重人民观念,通过“主人翁”的话语塑造,唤醒人民的“主体意识”,进而完成角色认证与身份识别。党的二十大指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34)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7页。,这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坚持人民至上的一贯立场。其三,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治理效能。治理是综合概念,涉及领域众多,注重整体成效。在制度话语表述中,中国共产党强调将“真实、管用、高效”等观念灌输到政治过程中,实现了治理效能与制度效能的有机统一。

(四)制度特征话语: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

习近平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3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6页。这就将党的全面领导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叙事逻辑联系起来了。制度体系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可或缺的部分,党的领导又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特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是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改革过程中逐步探索并完善的。新中国成立后,经过近30年建设社会主义的历史实践,党中央深刻总结经验教训,在改革开放的创新实践中找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并以此为基础,形成国家制度体系构建的思想自觉和实践自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诞生,也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逐步走向完善。从实践上看,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核心,必然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领导核心。在这样的逻辑下,中国共产党在制度话语中必然强调党的领导。

习近平强调:“我们治国理政的本根,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36)《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275页。这一重大政治论断回应了“谁是治国理政的领导者,依靠什么治国理政”两个关键命题。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要求全面加强党的领导,不断提升政治领导力、思想引领力、社会号召力与群众组织力。加强党的领导必须完善相关制度,进而确保党的长期执政。同时,只有在建构话语的过程中强调党的组织在场,才能将“党的领导”观念传递给社会。习近平指出:“我们的道路必将越走越宽广,我们的制度必将越来越成熟。”(37)《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年版,第675页。这也要求在制度完善中,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向前发展。

三、话语制度: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建构制度话语的实践机制

话语观念反映制度稳定性,也对制度具有塑造性。建构制度话语是一个动态历史过程,既不能一蹴而就,也无法一劳永逸。在当代中国实践场域中,多元话语同台竞争。一方面,积极话语能够形成示范,推动社会整体进步。另一方面,消极话语营造悲观,造成社会心态波动,阻碍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因此,在与社会多元话语的竞争中,制度话语必须探索多样化机制,形成话语合力。(如图所示)

“话语机制”合力示意图

(一)话语交流机制:吸收多元话语,提升话语吸引力

社会是多元的,由此而来的社会话语同样是多元的。只有积极参与多元社会话语竞争,制度话语才能深入人心。竞争并不是非此即彼,博采众长、为我所用是话语竞争的另面。面对社会多元话语竞争,建构制度话语必须坚持灵活原则,采取话语交流机制。事实上,中国共产党对待传统话语、网络话语、日常话语,一直采用的都是对话交流机制。

其一,对接传统话语,继承来自中国古代治国理政的积极观念。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3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45页。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来自历史的集体记忆已经深深嵌入到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之中,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国共产党一贯重视中华优秀文化,形成了引经据典的话语传统。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在建构制度话语中,根据叙事情景使用了大量古代名言警句。比如在强调制度重要性时,习近平撷取《前汉纪·孝武皇帝纪一》中的“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商君书·壹言》中的“凡将立国,制度不可不察也”,《国语》中的“令之不行,政之不立”的观点,体现了传统话语对制度的强调。又如,在论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时,习近平使用了《十一家注孙子·虚实篇》中“分则力散,专则力全”的思想,强调治理国家必须形成制度合力。以上几例,足以展示新时代制度话语对传统话语的吸纳和借鉴。

其二,吸收网络话语,汲取积极成分,增强制度话语的平实性。“过不了互联网这一关,就过不了长期执政这一关。”(39)《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45页。在这个信息日益发达的社会中,网络日益成为影响政治发展的变量,尤其是互联网话语对政治实践的影响与日俱增。党的十八大以来,在阐释中国制度话语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运用融媒体通过有温度有情怀的“网言网语”,在坦诚交流中构建价值共鸣。(40)《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基本问题》,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275页。

其三,发掘日常生活话语,增强话语吸引力。话语之所以能够传递观念,原因是与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紧密相关。制度虽然有具体内容,但作为上层建筑仍具抽象性,如何把制度的实践观念和比较优势准确表达出来并非易事,这就必须增加日常生活中的话语,做到“接地气、通人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习近平在重要场合讲出了许多鼓舞人心、通俗易懂的话语。比如在强调民主制度时,他说:“中国式民主在中国行得通、很管用。(4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294页。”这种话语不仅是实际状况的描述,更是日常话语的再现。又如,在描述民族政策时,习近平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能够使“中华儿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块儿使”(4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294页。。这些话语以大众语气增强了亲和力,改变了政治话语枯燥乏味的严肃性局限,把制度的价值观念有效传递给社会和人民。

