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希望把她送进监狱

文｜方圆记者 语斯雯頔 通讯员 耿辉辉 胡帅

家里人对秦红表示强烈不满，态度坚决，想要依法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基于以上考虑，办案检察官决定对秦红提起公诉

秦美凤一家住在北京郊区的几间平房里，位于东厢房的角落平时堆放着砖头、木棍、扫帚等杂物，在这堆杂物旁边放着几个破箱子。那天一大早，秦美凤蹑手蹑脚地向东厢房的角落靠近，她轻轻拉开其中一个箱子上的抽屉，用双手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当时，秦美凤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那个人还是发现了她藏在这里的秘密……

藏在杂物堆里的秘密

就在秦美凤发现东西不见的几天前，她的手机里收到银行发来的通知短信，说她的银行卡在近期有几笔取款的记录。这些信息瞬间引起了秦美凤的怀疑，因为她最近根本就没有取过钱。所以，2021年3月12日一早，她就赶紧去确认东西是否还在。当发现东西果然不在了，秦美凤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当天晚上，秦美凤的大女儿秦红回到家里。看到秦红后，秦美凤没有多想就直接冲了上去，大声质问她，是否拿了自己的东西。秦红矢口否认，秦美凤看秦红不承认，就掏出手机给秦红看上面的取款短信。秦红看完后，告诉秦美凤这是诈骗短信，千万不要相信。

即使听到秦红这么说，秦美凤还是将信将疑，于是第二天她亲自来到银行柜台去确认。经过查询后银行柜员告诉她，她的银行卡和存折里的钱已经全部被取走。听到这个结果，秦美凤全身瘫软在椅子上，哭号起来：“我的养老钱啊，全都被偷了，谁这么缺德？”银行员工看到这个情况后，赶忙上前安慰秦美凤，并提醒她报警。

秦美凤一直秘密藏在杂物堆里的东西就是她的银行卡和存折，这里面不只有她和丈夫多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15万元养老钱，还有她90岁老母亲的3万元“棺材本”。这些钱可以说是秦美凤一家所有的积蓄。

2021年3月19日中午，秦美凤来到派出所报警。民警接到报案后，就赶到银行营业厅调取监控录像。民警在监控中发现一个身穿粉色羽绒服的长发女子的身影。秦美凤看到录像后，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女儿秦红。

等秦美凤从派出所回到家后才发现，秦红已经离家出走。发现秦红不见后，秦美凤强压内心的怒火，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秦红打电话，但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始终没人接。秦美凤原本还想，只要秦红主动认错，她就不再追究。谁知，秦红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警方开始查找秦红踪迹。2021年4月6日，秦红正准备在北京市平谷区某酒店开房时，民警出现在她面前，直接将其抓获。警方经过调查，确认秦红一共盗窃15.7万余元。

警方发现，秦红从2021年1月开始就多次到银行取款。只不过大多数时候，秦红都是一笔一笔地在银行ATM取款机上小额提取钱款。这种取款方式，只需要有取款的银行卡和存折加上密码即可，不需要提供其他身份证件。

秦红觉得，只要在取款后将银行卡和存折放回原位就不会被秦美凤发现。再加上秦美凤上了年纪，平时也没有特别留意银行发的取款通知短信，所以秦红偷盗钱款的事情一直没有被秦美凤发觉。

但是后来，秦红想要取款的金额比较大，她就只好去柜台办理手续。取款时，秦红拿着秦美凤的身份证去办理手续，并在取款的凭证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这一切也都被银行的监控拍了下来，才让秦红盗取钱款的事情有了明确的证据。

那么，秦红又是怎么发现银行卡和存折藏在杂物堆呢？秦红在警方提讯时供述说，自己有次上厕所时路过东厢房的角落，发现秦美凤正窝在那里鼓捣些什么。秦红悄悄躲在一边，等秦美凤走后，她就偷偷上前查看，于是发现了藏在陈旧箱子里的银行卡和存折。

秦红打开存折，存折的首页上方赫然写着存折和银行卡的密码，并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钱款的所属人和来源。看到这些字，秦红就已经知道这是父母的所有积蓄，其中包括了父母和奶奶的养老金。奶奶，其实是秦美凤的老母亲，即秦红的外祖母，她一直和秦美凤一家人一起生活，但是秦红习惯将外祖母叫作奶奶。

