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成坤
小时候,我和弟弟们常用手指月亮,也没发现耳朵被割。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一种传言。母亲想用这句话告诫我们:不要有手指月亮的不敬行为。母亲认为,太阳、月亮还有星星都是照亮万物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吉祥物。这些自然界的物体会发光发热,对我们有恩,必须尊重它们。如果我们用手去指它们,那是对它们的极大不敬。后来,我才慢慢地体会到,母亲是想通过这个传言教育我们,要养成文明习惯,不要用手去指别人,从小学会尊敬别人。尤其是小时候,母亲绝不允许我们在手握筷子吃饭时用筷子指着别人。
在农村土地刚承包那会儿,父亲在社办企业上班,我们兄弟四人年龄尚小,只管上学读书,没有学会做饭干活,家里的全部活儿就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母亲总是没日没夜地拼命干,也干不完家里的那些农活。每当圆月当空,月光洒满承包地的時候,总能看见月光下,母亲拖着患有贫血疾病的清瘦身影,在月光下游动。
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民,在自家分得的二十几亩田土上,经营着自己的生活,支撑着四个孩子的读书梦。方圆几十里,乡亲们都知道母亲善良能干,不仅要干自家的活,还帮助邻里干活,母亲却自豪地说:“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才能和睦。”母亲在乡亲们的口中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大家都奉劝母亲身体要紧,可她却对我们说:“吃得苦中苦,方尝甜上甜。”
母亲养成了劳动的习惯,不管是天晴落雨,还是白天黑夜,总能看到母亲劳作的身影。
只要有月光的夜晚,母亲总是在地里干活。我们兄弟四人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厨房的柴火堆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了。厨房的鼾声、蟋蟀声和母亲劳作的声音,在月光下合奏了一曲美妙乐章。不知何时,母亲从地里回来,煮了一锅红薯。母亲拿着煮熟的红薯,一个一个地塞进我们兄弟四人的嘴里,填饱我们的肚子。当我被母亲的这一举动惊醒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看见乳白色的月光,洒在母亲瘦弱的身上。看着母亲疲惫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妈!”我用责备的口吻问母亲:“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睡啊!”母亲却漫不经心地回答:“光顾干活了,忙忘了时间!干起活来没觉得瞌睡!”每到这种月夜,我都强忍酸楚,难以入眠。母亲在月夜的田地里弓腰劳作的弱小身影,像那镰刀似的弯月,发着光,照亮我们幼小的心灵。我长大离开家乡后,常常认为有月亮的地方就是故乡。
那轮圆月,洒下皎洁的月光,轻轻地落在我离家五年第一次回家探亲的路上。
那是在80年代,从日喀则到拉萨,有两条公路可供选择。一条经大竹卡至羊八井到拉萨,一条经江孜至浪卡子到拉萨。这两条公路由土夯实而成,均为沙石路面。那些路面,长年被雨雪侵蚀和重车碾轧,整个路面凹凸不平,在这种“搓板”路上行驶,车行较为缓慢。那年,我第一次离开西藏回故乡探亲,就是乘坐的日喀则发往拉萨的班车。这趟班车,为能在次日到达拉萨,于头天晚上出发,经江孜,夜行数里。那夜,皓月当空。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一直伴我夜行在年楚河流域和冈底斯山脉,至今还停留在我的心上。那夜,我乘坐的班车像一叶小舟,在皎洁的月光下遨游。那车尾扬起的尘土,像月光中飞出的波浪,追赶着班车艰难地前行。在这宁静的夜晚,班车轰鸣,清风诉语。我那张沧桑的脸紧贴在车窗上,恬淡而静谧。那轮圆月也挂在车窗上,不休不眠,与我随行。年楚河水和羊湖被月光镀了一层银似的,沉寂无声。极目远望,湛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乳白透明的地下,纯净得没有一片杂质。
山岗、村庄、牛羊静静地睡在月光里,只有那轮游走的月亮陪伴着我返回故乡。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