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进水的国王陛下

两色风景／文

八达国的国王陛下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今年夏天学会游泳！

你大概不会知道身为一个国王的压力：人民总是会对他有着过高的期待。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哪。大家总是希望、认为他应该什么都会。

所以，一国之君竟然不会游泳，那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可惜的是，这位国王在这方面实在缺乏天赋。他怕水，甚至在出国访问的时候都尽量避免坐轮船。

练习游泳的第一天，国王就在疯狂地扑腾中溺水了。

国王立刻被送进了医院。天下闻名的神医康大夫亲自来拯救陷入昏迷的国王。

康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国王很快就醒来了。但是康大夫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松懈。

“您溺水的时间太长，留下了后遗症。”康大夫将噩耗通知国王，“您的脑袋进水了。”

国王蒙了，脑袋进水？那是怎么回事？会导致什么后果？国王立刻就想问个清楚，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就理解了康大夫的意思。

脑袋进水就是——你稍微动一下，就能感到脑子里有水在摇晃。

哗啦，哗啦，哗啦啦……国王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个装满水的鱼缸。他本来就害怕这种碧波荡漾的感觉。得，他立刻又想晕过去了。

“您可得给我想想办法。”国王紧握康大夫的手哀求道。

“办法当然是有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开刀，把水都给倒出来。”

尽管康大夫的语气十分自信，国王还是吓坏了：“开刀？不不不！我绝对不开刀！我怎么能让我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剖开呢？”

“那就只能使用缓慢排水法了。”康大夫真是好样儿的，手头永远捏着多套方案，像自助餐一样任病人挑选，“那就是：让您脑袋里的水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流出去。”

“缓慢排水法”施行起来显然比较容易。康大夫给国王打了一针就让他出院了。

尽管脑袋中“哗啦哗啦”的响声让国王觉得自己仍旧泡在水中，但努力克服和适应之后，他总算可以摇摇摆摆地走路了。

而国王也明白了“缓慢排水法”是怎么操作的。

回皇宫的路上，他的嘴角不断流出水来。

“尊敬的陛下，请别忍耐了！”一个卖烤地瓜的小贩见国王在经过自己的摊点时不断流口水，感动极了，他举着一个大地瓜就上来了，“给，这是我请您吃的！”

国王本来就喜欢吃烤地瓜，既然有人请客，他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

“连国王都爱吃我的烤地瓜！他光是闻味道就垂涎欲滴——不，乱滴啦！”小贩大声嚷嚷着这现成的广告，生意一下子好极了。

国王走过整条街，整条街的小吃摊贩都因为他的“垂涎”而生意兴隆。

回到皇宫里，正赶上吃午饭。

负责为国王准备午膳的厨子感动了：当他一盘接一盘地上菜时，国王就没停止过擦口水！

“想不到我的厨艺已经到了这种境界。”厨子想，“还从没有一个人对着我的菜馋成这样呢！陛下真是我的知音！”

厨师暗暗下定决心：未来的日子里，他要不断努力，为最可爱的国王陛下献上更多更美味的佳肴。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一个不断流口水的国王的。

王后最近又胖了，她的脖子、她的腰、她的大腿……都令人联想起肉店里高高悬挂的火腿、香肠以及火腿肠。事实上，就连王后本人都这么觉得。她对此非常自卑，非常敏感。

“亲爱的，”王后愤怒地看着国王，“你在看着我的时候不断流口水，到底几个意思啊？虽然我是胖了，你也不能这样侮辱我！”

“亲爱的，我绝没有在看着你时想起火腿、香肠和火腿肠。我的口水不是因为想起那些而流的！”

国王连连赌咒发誓，但是连赌咒发誓时都在擦口水的人是不值得信赖的，王后气得跟着发誓：减肥成功前，她绝不跟国王说一句话！

小王子也对一个不断流口水的爸爸表示不满。

“这些饼干是我的。”小王子抱着他的饼干桶对国王强调，“就算您再怎么眼馋，我也不会分给您。”

国王再也受不了啦！他用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康大夫的诊所。

“‘缓慢排水法’是个好主意，但是从嘴巴排水就不是好主意了。”国王说，“现在我们宫中，就连宫女都怀疑我觊觎着她们的零食呢！”

“您完全可以跟他们解释原因哪。”

“让我告诉大家，我的脑袋进水了？原因是我不会游泳？”国王恐惧地摇头，摇得脑袋“哗啦哗啦”直响，“不，那太没面子啦。我不干！”

“那就让我们修改路线吧。”有求必应的康大夫说，“把位置提高一点儿，让水从鼻孔排出来，怎么样？”

