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丽阳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403
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家主要由景德镇陶瓷大学中从事陶瓷雕塑创作的师生群体构成,也包括景德镇其它高校中从事陶瓷雕塑创作的师生群体。其次,一些具有学院背景的艺术家来到景德镇进行创作,他们的作品与景德镇的陶瓷材料、工艺等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艺术家也是景德镇学院派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对于景德镇的“产区派”而言,学院派艺术家更加强调作品的艺术自觉性与创新性,重视作品中精神的转达和自我的表现。
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创作现象是在特殊的学术体系中形成的。中国有许多开设陶瓷雕塑、陶艺专业的学院,也有许多制作陶瓷雕塑的产区。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创作现象的形成兼具“产区”与“学院”两个关键因素,在全国来看是非常特殊的。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创作现象的形成受到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影响和学院现代教育氛围两方面的影响。
景德镇有着深厚的陶瓷文化底蕴和丰富的陶瓷雕塑遗存。据《南窑笔记》记载,隋代时景德镇窑工就已经能够烧制成熟的陶瓷雕塑,“隋大业中,始作狮象大兽二座,奉于显仁宫”。宋代以后景德镇陶瓷雕塑发展进入繁荣期,宋元的青白瓷塑和明清的彩绘瓷塑是景德镇传统陶瓷雕塑的主要类型。青白瓷雕塑平淡天真,彩瓷雕塑富丽精美,两家各有所长。在今天,这两类瓷塑的精神内涵和工艺技术仍然有其生命力,是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家进行创作的重要营养来源。姚永康的《世纪娃》系列、黄胜的《采莲》、刘颖睿的《丽人行》等青白瓷雕塑作品借鉴了宋代青瓷雕塑的情趣。刘建华的《迷恋的记忆》、阿仙的《China-China》等,运用了明清以来景德镇传统彩绘技法进行装饰,并赋予其新的内涵。
景德镇作为千年瓷都,在陶瓷工艺、装饰上也有着充裕的经验。从明代开始,景德镇的制瓷工匠就能模仿各种历史名窑的瓷器,如钧瓷、汝瓷、哥窑瓷、白底黑花瓷等。当然景德镇的窑工除模仿学习外更加善于创新,景德镇创烧的釉里红、斗彩、五彩、粉彩等各色彩瓷争奇斗艳。景德镇的陶瓷制作有着明确的分工。明代手工艺著作《天工开物》中对景德镇陶瓷制作流程有这样的一段描述,“共计一杯工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一个杯子的生产就要经过72道工序,陶瓷的分工反映了当时制瓷工艺的专业性、规范性。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今天的景德镇无论是在陶瓷的成型工艺、釉料工艺还是烧制工艺上都更加成熟。学院派艺术家有了创作的构思,可以把作品制作的工序交给工人来处理,甚至整个作品的完成都可以不用亲自动手。学院派艺术家在景德镇进行创作不必苦恼于复杂工艺的实施,可以更加专注的寻找陶瓷材料与心灵的契合,在对现有陶瓷工艺的深入了解中不断创造新的陶瓷语言。
有了学院才有学院派。学院教育中的教学模式、师资组成、学术氛围等因素是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面貌形成的重要原因。景德镇陶瓷大学在景德镇高校中历史最久,并影响到景德镇的其他高校。笔者将以景德镇陶瓷大学教学模式为例,管窥景德镇高校艺术教育与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面貌形成的因果关系。
景德镇陶瓷大学拥有系统化的雕塑教学。早期的雕塑专业地教师有着良好的专业素养,他们中很多来自知名的美术院校。如毛龙汲,195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雕塑系;尹一鹏,1958年毕业于中南美术专科学校雕塑系;周国桢,195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这些先生所接受的雕塑教育可溯源至苏派或法派的西方写实雕塑,他们的教学为学生带来了扎实的雕塑基本功。除了雕塑技法外,先生们还带来了开放的思维与视野,活跃了陶瓷大学的学术氛围。
景德镇陶瓷大学拥有特色的雕塑教学。雕塑教学的早期阶段,就将景德镇的民间艺人请进校门,如杨秦川、曾龙升、蔡金台,他们教授捏塑、镂雕等传统陶瓷雕塑技法,这些老艺人都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如同活的景德镇传统雕塑。西方写实的雕塑、民间陶瓷雕塑技法、陶瓷的材料语言在陶瓷大学雕塑教学中相遇,形成了独特的现代化雕塑教学模式,学校的教学模式影响着新一代艺术家的成长,同样影响着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的艺术面貌。
