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历程与思考

2023-01-10 14:33王雪浪彭鑫荣
建筑与文化 2022年1期
关键词:传染病医院建筑

文/王雪浪 彭鑫荣

引言

人类的医疗发展史是一部与病魔不断斗争的奋斗史,生老病死是萦绕人类一生的难题。自人类社会出现以来,疫病如冷漠的死神不定时地收割着人类的生命,威胁着人类社会生活的安定。自工业革命以来,伴随着科技的进步与现代医学的发展,人类面对疫病有了一定的还手之力,不再像以前那般无助。但是,传染病依旧严重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安全。自上世纪中叶至2020 年12月,全球检测到的传染病已达61 种,涵盖了全球223 个国家和地区[1]。人类社会面临着来自传染病的死亡威胁,SARS 病毒、甲型H1N1 流感、Ebola 病毒、病毒性肝炎、禽流感、猪流感还有最近暴发的新冠肺炎等新型传染病症严重威胁着全人类的生命安全,阻碍着人类社会的发展。2003 年暴发的SARS 病毒导致我国国民生产总值(GDP)下降了0.8%,引发了社会、经济、医疗、环境等一系列问题。1976—1979 年非洲暴发的Ebola 病毒致死率最高达90%,造成医疗条件滞后的非洲大陆生灵涂炭。2020 年初暴发的新型冠状病毒危害更大,累计至2021 年4 月26 日,国内累计确诊103488 人,死亡4857 人;国外累计确诊147917302 人,死亡3120190 人[2]。这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无不昭示着传染病的严重危害。新冠肺炎的猛烈冲击,使我国的国民公共卫生安全防御体系遭受了严峻的挑战。传染病医院作为国民公共卫生安全防御体系的重要环节,是未来抗击疫情的一线阵地,对保障疫情下人民生命健康安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面对未来不定时大规模暴发的严峻疫情,城市规划的宏观把控与建筑层面的微观设计要以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安全为基础,以降低疫情所带来的恶劣社会影响为要求,汲取曾经的经验教训,致力于建设好我国的国民公共卫生安全防御体系。本文以传染病医院建筑为研究对象,阐述其研究历史,明晰其研究演进的深层机理,以期为健全我国公共卫生安全防御体系作出贡献。

1 传染病医院建设之源起

传染病与生物的出现及进化几乎同步发展,占据了人类社会疾病的“半壁江山”。早在公元前13 世纪的中国商周时代,甲骨文中就出现了有关占卜瘟疫的字眼;孕育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古巴比伦王国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中将瘟疫称之为“四灾厄”之一。近代以来,交通工具的革新与全球化的推进为传染病的快速传播提供了便利条件,使得传染病的威胁进一步加大。因此,传染病医院的建设关乎全人类的生命健康安全。据1975 年湖北云梦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中记载:“城旦,鬼薪疠,可(何)论?当迁疠迁所。”“疠迁所”也称为“疠所”,是当时专门用来隔离麻风病患者的地方[3]。这是文字所记载的我国古代最早的传染病医院建筑,但是这种传染病医院仍旧受限于我国古典的庭院式建筑格局,对于传染病的防治效果并不明显。而西方最早的传染病医院建筑起源于中世纪的麻风病收容所,由于受当时宗教与神学的影响,这些收容所大多是宗教的修道所改建而成,条件简陋、通风不畅、卫生状况差,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2 国内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的历史与现状

关于传染病医院建筑的国内研究现状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秦朝至清朝,为源起阶段;第二阶段是清末至民国时期,为萌芽阶段;第三阶段是新中国成立至非典时期,为发展阶段;第四阶段是非典后至今,为成熟阶段。

2.1 源起阶段

上文中提到,我国古代传染病医院建筑最早始于秦朝,继而汉平帝刘衎“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4],政府组织力量在疫情严重的地区安排空置住宅作为防疫医院,集中收治,切断传染源。后朝皆效仿之。总体而言,由于古代生产力低下,民众对于医学、病理学的认识不足,并无专业的传染病医院,只有在疫情暴发时临时腾出住宅等作为临时防疫设施,不具备专业的防疫效果。

