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类型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基于中国上市家族企业的经验证据

2023-01-13 06:19:06严若森赵亚莉
研究与发展管理 2022年6期
关键词:家族企业经理人创始人

严若森,赵亚莉

(武汉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武汉 430072)

0 引 言

中国经济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创新不仅是企业的生存之本,亦是建设创新型国家、实现国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有力支撑。其中,家族企业作为民营经济的重要主体,是推动国家创新驱动战略的重要力量。在此背景下,探寻家族企业创新的影响因素,对保持家族企业基业长青及促进国民经济健康发展均具有重要的意义。

值得关注的是,CEO 作为企业的管理者与经营者,拥有企业创新资源的配置权与创新模式的决策权[1],其对企业创新战略的制订与实施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CEO究竟是由家族成员担任,还是由职业经理人担任,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企业关注的重点问题。不同来源CEO的价值观、专有知识资源以及认知基础均存在差异性[2],可能会影响家族企业创新的预期与轨迹。例如,潘红波和陈世来[3]认为,与非家族CEO 相比,家族CEO 与控股股东之间的亲缘关系会提高家族企业创新水平;但WU和MAZUR[4]则认为,非家族CEO 的风险偏好和投资视野使其更加重视企业创新支出;邹立凯等[5]的研究却发现,与创始人CEO 相比,继任CEO 合法性不足会降低企业创新支出,而ZYBURA 等[6]则认为,继任家族CEO 拥有的家族特有的知识和资源,使其比继任职业经理人CEO更有利于提高家族企业创新水平。不可否认,关于不同类型CEO影响家族企业创新的研究已经得到学者们的重视与关注,但从上述已有研究来看,不同类型CEO作用于企业创新的影响机理缺乏一致性,甚至是相互矛盾的。这可能源于学者们将企业创新视为同质性活动而忽略了其异质性,导致现有研究结论存在矛盾与分歧,而以组织双元理论为基础延伸出的双元创新或许能够解释现有的争议。

根据组织双元理论,企业创新包括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7],其中,探索式创新着眼于企业的长远发展,是指突破现有知识,面向新市场并开发新技术和新产品,以满足潜在客户或未来市场需求的一种颠覆式创新活动,具有“高风险、高投入、高回报”的特点[8];利用式创新则强调短期收益,是指对现有的生产流程、技术和产品等进行优化和改进,实现产品的更新换代,以满足现有市场需求的一种渐进式创新活动[9]。与探索式创新相比,利用式创新具有风险较低、可预测性强的特点[10]。由此可见,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在风险状况、利益导向以及资源需求等多个方面均存在差异[11]。而根据委托代理理论与资源依赖理论,家族企业不同来源CEO的风险偏好、目标导向以及外部资源获取能力并不相同[12-13],这决定了家族企业不同来源CEO对两类创新活动的投入力度亦可能存在不同的偏好。特别地,家族企业CEO来源包含两类,一类是仍由家族创始人担任CEO,另一类则是由继任者担任CEO,而继任者CEO 来源于创始人的家族成员抑或职业经理人市场。基于此,本文认为家族企业CEO类型总体上包括家族创始人CEO(以下简称“创始人CEO”)与继任者CEO,而继任者CEO具体又包括继任家族成员CEO(以下简称“家族成员CEO”)和职业经理人CEO。那么,不同类型CEO对两类创新活动的投入强度有何差异?亦即,不同类型CEO 是如何影响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呢?目前,已有研究较多地关注了家族影响力[14]、家族涉入[15-16]、亲缘关系[17]等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但目前学界对于不同类型CEO如何影响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关注尚显得不足。

鉴于上述分析,本文在组织双元理论、委托代理理论与资源依赖理论的基础上,从双元创新投入的视角出发,以2012—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家族企业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进一步地,本文考察了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相对投入水平的影响,以及不同继任来源CEO 及其个体特征异质性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以此来丰富和拓展本文的研究。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①本文在公司治理的框架下分析了CEO类型差异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关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前因变量的研究,同时亦为研究家族企业创新决策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②本文基于双元创新投入的视角,实证探究了不同类型CEO在两类创新活动投入水平上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为当前不同类型CEO与家族企业创新关系的相关争议提供了经验证据与管理启示。③本文亦讨论了两类不同继任来源的CEO,即家族成员CEO与职业经理人CEO分别对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影响,以及CEO个体特征差异性对此关系的影响,不仅揭示了不同继任来源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影响的异质性,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为家族企业选择继任CEO提供了参考标准。