(二)话语分层机制:针对多元对象,增强话语感召力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具有不同层次,关涉领域不同,所形成的话语也各具特色。话语是社会构成的基本认识和认识社会的主要基础。(43)马雪松:《观念、话语、修辞:政治科学中建构制度主义的三重取向》,《湖北社会科学》,2017年第6期。面对多元客体,为了推动制度理解与制度执行,话语必须遵循分众原则,坚持分层机制,精准传递话语观念。比如聚焦经济领域,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在这种制度安排下,中国共产党针对以民营企业家为代表的非公经济人士形成了独特的制度话语,传递出中国共产党坚持基本经济制度不动摇的理念,有利于实现国民经济健康发展,提升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韧性与活力。又如在政治领域中,针对我国政治生活中的不同参与主体,中国共产党通过新型政党制度和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讲出了不同话语,增强了制度话语的感召力。

恩格斯曾指出:“言简意赅的句子,一经理解,就能牢牢记住。”(4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87页。对象不同,话语也不一致。针对不同对象,结合其职业特点和行业属性,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制度话语创新的“分众原则”。分类分层的话语建构,有利于讲出“最熟悉的话”“最亲近的话”,将话语观念潜移默化地传导给受众。

(三)话语贯通机制:统筹党政关系,加强话语解释力

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党的建设、外交等多个方面,中国共产党依据治国目标建构起不同的制度,形成了具有不同指向的制度话语。中国共产党一贯重视制度建设,并将制度建设贯穿党的建设全局。因此在党的建设话语之中,同样包含制度话语的内容。

在制度建构中,中国共产党采取了话语贯通机制。基于中国共产党的独特地位,这一机制将不同指向的制度话语融会贯通,体现了党建国家的实践逻辑。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强调制度规矩,完善党内法规,建构起结构严密且构成科学的制度体系。在治国理政层面,中国共产党强调依法治国,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更加完善。综上所述,依规治党和依法治国二者具有不同作用对象的制度话语实现了无缝融合。此外,中国共产党不断强化党的政治建设,党内政治制度建设取得了扎实成效。在国家建设领域,中国共产党同样强调社会主义政治建设。将全面从严治党的政治建设和治国理政的政治建设统合起来,有利于提升制度话语的实践效能。(45)樊士博:《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执政话语研究论纲》,《交大法学》,2022年第4期。话语贯通机制能够实现,得益于中国共产党发挥“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作用。基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有利于将自身内部的建设话语输入国家建设的系统和社会发展的整个体系之中。在这种话语传导中,尤其是关于制度话语的政治观念促进了党政关系的融洽,增强了话语解释实践的能力。

(四)话语博弈机制:驳斥消极话语,提升话语引领力

在社会多元话语中,制度话语必须抵制和反对消极话语,进而形成引领示范,保证人民群众生活在健康的话语环境中。当前受话语传播介质日益发达影响,话语间的博弈日趋激烈。其中,不良社会思潮诱发的话语俘获了一定数量的受众,影响社会心态。譬如,虚无主义话语对社会危害极大,同时也消解了制度话语的存在空间。虚无主义话语具有极强的迷惑性,散播者通过编造、杜撰等手段,进行歪曲事实的叙事,使广大人民在话语场域中对中国特色制度话语产生怀疑,从而动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合法性。虚无主义话语背后传递的是价值虚无的观念。这种观念在大众传媒的推波助澜下,会加重对社会心态以及社会文化的消极影响。

中国共产党必须通过制度博弈机制提升话语引领力,以期在话语中传达积极观念,达到正本清源的目的。所谓话语博弈机制就是要在制度话语中融进积极正向观念,消弭虚无主义等话语带来的影响。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将维护意识形态安全放在极端重要的位置。中国共产党重视制度话语的真实性和准确性,旨趣之一便是驳斥虚无主义的谬论。从现实来看,中国共产党在反对历史虚无主义过程中,既站在了理论高度上,也以“举例子、摆事实”的方式阐明了道理。正如列宁指出的那样:“应当善于用简单、明了、群众易懂的语言讲话,坚决抛弃难懂的术语。”(46)《列宁全集》第14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89页。只有人民群众接受的制度话语才能真正影响人民群众。

习近平强调:“我们要坚定制度自信,绝不接受‘教师爷’般颐指气使的说教,坚定支持各国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和治理模式。”(4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431页。话语制度主义为我们观察和审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话语提供了视角。透过话语观念,可以得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具有稳定性特征”的结论。话语中的观念是我们理解制度稳定性的关键。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更加成熟更加定型,在制度建构的同时推进制度话语创新既是理论要求,也是实践使然。毋庸置疑,中国共产党围绕制度所生成的制度话语对增强人民认同具有重要作用。展望未来,随着制度竞争不断加剧,中国共产党推进话语实践的保障机制也会愈加丰富。只有如此,才能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话语支撑,确保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始终沿着正确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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