2.2 萌芽阶段

中国近代传染病医院的建设起于民国时期。1910 年,哈尔滨暴发大规模的肺鼠疫情,中国卫生防疫、检疫事业的创始人、现代医学先驱伍连德博士采取了封闭疫区、设置隔离医院、佩戴“伍式口罩”、健康人员注射疫苗等现代医学方式灭杀了疫情[5]。1912 年,北满防疫事务管理处成立,伍连德任防疫处总办兼总医官,其宗旨是“平日应诊,疫时防治”,同时协助处理当地卫生事务[6]。北满防疫事务处的成立是我国近代公共防疫体系的开端。1915 年亚细亚日报载“中国全国俱无传染病院,以致人民罹时疫死者不可胜数,近京师乃有传染病院设于东四牌楼,已于一号开院,此在中国之卫生事业可谓创举,尚望推行之于各省也”[7],由此而始我国第一家专业传染病医院在北京东四的诞生。1925 年哈尔滨滨江医院建成,该医院采用了针对性的隔离设计手法并体现了西医的托管理念[8],病房的设计也更便利于观察病患,同时也更有利于保障医务人员的人身安全。该医院采用了现代建筑设计手法,融入了新的设计理念,建成之后在历次的哈尔滨疫情暴发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1934 年,我国第一篇关于医院建筑的名为《普通医院设计》的文章在《中国建筑》杂志上发表[9],对于传染病治疗的建筑空间有隔离、单独治疗等基本意识,但受限于当时的社会背景,仅止于此。

总体而言,这一阶段对于传染病医院的建设有了基本的防控认知,但受限于经济、科技、医学发展水平以及频繁的战乱背景,传染病医院虽然在各大城市有小规模的建设,但是在建筑功能上除了“隔离病患”之外与其他普通医院并无区别,没有专门应对预防、治疗传染病的专业设施。

2.3 发展阶段

1949 年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建设步入正轨,医院作为保障民生的基础设施之一,也步入正轨。《建筑学报》创刊后,1956 年学者赵冬日在《建筑学报》上发表的《论医院建筑》中描述了医院规划选址与总体布置[10],确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建设的医院病床数。并强调在一般综合医院中,为了避免传染与保证医疗,某些部门与科室之间要求完全隔离。如妇女、幼儿、皮花、结核各科之间要求具备单独的出入口与相应的卫生处理,这说明对于传染病有了一定的防护措施。在1957 年发表的另一篇文章《中山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中并未要求住院楼设置传染病床位与单独的传染楼[11]。这说明即使在当时的顶级综合医院中,虽然对于传染病的预防有了一定的认知,但是对于传染病科这一科室却没有硬性指标与要求。

1957 年发表的一篇文章《1957 年综合医院的标准设计》中认为,传染病医院的发展方向是专科性医院,分设没有集中设置好。但是在标准设计中,还是有必要设置独栋的传染病楼,各地可根据实际情况而建,已有专科医院的城市可不建[12]。1958 年在《建筑学报》上发表的《安徽省省立100 病床结核病防治院》是我国第一所专科传染病医院建筑设计资料[13],尤为珍贵。但是局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并无“负压”“三通道”等专业设施与技术手段。

综合而言,2003 年非典之前的传染病医院仅仅是作为综合医院或专科医院的一个单独科室而存在,因为局限于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再加上随着医疗水平的改善与疫苗的普遍使用,一些传统的传染性疾病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控制,并未出现大规模的传染病扩散等情况,因此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有其优越性与合理性。这就导致了1949 年后的五十多年间对传染病医院的建设并无实际性的进展,只是在某些技术层面有一些突破,但是面对可能突发的大规模疫情考量并不健全。