1 理论综述与研究假设

1.1 家族创始人CEO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由于我国家族企业起步较晚、发展时间尚短,大部分家族企业的管理权还掌握在创始人手中。根据委托代理理论的观点,作为企业创建者,创始人一般拥有较高比例的所有权,而企业管理者拥有相当比例的所有权是减少委托代理问题的有效机制[18],鉴于此,由创始人担任CEO能够减少管理者与股东之间的代理成本、风险偏好差异等问题[19]。具体表现在,与继任CEO相比,一方面,创始人CEO往往视家族企业为自我延伸的一部分,具有强烈的家族使命感、心理归属感以及组织认同感,背负着家族传承和长期繁荣的压力[20],这意味着创始人CEO通过在职消费、资源攫取、利益侵占等行为谋取私人利益的动机较弱;另一方面,作为拥有家族大量股权的股东和家族企业创建者,创始人CEO具备分散和承担较高不确定性与风险的能力[1]。这些均有利于创始人CEO作出具有长期导向的投资决策,从而能够提升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尤其是能够提升为家族企业创造长期价值的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以往的研究证实创始人具备通过合理配置生产性活动投入和非生产性活动投入来兼顾长期导向与短期目标的能力[21]。那么,为了避免家族短期利益流失对家族利益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22],创始人CEO亦会提高能够带来短期稳定回报的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此外,根据资源依赖理论的观点,企业的持续发展依赖于外部资源的支持[23]。对于家族企业而言,家族企业的持续发展则更加依赖企业家个人所拥有的外部社会资本[24]。而创始人CEO在创业过程中积累的社会网络与关系资本为家族企业带来了丰富的外部资源,拓宽了企业获取异质性资源和融资的渠道,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确保企业有充足的资源投入到包括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在内的企业创新活动当中[25]。特别地,与探索式创新不同,利用式创新是为了满足现有市场和客户需求而对技术和产品的进一步改进与拓展[9]。这就要求管理者对现有的生产流程和市场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而身为企业创建者的创始人CEO对企业的日常经营与业务更为熟悉[26],可以有效地整合与协调现有内、外部资源并将其投入到利用式创新活动当中。

综上所述,创始人CEO能够提高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具体而言,创始人CEO不仅会提高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而且会提高家族企业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 创始人CEO会促进家族企业创新。

H1a 创始人CEO会促进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

H1b 创始人CEO会促进家族企业利用式创新。

1.2 继任家族成员CEO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随着家族企业的不断发展与成熟,创始人企业家逐渐退出家族企业的管理与经营。此时,家族企业会聘任家族成员或职业经理人来担任CEO。特别地,为了保持家族的控制与传承,维系社会情感财富,家族企业可能更加倾向于聘任家族成员担任CEO[27]。资源依赖理论认为,为了获得生产、经营等活动所需的资金,企业自然而然地会对金融机构产生一定程度的依赖[28]。然而,家族成员CEO的继任却打破了原创始人CEO与政府、银行等金融机构长期稳定的联系,债权人不能迅速掌握继任者的能力、素质等相关信息,难以对继任者完全信任,这使债权人对企业的信贷评估与审查程序更加严格,从而加剧了家族企业的融资压力[29]。此时,家族成员CEO会因缺乏足够的资金支持而减少企业创新的投入力度。

具体到探索式创新投入与利用式创新投入上来说,一方面,无论是探索式创新活动,还是利用式创新活动,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17],但家族成员CEO较低的资源获取能力意味着其拥有并可以支配的资源有限[29],毫无疑问,家族成员CEO难以像创始人CEO一样兼顾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投入水平;另一方面,根据委托代理理论的观点,与家族所有者具有家族连带关系的家族成员CEO同样对家族企业具有强烈的责任感和认同感[30],作为特殊的代理人,家族成员CEO往往不以短期利益最大化为目标,他们重视家族企业的长期发展,并视长期导向为家族企业的竞争优势所在,为此甚至不惜以牺牲短期利益为代价[27]。因此,在面对融资约束和保护家族长期利益的情形下,家族成员CEO会降低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而不是降低能够为企业创造长期竞争力的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除此之外,家族成员CEO接班上位时,家族企业经过创始人的多年经营后往往形成了一套固有的战略决策与管理模式,迫切需要新的技术和知识来适应外部环境的变迁。若此时过度依赖利用式创新,则很容易使企业陷入“能力困境”,反而会增加家族企业经营的风险[16],为了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保持家族企业的长期竞争力,重视“基业长青”的家族成员CEO亦倾向于降低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