一份将女儿送进监狱的申请书

2021年7月8日，公安机关将此案移送至北京市顺义区检察院审查起诉。在移送的案件资料里，除了常规的材料外，还有一份特别的申请书。

这份申请书是由秦美凤、秦美凤丈夫朱严、秦美凤母亲三人联名写的一份声明。上面写到三人要求办案机关对秦红依法处理，并追究其刑事责任。

为什么父母会坚决想把女儿送进监狱呢？这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在接受检察官问询时，秦美凤说：“秦红以前偷过家里的钱，但是我没有报警，也没有要求警察处理，但是这次她偷的钱比较多，把我家的养老钱都偷了，所以希望能够对她严肃处理。”朱严则说：“她（秦红）平时净说瞎话，跟我们夫妻俩的关系一般。”

秦红在接受讯问时，根本不承认之前偷过家里的钱。

秦美凤夫妻态度如此坚决，认为秦红必须接受法律的惩罚，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图片来源：CFP）

翻开秦红的过去，可以看到她有4次记录在案的前科案底。2012年5月29日，秦红趁当时的男友睡觉，窃取其手机一部，被法院判处拘役二个月缓刑二个月，并处罚金1000元。2012年12月17日，秦红以代购电脑为名，诈骗被害者500元，被公安机关处以行政拘留10日。2016年7月至10月，秦红以帮忙低价购买手机为名，分别诈骗3名被害人1.15万元、1000元、500元，法院以诈骗罪判处秦红有期徒刑六个月，并处罚金1000元。2018年9月，秦红以交男女朋友的名义，住在男方家中，窃取男方母亲的现金、耳环、项链等饰品，价值约4364元，法院判处秦红有期徒刑二年四个月。

秦红最后一次刑满释放出来是在2020年12月。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3个多月，秦红居然对自己父母、外祖母的养老钱下手。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条的规定，盗窃自己家庭或者近亲属的财物，一般不作为犯罪处理。虽然此案证据确凿，但是因为涉及近亲属盗窃的问题，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所以，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时更加审慎考量。

办案检察官看到申请书后，为进一步了解秦美凤及其家人对此案的看法，再次找秦美凤谈话。秦美凤再次对检察官强调说：“秦红这次相当于把家里所有钱都偷了，而且还不承认，真让人寒心！我们家里已经决定统一意见，对其不谅解。请办案机关依法处理，该判几年是几年，不能再让她祸害社会了。”

随后，检察官对秦红进行提讯，秦红主动认罪认罚，但她表示自己已经将所盗钱款挥霍一空，所以暂时无力赔偿盗窃钱款。

2021年9月3日，顺义区法院采纳了检察机关的量刑建议，判处秦红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万元。秦红未上诉。

特殊的家人

即便秦红确实有过犯罪的事实，但是从正常的亲人情感上来说，怎么会有父母忍心看见女儿被关进监狱呢？在很多类似的亲属间盗窃的案件中，多半是被害人家属努力向办案人员求情，尽量不让犯下错误的亲属留下案底或者尽量轻判。

《方圆》记者在仔细阅览此案卷宗时，发现了一个细节。在秦美凤递交给公安机关的申请书上，有一处提到了秦红的名字，在那个地方后添加了一个增补符号，上面写着“我的女儿”。

这几个字似乎是后面专门又加上去的，仔细询问之下，《方圆》记者了解到，秦美凤夫妇和秦红之间的关系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事情要从30年前说起。秦美凤是一位农村妇女，与丈夫朱严结婚后，朱严入赘到秦美凤家，与秦美凤、秦美凤母亲一起生活。1992年的某天，秦美凤将一个还不足月的女婴抱回家。因为时间久远，外人也无从知晓为何当时尚且年轻的秦美凤要抱养他人的孩子。

这个被抱回来的女婴就是秦红。在收养秦红后没过多久，秦美凤夫妻就迎来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二女儿秦玥。为了不让秦红感受到冷落，秦美凤夫妻说，他们对秦红更加疼爱，只要是秦红提出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