2.4 成熟阶段

2003 年非典疫情的突然暴发让我国的传染病医院建设迈入了成熟阶段。由于前期的准备不足,导致了非典疫情刚暴发时我们措手不及。但是紧随着党中央肩负起保卫人民的重责,统筹全国各地人力物力,在明确SARS 病毒医学特性后,为了防止后续的交叉感染,要求各地指定“SRAS病毒”收治医院,并迅速针对病毒特性有的放矢地对指定医院进行改造设计。各大医院开始设置可隔离的发热门诊,分设病区并设置缓冲区,开设发热病人专用的检验通道、电梯、污物流线,改造负压空调系统等[14]。这些措施有效地遏制了传染病的蔓延,对消灭SARS 病毒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这次非典疫情中,由中元国际工程公司黄锡璆大师设计的北京小汤山医院在党的统筹领导下仅用了7 天时间就完成了建设[15],这项壮举被誉为“世界医疗史上的奇迹”。小汤山医院的建设中,采用了板房式建筑设计模式,实现了快速化、标准化、模块化的应急建设。在疫情结束后,全国各地都新建或改建了一批传染病医院建筑,平时应诊,疫时收容,这种平战结合的模式为大众所接受。总之,2003 年的非典疫情促进了我国传染病医院建筑的发展,不管是在建筑布局、功能布置抑或是建筑技术等方面都有了长远的进步。

2020 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暴发,在快速交通工具普及的现代社会,加上正值春节返乡,短短几天新冠肺炎疫情就在全国各地引起了社会反应。2020 年1 月23 日,由中信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设计的火神山[16]医院开始动工,短短10 天,这所建筑面积3.46 万m2,床位1000 个的现代化传染病医院交付。同时1 月25 日动工、建筑面积7.99 万m2,床位1500 个的雷神山[17]医院于2 月8 日竣工。两神山医院的建设中,首次将装配式建筑的建造模式运用到了传染病医院建筑中,实现了在大规模疫情中快速化、标准化、模式化的建设传染病医院。自此,全国各地纷纷开始建设标准化、现代化的传染病方舱医院。

总体而言,自2003 年非典疫情后至今,两次大规模的疫情应对,使得我国传染病医院的建设取得了瞩目的成就,在规划选址、建筑布局、建筑功能、隔离设计、污物处理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特别是将装配式建筑运用到传染病医院建筑中,基于BIM 技术的装配式建筑使得我国未来在应对超大规模的疫情时有更充足的准备。但是,基于目前的国情与社会背景,我国传染病医院依旧有不足之处。平战结合的经营模式在和平时期医院收支不平衡,亏损居多;在高速发展的经济模式与“土地财政”背景下[18],传染病医院的新建与扩建存在诸多掣肘;另一方面,在发生超大规模疫情时,患者极速增加,传染病医院收容乏力,如新建大量传染病医院在经济效益方面不合理,且疫情过后的医院后续处理也成了一大难题。所以,我国目前对于传染病医院研究的现状仍旧有诸多难题,在面对未来可能暴发的大规模传染病时亦不容乐观。

3 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演进的内在机理

封建社会时期,古人思维落后,社会生产力低下,对于传染病的认知不足,传染病的防治基本上是统治阶级统一安排收容所,隔绝传染源,并不能有效地解决根源问题,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传染病的进一步爆发。

民国时期,西医传入,我国现代医学萌芽,对于传染病有了初步的认知,对传染病医院的研究有了初步的隔离与单独治疗的意识,对于患者的保障也更加人性化,在传染病医院建筑的设计上初步融入了现代设计理念,基本上能够遏制疫情的暴发并拯救患者的生命。这一时期的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的发展是基于现代医学的萌芽与动荡社会背景下国民对生命渴望的必然,是医疗建筑建造上的刚需。

新中国成立之后,社会主义建设步入正轨,基于改善民生、提高医疗水平的要求,传染病医院的建设被提上日程。在医院中,新建了传染病科室与独栋的传染病楼来专门医治传染病患者,但是却没有传染病患者的专用门诊与通道,容易引发院内交叉感染的风险。但是基于当时的社会背景,许多传染病基本找到了治疗途径,医疗条件也有了很大的改善,所以传染病医院的研究陷入停滞阶段。可以说,这一阶段的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的发展是建立在国民经济有所提升与社会稳定背景下的医疗建筑发展之必需,旨在提升国家医疗水平与健全我国的公共医疗卫生事业,但重心却并非向传染病医院建筑这一领域倾斜。