综上所述,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特别地,与探索式创新相比,家族成员CEO降低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的动机更强。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 与创始人CEO 相比,家族成员CEO 会抑制家族企业创新,具体表现在家族成员CEO 会抑制家族企业利用式创新。

1.3 职业经理人CEO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为了提高家族企业管理的专业化和决策的多元化,家族企业亦可能聘任职业经理人CEO 来经营企业。委托代理理论认为,控制权与所有权的分离是产生代理问题的根源所在,在两权分离之下,代理人与企业所有者之间既存在风险偏好差异的问题,也存在目标冲突[31]。因此,职业经理人CEO的引入易滋生一系列代理问题。具体而言,首先,根据代理人假说,代理人CEO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往往对风险更为厌恶[32]。一方面,由于家族所有者对职业经理人CEO缺乏信任,职业经理人CEO容易因为企业经营业绩不佳而面临被解雇的风险,具有强烈的“管理防御”动机[33];另一方面,与作为企业创建者的创始人CEO不同,作为代理人的职业经理人CEO谋求的是任职期间内家族企业的平稳发展而非家业的可持续传承。因此,出于业绩考核压力以及职业生涯顾虑,职业经理人CEO更多地表现出风险规避行为[34]。职业经理人CEO的风险规避动机驱使其将资金投入到满足自身利益或收益稳定的项目当中,而并非将资金用于开展创新活动,从而不利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的提升。特别地,由于探索式创新是一种脱离企业原有技术轨迹的激进式、变革式创新,这种“零基础性”决定了其相较于利用式创新回报周期更长、风险更高、不确定性更强[35],职业经理人CEO更加倾向于减少探索式创新等研发项目的支出。其次,职业经理人CEO由于任职时间较短,对家族企业的认同感较低[33],容易为了获取短期利益而放弃对家族企业长期价值具有增量效应的探索式创新投入力度[5]。除此之外,职业经理人CEO与家族所有者之间目标的不一致性会加剧代理冲突和信息不对称,引发在职消费、偷懒等短视行为[36],这也会抑制注重长期收益的探索式创新投入。

综上所述,与创始人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特别地,与利用式创新相比,职业经理人CEO降低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的动机更强。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 与创始人CEO 相比,职业经理人CEO 会抑制家族企业创新,具体表现在职业经理人CEO 会抑制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借鉴许静静和吕长江[37]的研究,将满足下列条件的企业定义为家族企业:①最终实际控制人是自然人或整个家族;②最终实际控制人持股比例不低于10%;③至少有两名家族成员持股或参与企业管理。结合上述定义,本文选取2012—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家族企业为研究样本,并进行以下筛选:①剔除上市不足一年的企业;②剔除金融、保险类企业;③剔除样本期间内被ST、*ST的企业;④剔除CEO与实际控制人关系不明确、财务数据缺失的样本企业;⑤剔除在样本期间内实际控制权转移至家族以外的企业;⑥剔除CEO任期不满一年的样本企业。经过筛选与整理,本文最终获得有效样本企业1 332家,共计有5 208个年度—企业观测值。

本文费用化支出、资本化支出等研发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中的创新专利研究数据库(CIRD),并借助国泰安数据库(CSMAR)中的上市公司研发创新数据库进行补充。CEO类型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中的家族企业数据库,并借助百度搜索、巨潮咨询网以及上市公司招股说明书等渠道进行补充。制度环境数据则来源于王小鲁等[38]所著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其他财务数据及CEO个体特征数据均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此外,为了避免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对所有的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上进行了缩尾处理。

2.2 变量定义与测量

2.2.1 被解释变量 采用研发支出占总资产的百分比来衡量企业创新(RD),该值越大,企业创新投入水平越高。《企业会计准则第6号——无形资产》中明确将研发支出区分为开发阶段支出与研究阶段支出。其中,对开发阶段的支出进行资本化处理,对研究阶段的支出进行费用化处理。基于此,本文借鉴毕晓方等[10]和苏涛永等[39]的研究,用研究阶段的支出来衡量探索式创新,用开发阶段的支出来衡量利用式创新。具体衡量方式如下:①探索式创新(EI)采用研发活动费用化支出占总资产的百分比来衡量,该值越大,企业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越高;②利用式创新(DI)采用研发活动资本化支出占总资产的百分比来衡量,该值越大,企业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越高。

