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将淘汰头球？

罗里·史密斯

在今天的足球界，新的规则、科学成果以及战术形式正不断挤压着头球的生存空间。

想要精准预测头球的终结之日只是徒劳。即便从全局出发，我们也无法预测具体的时间节点或确切日期。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头球已是时日无多了。负责制定足球规则的国际足球协会理事会已经授权英格兰足球总会，允许英足总进行一项禁止12岁以下球员开展头球训练的试验。一旦试验成功，未来两年之内，头球可能将被永久性取缔。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此举并非要禁止头球，而是要禁止故意头球，比如，儿童足球中的无意头球就不在禁止之列。所以确切而言，头球规则并不会被废除，至少不是官方意义上的废除。2020年，国际足球协会理事会出台指导方针，建议包括职业球员在内的所有球员，每周训练中最多只能进行十次高强度的头球练习。如此一来，尽管十几岁的青少年球员仍会慢慢接触到头球训练，但训练也将包含诸多限制。

不过，一石激起千层浪。即便头球规则不被废除，那些不曾接触头球或不曾进行专业头球训练的球员，也不太可能再把训练重心放在头球上了。既然不靠头球同样能踢好一场比赛，头球训练的价值便进一步降低了。长此以往，这项技能将逐渐过时，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为球员健康考虑，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国际足球协会理事会对外的说法是，在头球与慢性创伤性脑损伤以及痴呆症之间的联系尚未明确之前，应该叫停主动头球。这在大方向上无疑是正确的。

事实上，头球和上述两种病症之间的联系是20多年来足球界心照不宣的伤疤。前英格兰前锋杰夫·阿斯特尔去世后，验尸官检查发现他死于一种职业病，而他在足球生涯里反复用头顶球正是这种病的诱因。后来人们才知道，阿斯特尔生前一直遭受着慢性创伤性脑损伤的折磨。这并非个例，在1966年夺得世界杯冠军的英格兰队中，有五名队员都已证实罹患痴呆症，这进一步引起了人们对这个问题的关注。如今，他们五人中仅剩鲍比·查尔顿尚在人世。

2019年的一项研究发现，除守门员外，足球运动员患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可能性是普通人群的3.5倍。2021年，一项类似的研究也发现，足球后卫在晚年患痴呆症或类似疾病的风险还要更大。越是深入研究，越能发现球员降低使用头球的频率有利于长远的身体健康。

就比赛而言，头球的减少也算不上什么巨大损失。毕竟，足球比赛同样是在不断发展着的。如今，头球破门的比例正在下降，这还要归功于数据分析法的兴起。从宏观角度来看，由于成功率较低，空中传中并不被看好。

如今足球运动的整体风格便是如此。经验丰富的球队都尽量避免传中，球队要么牢牢掌控球权，要么发起外科手术式精准的反击，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在地面上进行的。这真是越来越应了传奇教练布莱恩·克拉夫那句名言：“如果上帝希望足球在空中飞来飞去，那么天上的草就会多得多。”即便头球不曾被发明出来，精英级足球比赛的精彩程度也不会减少，更遑论大打折扣。

不过，这样的说法却忽略了一个事实：足球的精彩不仅取决于发生了什么，还取决于可能会发生什么以及什么没能发生。事实当然重要，但可能性同样不可或缺。可以说，一切体育运动皆是如此，而足球尤甚。

与传中的境遇差不多，远距离射门也慢慢失宠了。与时俱进的教练，无论是出于审美还是数据的考量，都会鼓励队员沉住气，等到进球机会更大时再出手。同样地，禁区外头球的数量也在明显减少。

不过，随之也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一旦一支球队清楚对手无意远距离射门，那么就不会急着调整自身的防线。足球与球门相距23米远，几乎不会有人射门的，因为进球的几率太低了。所以，逼抢中场好像也没那么迫切了。

可是，如果一直不射门，球队所追求的高成功率进球机会便很难出现。缺乏进攻，就难以造成对方的判断失误，因而也就难以撕开对方的防线。相反，防守方却可以深入敌后，挑战攻方，然后伺机得分。随着远距离射门一同减少的，是它所带来的威胁。

淘汰了頭球的足球运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角球和任意球的防守方式将迎来大变——禁区内或禁区附近不再需要挤满球员。不仅如此，边后卫阻碍对方球员的方式、场上防线的位置，乃至整个比赛的结构都会随之改变。

从足球比赛的视觉呈现来看，这些变化大概率不会是积极的。现在的球员可能不像过去那样频繁地使用头球，但他们也知道，他们可能离不开头球，就像那些足坛前辈一样。如果想要不折不扣地完成进攻战术，就必须做出类似的技术动作，哪怕仅仅只是做出动作。毕竟，威胁本身也是有价值的，这就好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传中会在哪一刻到来，而这正是足球的魅力所在。

直接取缔头球，无论是通过规则还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改变，都将削弱足球比赛的可看性。这将减少进攻球队的战术组合选择，使球赛变得更单一、更容易被预测，使足球运动离“创造性”一词越来越远。从这个角度出发，克拉夫教练的说法就算不上多么正确了，因为足球一直以来都是在空中运动的，就像地球一样。

当然，如果研究证实，长期频繁的头球确实会危害球员健康，那么作出改变无可厚非，因为无论多么精彩纷呈的比赛，都不应该以牺牲球员的身体健康为代价。不过，虽然这样做的确好处多多，却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会失去。

[编译自美国《纽约时报》]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