景德镇陶瓷大学具有开放的学术氛围。从早期景德镇陶瓷大学的师资组成已经可以看出其学术氛围的多元性与包容性。改革开放后,各种形式的学术交流活动更加频繁。80年代初学校陆续邀请各大院校的之知名专家来院讲学,并派遣青年教师去各大美术学院进修。90年代时景德镇陶瓷大学就与多个国外艺术学院建立校际关系。在活跃的学术氛围下,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家开始研究在创作中怎么样把传统与现代融合在一起,怎么把民族文化与时代精神融合到一起,在不断地实践中形成自己的陶瓷雕塑创作面貌,形成独特的学院派创作现象。
传统是客观地存在,任谁都无法忽视。今天的各种艺术的形式、内涵、风格、流派都生长于传统之根。景德镇学院派艺术家注重发掘传统人文意趣的价值,在陶瓷雕塑中表现更具有本土化、中国味的艺术语汇。这些作品中物化着来自中国传统的美学追求、文人哲思,同时也反映出对书画、民间艺术、古代雕塑等古典艺术的形式借鉴。
如周国桢教授“古风时期”的作品《落叶归根》、《山魈》等,是汉代雕塑的大写意之风与现代写实雕塑融合的典范。姚永康教授的《世纪娃》系列作品,多施青白釉。童子、鲤鱼、狮子、莲蓬等富有东方田园风情的元素被组合运用,使人观之如置身田园。吕品昌教授的《中国写意》系列作品,以陶泥代笔墨,用泥条、泥块“皴、擦、点、染”出人物的形象,将中国书画的大写意语言与泥土写意性语言融合、升华。黄胜教授乐于在陶瓷雕塑中表现“山水”题材,表达了其城市的隔断与社会的浮躁环境中,对山水之间那份宁静的渴慕。如《观山听雨》斑驳的青釉笼罩在“山”的形体上,犹如雨气氤氲的南方山林。巨大的团块山形中隐现出一位高士,或驻足静思,或观山听雨,这个作品给人以空灵、放达的审美感受。
新的陶瓷艺术语言的出现是引起陶瓷雕塑风格变化的原因之一。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家掌握、利用材料语言,在创作活动中将它赋予个人的印记。新的陶瓷语言发掘为艺术家认识世界建立了新的支点,也为艺术创造提供了新的方式。
周国桢教授在烧制作品《花豹》途中意外停电,却得到了令人惊喜的效果。此时《花豹》的釉面尚未烧熟,表面呈白色,开裂严重。从釉药的裂缝处还能看到黑色胎底,最终作品被命名为《雪豹》。这件作品的意外成功开起了陶瓷雕塑艺术“缺陷美”的风尚。中国当代艺术家方力均在景德镇创作了一系列陶瓷雕塑作品。这些作品多以方块的形式呈现,如《2013.7.25》。其制作过程系用泥浆包裹聚乙烯方块,再将方块叠加出一定的形状入窑湿烧。这些制作流程是对传统成瓷技艺的颠覆。烧成后的瓷胎极薄,有些作品更是将陶瓷窑内坍塌的状态保留下来,呈现出脆弱、扭曲的状态,让观者感到惊讶。一些学院派陶瓷雕塑家注意到陶瓷材料稳定、美观的优势,将陶瓷雕塑作品引入公共环境,开拓陶瓷雕塑在公共空间中的新语境。如周国桢教授的作品《任重道远》,朱乐耕教授的《中国牛》等。陶瓷材料与其他材料组合也可以产生新的效果,吕品昌教授的《太空计划》将陶瓷材料与金属结合在一起,陶土的粗犷与充满工业感金属碰撞,对比鲜明,极具视觉张力。郑冬梅的作品《一花一世界no.6》运用了串珠的方式将陶瓷、玻璃、铜、木等材料联合到一起,创造了一个唯美的花艺世界。用串珠的形式制作的陶瓷雕塑理论上可以随时增加体量,颇具趣味性。
具有“当代性”的陶瓷雕塑作品,体现着形而上的追求,富有精神性和抽象性。这类作品区别于传统意义上更关心造型语言与材料的语言的现代艺术,其旨在观念性和批判性,体现出对社会现实与历史问题与的介入意识和明显的哲学意味。
许多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家致力于创作具有“当代性”的作品,如徐一晖的《快餐盒饭》,运用鲜艳的色彩,餐盒、钱币等符号化的元素反讽消费文化,给人以粗俗、玩世的心理感受。刘建华的作品《日常·易碎》,将大量的日常中各种材质的物品,如毛绒玩具、剪刀、枕头等转化为白色陶瓷,给人以陌生感。作者从中暗示,生活中的事物如同陶瓷一样,容易破碎。冯薇娜的作品《折翼天使之恶之花》塑造的是一个女性的胸像。人物神情冷艳,低垂的眼睑暗暗伤神。头顶处长出来的那朵猩红色的花朵令人触目惊心,卷曲的花瓣与软踏的花萼,赋予作品病态感与血腥感。映照出一位年轻女性艺术家隐秘的内心世界和一个幽微、伤感的青春印痕。李玉端的作品《骷髅》塑造了一个放大两倍的青瓷人类头骨,头骨上用浅浮雕的方式刻满了华丽的图案与故事场景。这些美丽的事物出现在象征死亡的头骨上,揭示绚丽的生命也免不了死亡的定局,传达了作者对生与死的深刻理解。旅澳艺术家阿仙的陶瓷雕塑作品《Chinachina》,采用典型的西方胸像的造型作胎,并在胎上作画。画面的图案多系中国传统的山水、花鸟、吉祥符号等。传统的中国图案出现在西式的胸像上,产生了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时空错位感,反映了旅澳艺术家特有的中西文化情节。
总之,景德镇学院派具有瓷区文化与学院教育的双重优势,这种背景使学院派陶瓷雕塑艺术家在创作中注重将传统文化与时代精神相结合。在创作的实践中不断地吐故纳新,含英咀华,形成独特的景德镇学院派陶瓷雕塑创作现象,创造陶瓷雕塑艺术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