但后来，渐渐长大的秦红还是知道了自己是被抱养的，从此，秦红和家人的关系就越处越一般。再到后来，秦美凤发现秦红会时不时偷拿家里的钱和东西。有一次，家里的自行车不见了，秦美凤觉得就是秦红偷拿出去卖掉了，但是秦红始终不承认。

工程中应用较为广泛的预压法有2种形式：真空预压和堆载预压。前者是指在气压的作用下，将地基土体中的空气抽离出来，使土体形成真空状态，从而达到压实和加固的目的；后者是通过在地基上堆放重物对土体进行压实，为避免堆放的重物对地基造成破坏，通常以分级的方法增加荷载。这2种方式的适用条件不同，当软土层的厚度小于4.0m时，可采用真空预压，如果超出应使用堆载预压。在淤泥质土的地基中，预压法的处理效果最佳。

在秦美凤眼中，秦红一直是个不上进、品行不良的孩子。

所以，当秦美凤发现银行卡和存折不见时，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秦红。

那么，秦红自己又是怎么看待与父母一家的关系呢？秦红在接受检察官提讯时这样描述道：“平时我和我爸妈、妹妹、奶奶住在一起。我二姨家的姐姐在出嫁前和我们一起住过5年。我家院子有20间屋子，我自己单独一个房间。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我二姨跟我说，我是抱养的。后来，我妈还跟我说，她算过命，说我俩命相克。平时，我妈对我说话声音很大，我和她关系不好，跟我爸关系也一般。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妈不给我生活费，上职高也不给我交学费，都是奶奶出钱，所以我跟奶奶关系不错。我妹妹是爸妈亲生的，她前年大学毕业后在房地产中介公司上班，我和我妹妹关系还可以。”

秦红还说，自己不是一直处于无业游民的状态。2010年，她职业高中毕业后就开了一家内衣店，当时开店的钱是向朋友借的，店铺一开始经营得还不错。但是两年后，父母老是催着秦红上交挣来的钱。秦红不愿意把钱给父母，就和他们吵架，店铺就这样关了。后来，秦红又去朋友的店里当收银员，但是每个月只有3800元的收入，她觉得工资不高就没再继续干。之后，她还开过一家美甲店，但是因为亏损，干了一年，店铺也倒闭了。从此后，她才彻底处于无业的状态，吃住都主要依靠父母。

但是凭借这些描述，却不能找到秦红屡次在外犯罪的原因。根据前面提到的犯罪记录不难发现，即使秦红有收入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有停止过违法犯罪的行为。

实际上，《方圆》记者在秦红身上还看到许多矛盾和令人不解的地方。首先，按照她自己的供述，她与外祖母的关系不错，但是在偷盗钱款时明明知道那些钱款中包含了外祖母的养老金，她仍然全部取空，也一点都没给外祖母留下。

其次，在接受民警提讯时，秦红交代了自己挥霍偷盗钱款的用途，说曾为父亲和妹妹购买了一些物品。秦红说：“取完这些钱，我给爸爸和妹妹各买了一部手机，一共花1万元左右，还给二姨6000元，过年时，自己家开销花了5000元，借给朋友2万元。然后，又到电器商店买了冰箱、电视、空调、洗衣机、床、衣柜等家具电器，这些物品都放在男友贾翔新买的房子里。”

秦红说，贾翔新买的房子是他们的婚房。她告诉民警，贾翔比自己大3岁，在医院上班。如果不是这次案发，她和贾翔已经打算去领结婚证了。

可当检察机关打算联系贾翔，询问案件相关的情况时，秦红却自始至终都给不出“未婚夫贾翔”的联系方式。检察机关也很难确认贾翔确有其人。

检察官告诉《方圆》记者：“因为无法找到贾翔，所以不能排除这个人可能是秦红虚构的。”

根据电器商店的售货记录和快递单号，办案人员追踪到秦红口中提到的这些家具和电器，发现这些货物都被寄送到秦红的一个男性朋友家中。

这位男性朋友告诉办案人员，自己和秦红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只是普通朋友。自己之前想买家具和电器，因为秦红和自己平时关系不错，就叫秦红陪自己一起去了两家商店挑选家具家电。购买这些电器和家具的钱是自己付的，这些电器、家具自然也寄送回自己家。这些家具和电器与所谓的“贾翔”没有关系。秦红到底有没有男朋友，他并不清楚。（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