2.2.2 解释变量 借鉴汪祥耀等[40]的研究,将家族企业CEO划分为创始人CEO与继任者CEO,而继任者CEO 包括家族成员CEO 和职业经理人CEO,具体的衡量方式为:①创始人CEO(Fou_CEO),若家族企业CEO 为创始人,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②家族成员CEO(Fam_CEO),若家族企业CEO 为创始人的家族成员,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③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若家族企业CEO 为职业经理人,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

2.2.3 控制变量 借鉴邹立凯等[5]、杜善重和李卓[17]的研究,控制以下因素的影响:①家族企业特征因素,包括企业规模(Size)、企业成立时间(Fage)与家族涉入程度(FI);②财务状况因素,包括资产负债率(Lev)、现金持有水平(Cash)与总资产净利润率(Roa);③董事会层面因素,包括两职合一(Dual)与独立董事占比(Inde);④CEO 特征因素,包括CEO年龄(Age)与CEO 性别(Gender);⑤外部环境因素为制度环境(IE)。此外,本文还控制了行业(Ind)与年度(Year)的固定效应。

本文所涉变量的测量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说明Tab.1 The description of variables

2.3 模型构建

为了验证H1、H1a、H1b,即检验创始人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本文构建了模型(1)。

为了验证H2和H3,即检验家族成员CEO以及职业经理人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本文构建了模型(2)。

其中,i和t分别代表企业和年份,Controls代表模型中所有的控制变量,j代表控制变量的个数,α0、β0代表常数项,α1、β1、β2代表各变量的回归系数,αj、βj代表控制变量的系数,ε、δ代表随机误差项。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结果。企业创新(RD)的最大值为8.847%,最小值为0.084%,这表明我国上市家族企业的整体创新投入力度较低,并且不同样本家族企业之间的创新支出存在较大的差异。探索式创新(EI)的最大值为8.298%,而利用式创新(DI)的最大值为2.964%,这表明相比于利用式创新,家族企业更加重视探索式创新。创始人CEO(Fou_CEO)的均值为0.530,家族成员CEO(Fam_CEO)的均值为0.155,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均值为0.315,这表明我国大部分上市家族企业仍由创始人担任CEO,而这与我国家族企业起步较晚有关。由相关系数矩阵可知,不同类型CEO对企业创新、探索式创新、利用式创新的影响均存在差异,但这仍然需要后续回归分析进行进一步的验证。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系数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s of main variables

3.2 回归结果

3.2.1 创始人CEO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表3中的列(1)~列(3)报告了仅加入控制变量的基准回归结果。列(4)~列(6)则报告了创始人CEO 与企业创新、探索式创新以及利用式创新的回归结果。其中,列(4)中的创始人CEO(Fou_CEO)的系数显著为正(β=0.183,p<0.01),这表明创始人CEO会促进家族企业创新,H1得到验证;列(5)中的创始人CEO(Fou_CEO)的系数显著为正(β=0.099,p<0.1),这表明创始人CEO 会促进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H1a 得到验证;列(6)中的创始人CEO(Fou_CEO)的系数显著为正(β=0.04,p<0.05),这表明创始人CEO会促进家族企业利用式创新,H1b得到验证。综上所述,创始人CEO能够兼顾家族长期导向和短期目标,从而促进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3.2.2 家族成员CEO 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表3中的列(7)~列(9)报告了家族成员CEO 与企业创新、探索式创新以及利用式创新的回归结果。其中,列(7)中的家族成员CEO(Fam_CEO)的系数显著为负(β=-0.131,p<0.05),这表明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抑制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列(8)中的家族成员CEO(Fam_CEO)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这表明家族成员CEO与创始人CEO在探索式创新方面上不存在显著的差异性;列(9)中的家族成员CEO(Fam_CEO)的系数显著为负(β=-0.049,p<0.05),这表明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抑制家族企业利用式创新。基于上述分析可以得知,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并且主要是降低了家族企业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H2得到验证。