国王接受了这个提议。康大夫又给他打了一针。

国王在回皇宫的路上，开始不断地擦鼻子。

“尊敬的陛下，您怎么感冒了？”负责照顾国王的钝钝保姆担忧地说，“您可得注意身体呀，得穿暖些！”

不容国王反对，钝钝保姆让他穿上了棉袄。这可是大夏天哪！但是爱操心的钝钝保姆却坚持说这样才能治愈感冒。

国王热得险些中暑。

“尊敬的陛下，您该吃药了。”忠心耿耿的胡子大臣推着一车药来了，“您的鼻涕流个不停，可见感冒已经很严重，不吃药只会恶化！”

国王几乎是被硬灌了一堆速效感冒药。吃完药，他饱得甚至没法吃晚饭了。

“请您一定理解。”胡子大臣说，“您可是我们国家的门面，要是别人看到一国之君总挂着鼻涕，成何体统？”

于是国王就听话地吃着药，穿着棉袄……即使是这样，他的鼻涕也还是老流下来。

这下大家反而不敢靠近国王了，大家都说：“国王陛下的感冒太严重了，我们可不能被传染上啊！”

与此同时，民间开始议论纷纷：国王陛下的体质太差了，大夏天还感冒，鼻涕流起来还没完。这样的国王真的值得我们信赖吗？

国王又一次去拜访了康大夫。这次他提出：“让水从我的眼睛里出来吧！比起被当成一个嘴馋的国王、身体很差的国王，我宁可做一个多愁善感的国王！”

从这天起，大家看见的国王，眼睛里总是笼罩着蒙蒙的水汽，在他的眼角，永远垂挂着大颗的泪珠。

国王在上早朝的时候，一边擦眼角一边训斥各位大臣。

“许多宠物狗通过狗语专家向我抗议：公园的宠物厕所实在太少了！它们可不想随地大小便，多不文明啊！这方面怎么一直没落实？”

“去年起，我们就开始研究用碰碰车取代汽车的问题，这样不仅可以减小危险系数，还能增加行车的乐趣……这方面的进度怎么如此缓慢？”

“老人院的老人们对自己只能被探望感到不满，要求每个月至少安排他们出去献一次爱心。这说明，我们对老人的关怀还远远不够……”

各位大臣们看见，因为他们的办事不力，陛下都给气哭了，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完成手头的任务。

国王擦着眼泪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园丁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花草树木照料不足，以至于让陛下这么伤心。

国王巡视孤儿院时就没有断过眼泪，孤儿院上上下下都为他们拥有一个如此善良的国王而感到欣慰。

国王早晨去散步时，面对着日出擦眼泪，令目击者纷纷为他们拥有一位这样多情的陛下而感动……

比较难办的是国王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如果当天正好有一部喜剧和一部悲剧同时上演，大家就会猜测：到底我们的陛下是看喜剧笑出了眼泪呢，还是看悲剧哭出了眼泪？是喜剧太难看以至于他悲哀得落泪了，还是悲剧拍得太差令他哭笑不得？……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身为一个国王，整天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那天国王摔了一跤，眼睛里一下子流出了好多泪，他是多么软弱呀！”——立刻有人表示反驳：“可是国王很快爬起来了不是吗？尽管疼痛落泪，却依然勇往直前，这才是我们的好国王啊！”

谢天谢地的是，在国王的眼泪引发更多猜测与讨论时，国王脑袋中的水终于排干净了。这下，他再不必为自己动不动就流口水、流鼻涕或流眼泪而担忧啦。

你是不是认为，经历了这样一回事，国王该更害怕游泳了？错了。国王很快地学会了游泳，也再不怕坐船了。因为脑袋进水的那些日子里，他整天晕晕乎乎地活在“哗啦哗啦”的摇晃感中，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无时不充满水这件事。再次学习游泳时，国王进步得非常快。

“不仅如此，”国王得意扬扬地对与他一起来游泳的康大夫说，“我还觉得我的头脑干净了不少。过去我喜欢偷点儿小懒，贪点儿小便宜，现在那些念头，我统统不再有了。”

“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那些水把您的脑袋瓜子给洗了一遍。所有肮脏的、消极的东西，都随着水排出去啦。”康大夫说。

“应该是吧。总之，我的头脑现在好清楚，也许比你的头脑还清楚呢。”国王说，“比如，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非要让水以眼泪、鼻涕和口水的形式流出来？为什么不能让它像汗水那样流出来？”国王大声说，“大夏天的，出汗再正常不过啦！那就绝对不会引起任何误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