表3 主效应检验的结果Tab.3 Regression results of main hypothesis test

3.2.3 职业经理人CEO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 表3中的列(7)~列(9)亦报告了职业经理人CEO与企业创新、探索式创新以及利用式创新的回归结果。其中,列(7)中的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系数显著为负(β=-0.232,p<0.01),这表明与创始人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抑制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列(8)中的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系数显著为负(β=-0.159,p<0.05),这表明与创始人CEO 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抑制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列(9)中的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这表明职业经理人CEO与创始人CEO在利用式创新方面不存在显著的差异性。综上所述,与创始人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且主要是降低了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H3得到验证。

3.3 稳健性检验

为了保证前述研究结论的可靠性与稳健性,本文进行了下述稳健性检验②由于篇幅限制,稳健性检验结果均未列示,留存备索。。①分样本检验。本文在由创始人与家族成员担任CEO的家族企业样本中,以及由创始人与职业经理人担任CEO的家族企业样本中,分别重新检验与创始人CEO相比,继任者CEO分别对企业创新、探索式创新、利用式创新的影响。②替换因变量度量方式检验。借鉴杜善重和李卓[17]的研究,分别采用研发支出、研发活动费用化支出、研发活动资本化支出占营业收入的比值来重新衡量企业创新、探索式创新、利用式创新。③改变家族企业界定门槛检验。本文以20%的所有权比例重新界定家族企业。以上3项稳健性检验结果均与前文研究结论一致。

4 进一步研究

4.1 CEO类型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相对投入水平的影响

前文已经从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的绝对投入水平上验证了不同类型CEO对两类创新投入水平的影响,在此基础上,本文拟从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上来进一步检验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内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的影响,以期丰富本文的研究结论。据此,本文构建以下模型。

其中,Rate代表双元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用虚拟变量来衡量。具体计算过程为:首先,本文参考王建等[41]的研究,采用利用式创新投入额减去探索式创新投入额来度量两者的相对投入水平;其次,当该值大于0时,意味着企业偏向于利用式创新导向战略,赋值为1,反之,当该值小于0时,意味着企业偏向于探索式创新导向战略,赋值为0。

由于因变量是虚拟变量,本文采取logit回归模型来进行回归。表4报告了不同类型CEO双元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其中,列(1)报告了仅加入控制变量的基准回归结果。列(2)中的创始人CEO(Fou_CEO)的系数显著为正(β=0.411,p<0.05),这表明创始人CEO会增加利用式创新相对投入水平,亦即创始人CEO偏向于利用式创新导向战略,这可能是由于创始人CEO对现有产品和流程更为熟悉,倾向于通过加大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来加速产品的更新换代,以适应市场需求。另外,创始人CEO亦可能希望通过生产流程和技术的更新换代来提高组织的高效性,为家族企业传承做好准备。列(3)中的家族成员CEO(Fam_CEO)的系数显著为负(β=-0.635,p<0.01),这表明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降低利用式创新相对投入水平,亦即家族成员CEO偏向于探索式创新导向战略,这与家族成员CEO的长期导向密切相关;列(3)中的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职业经理人CEO出于职业生涯的考虑,并不会大幅度降低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基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创始人CEO偏向于提高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而且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偏向于提高探索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

表4 CEO类型与双元创新相对投入水平的回归结果Tab.4 Regression results of CEO types and the relative investment level of ambidextrous innovation

4.2 继任CEO来源差异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

前文已经论述了创始人CEO与继任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事实上,不同继任来源CEO之间的创新决策亦可能存在差异。为了检验继任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本文剔除了仍由创始人担任CEO 的样本,并以家族成员CEO 作为控制组,从而在继任CEO 样本中检验家族成员CEO 与职业经理人CEO对双元创新影响的差异性。

表5报告了继任CEO与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列(2)报告了仅加入控制变量的基准回归结果;列(3)中的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系数显著为负(β=-0.139,p<0.05),这表明与家族成员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抑制探索式创新,该结果也表明与职业经理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 会促进探索式创新;列(4)中的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的系数显著为正(β=0.047,p<0.1),这表明与家族成员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促进利用式创新,该结果也表明与职业经理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抑制利用式创新。

表5 继任CEO来源差异的回归结果Tab.5 Regression results of different sources of CEO succession

综上所述,家族成员CEO与职业经理人CEO在双元创新决策上存在差异性,而这与两者目标的差异性息息相关,具体表现在,与家族所有者具有家族连带关系的家族成员CEO更注重长期战略导向,而作为代理人的职业经理人CEO更注重短期业绩的提升。

4.3 继任CEO个体特征异质性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

进一步而言,企业创新决策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CEO个体特征的影响。因此,本文在上述继任CEO来源差异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影响的基础之上,即以家族成员CEO作为控制组,从任期、持股以及海外经历等CEO个体特征出发来进一步验证继任CEO个体特征异质性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以此来丰富和扩展本文的研究。

4.3.1 CEO 任期的影响 本文借鉴徐伟等[2]的研究,采用CEO 任职时间取自然对数来衡量CEO 任期(Tenure)。表6的列(1)中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与CEO 任期(Tenure)的交互项系数(Pro_CEO×Tenure)显著为正(β=0.339,p<0.01),这表明CEO任期越长,职业经理人CEO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越弱,这可能是由于职业经理人CEO较长的任期一方面能够增加其对家族企业的认同以及对家族文化的理解,从而愿意为企业的长远发展贡献自身的管理创新才能,另一方面,较长的任期意味着其受短期业绩压力的影响较小,降低了其短视行为,提高了其进行探索式创新的风险承担意愿。表6的列(2)中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与CEO任期(Tenure)的交互项系数(Pro_CEO×Tenure)为正,但不显著,这表明职业经理人CEO较长的任期对利用式创新的促进作用不显著,这在一定程度上从侧面证明了职业经理人CEO较长的任期能够增加其对家族企业的长期承诺而减少短视行为。

表6 继任者CEO个体特征异质性影响的检验结果Tab.6 Test results of the heterogeneity effect of successor CEOs’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

4.3.2 CEO 持股的影响 借鉴李海霞和王振山[42]的研究,设置虚拟变量来衡量CEO 持股(Share),具体地,若CEO持有家族企业股份,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表6的列(3)和列(4)中,职业经理人CEO的系数均不显著,这表明CEO 持股对职业经理人CEO 与探索式创新的关系不存在调节效应,即职业经理人CEO 并不会因为持有家族企业的股份而减少其降低探索式创新的行为,这可能是因为职业经理人CEO虽持有家族股份,但职业经理人CEO较低的失败容忍度意味着其并不会增加失败风险较高的探索式创新的投入水平。列(5)和列(6)的结果表明,CEO持股会削弱职业经理人CEO对利用式创新的正向影响,这意味着虽然CEO持股并不能减弱职业经理人CEO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但持有股份的职业经理人CEO的短期动机亦会得到抑制。

4.3.3 CEO海外经历的影响 借鉴杜勇等[43]的研究,设置虚拟变量来衡量CEO海外经历(Sea),具体地,若CEO具有海外留学或工作经历,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表6中列(7)与列(8)的结果显示,在无海外经历组中,职业经理人CEO(Pro_CEO)与探索式创新(EI)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β=-0.185,p<0.05),而有海外经历的这一组不显著,该结果表明CEO的海外经历会削弱职业经理人CEO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而列(9)与列(10)的结果表明CEO的海外经历亦会削弱职业经理人CEO对利用式创新的正向影响。可能的原因在于,具有海外求学和工作经历的职业经理人CEO拥有国外学习的先进的管理知识与经验,使其更有自信心开展创新活动,具有更长期的投资视野,从而倾向于进行彰显其能力的探索式创新活动而减少对利用式创新活动的关注。

综上所述,表6的回归结果表明,CEO任期和海外经历会抑制职业经理人CEO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而CEO持股和海外经历会抑制职业经理人CEO对利用式创新的正向影响。

5 结论与讨论

5.1 研究结论

本文从双元创新投入的视角出发,以2012—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家族企业为研究对象,实证检验了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研究发现如下。①创始人CEO会促进家族企业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这表明创始人CEO能够更好地平衡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的关系,从而促进家族企业双元创新。②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且主要是降低了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这表明家族成员CEO更重视家族长期目标,甚至不惜以牺牲短期利益为代价。③与创始人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且主要是降低了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这表明职业经理人CEO 的短视行为会使其降低投资回报周期较长的探索式创新的投入力度。④创始人CEO会提高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而与创始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降低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这可能是因为创始人CEO对现有生产流程和市场的熟悉程度使其更重视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而家族成员CEO的长期导向偏好会降低利用式创新的相对投入水平。⑤与家庭成员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会降低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而提高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换句话说,与职业经理人CEO相比,家族成员CEO会提高探索式创新投入水平而降低利用式创新投入水平,这表明不同继任来源的CEO对双元创新的投入偏好存在差异。⑥CEO任期会抑制职业经理人CEO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CEO持股会抑制职业经理人CEO对利用式创新的正向影响,CEO海外经历不仅会抑制职业经理人CEO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还会抑制职业经理人CEO对利用式创新的正向影响,这表明CEO的个体特征异质性也会影响其进行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的动机。

5.2 理论贡献

本文潜在的理论贡献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方面,虽然现有研究已经充分意识到不同类型CEO 对家族企业创新影响的重要性[3-6],但现有研究大多将创新行为视为同质性活动,忽略了创新的异质性,这可能是现有研究结论存在矛盾与分歧的主要原因之一,本文从双元创新的视角来研究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家族企业的异质性创新行为,同时也可以为分析与理解现有研究相关结论的分歧提供了新的思路。

另一方面,虽然邹立凯等[5]发现,与一代创始人CEO 相比,家族二代继任CEO 与职业经理人CEO 均会降低家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但对于不同继任来源的CEO对家族企业创新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尚缺乏探索。因此,本文基于已有研究,实证探究了与继任家族成员CEO相比,职业经理人CEO分别对探索式创新投入与利用式创新投入的影响,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究了CEO任期、持股、海外经历等个体特征的异质性对上述关系的影响,从而加强了对家族继任CEO创新活动的认识,并借此丰富了关于家族继任CEO影响企业创新投入方面的研究。

5.3 管理启示

第一,家族企业创始人,特别是年纪相对较轻的创始人,不应早早地退居幕后,而应尽可能积极地参与家族企业的经营管理,凭借自身在创业时期积累的丰富经验和人脉关系帮助家族企业更好地实现双元创新,在保证家族企业短期竞争优势的同时培育家族企业的长期竞争优势。

第二,家族企业创始人可将自身长期积累的管理经验和社会关系资源传授给继任的家族成员CEO,使其更有信心与能力平衡好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关系。

第三,家族企业可加大对职业经理人的培训与指导,增加其对家族企业的文化认同和心理归属感,从而降低其短视行为,同时,我国政府也应该逐步完善职业经理人市场机制,丰富职业经理人的获取渠道,进而满足家族企业对专业化能力较强的职业经理人的需求。

第四,家族企业在选择继任CEO时可结合家族企业的实际情况而采取适当的管理层人才选拔策略。比如,当家族企业聘任家族成员担任CEO时,家族企业可以适当地增加高管层或董事会中职业经理人的比例来拓宽家族企业创新资源的获取渠道,从而避免家族成员CEO由于缺乏资源获取能力而降低企业的创新投入水平,特别是有利于保持家族企业现有竞争优势的利用式创新的投入水平。反之,当家族企业聘任职业经理人担任CEO时,可以适当地增加高管层或董事会中家族成员的比例,从而避免职业经理人CEO由于短视行为而降低企业的创新投入水平,特别是有利于家族企业长期发展的探索式创新的投入力度。

第五,家族企业可以适当延长CEO的任期来增强CEO对家族的认同与归属感,同时也可以给予CEO特别是职业经理人CEO适当的股权激励来保证其利益与家族所有者利益相一致。另外,家族企业在聘任CEO时或可将CEO的海外背景纳入考量范围。

第六,家族企业应当重视平衡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即通过利用式创新来确保企业的生存能力,同时也要投入足够的精力于探索式创新,为企业获取竞争优势和长期收益的增长蓄力,从而保证家族企业未来的可持续发展。

5.4 研究局限与展望

虽然本文针对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但仍旧存在以下局限。①考虑CEO在创新决策中的影响力和执行力,本文从CEO这一角色出发讨论了其来源差异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而事实上,人力资本特别是高级管理人才团队是企业创新的重要动力源泉,在家族企业创新过程中亦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从家族企业内高管团队这个层面出发来探讨高管团队来源差异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②本文仅从双元创新投入的视角研究了不同类型CEO对家族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未来研究可以从双元创新产出的视角分析不同类型CEO对双元创新影响的差异性。③除了CEO自身特质会影响CEO双元创新决策外,其他外部因素(如创新环境、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等)也可能会影响CEO对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偏好,后续可对此展开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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