2003 年非典暴发让我们警醒,大规模的传染病疫情使得我国遭受了重大损失,但鉴于当时我国经济有了很大的提升,医疗水平也有了极大的完善,所以在党中央的统筹调配下渡过了难关,也让传染病医院建筑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在建筑选址布局、医院建筑功能上有了长远的进步,特别是快速建设传染病医院的先例,震撼了全世界。但对传染病医院的重视仅仅是非典过后的短短几年,虽然有了一定的进展,但是2020 年的新冠肺炎暴发依旧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截至2020年,我国GDP位于世界第二,经济蓬勃发展,火车、飞机、高铁出行方式的普及以及高密度的城市人口等社会因素,使得新冠肺炎疫情在全国蔓延,武汉的疫情更加严峻。甚幸,在党和国家的努力下,疫情得到了控制,对于传染病医院的建设也更加完善。这两次大规模疫情的暴发,给传染病医院建筑的研究带来了历史性的契机。这一阶段的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的发展是基于对未来可能会暴发的大规模疫情做出科学应对这一理念而进行的专业应对。对传染病医院建筑的选址、建筑设计、建筑建造以及运行管理等方面进行全方位、专业性的研究,是一种未雨绸缪的建筑设计研究。

总体而言,对于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的内在机理是基于生产力发展与科技进步所带来的医学进步与以人为本、挽救患者性命、防止院内交叉传染等宗旨而进行的。

4 传染病医院建筑的研究与展望

回顾对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的四个阶段,明晰其发展演进的深层机理,基于2003 年非典疫情与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再结合目前的现状,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还需要解决如下问题:

4.1 传染病医院的多级网络架构与分级救治医疗体系的建立

需要构建一个层级清晰、分工明确、权责分明的网络机制去应对传染病的防治工作。在此基础上进行分级救治医疗体系的建设,划分重症、轻症、一般程度的诊疗场所,依照患者病情的严重程度选择合理的诊疗场所。地区之间统筹规划,针对不同病情的患者选择合理的救治场所,避免无序的救治模式导致医疗资源的浪费与耽误患者的病情。

4.2“平战结合”模式与“弹性转换”机制的建设

建立平战结合的传染病医院建设模式,提前规划、未雨绸缪,建设“平战结合”的防空基地:医院平时收容诊治普通患者,满足周边居民日常医疗需求;疫时能迅速切换为传染病医院收容诊治传染病患者。同时保障功能运行机制的完整性,满足平时运营的便捷性与战时转换的高效、简捷、低成本。

4.3 战略物资储备与未来发展用地的预留

为防止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医疗物资紧缺的情况再次发生,应该在传染病医院建设独立的战略物资储备仓库并定期更新物资,以防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下的物资短缺,另外鉴于目前传染病医院在高速发展的“土地财政”背景下预留发展用地的不足,应当在规划层面做好预留发展用地的未来规划。

从医学、病毒学、公共卫生学等学科的未来研究以及全球化高速推进的背景来看,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已经成为了威胁全人类的重大危机,这就使得传染病医院建筑的建设变得尤为重要。传染病医院是医护人员战斗的“一线场所”以及患者接受救治的诊疗场所,肩负着保障医护人员与患者生命健康的重任;同时也是抵御大规模疫情的第一道防线,因此传染病医院的建设将不容忽视。应当从城市规划的宏观角度协调、统筹建设公共卫生防疫网络;从建筑设计的微观层面完善就诊场所的安全性与便捷性;完善健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传染病医院暴露出来的诸多弊端问题。

结语

在当今全球传染病大幅暴发的背景之下,随着抗生素等生化药物的滥用,新发传染病定会卷土重来。但是由于新发传染病种类繁多、传播途径未知、早期发现诊治困难、病理学特征研究不易、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等诸多因素;再加上随着科技的进步与交通工具的发展,一旦出现传染病,就可能是一场祸及全球、危害全人类的重大灾难。因此研究传染病医院建筑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是人民生命健康安全的重要保障;是疫时医护人员与患者的健康战场;是国民公共卫生安全防御体系的重要环节;是未来抗击疫情的一线阵地。鉴于此,对于传染病医院建筑的研究刻不容缓,建筑学人应当秉持质朴的初心,树立正确的建筑观,正确地看待传染病医院建筑。相关政府部门与民众也应该加深对传染病医院的了解,全社会统筹参与,完善我国的公共安全卫生防御体系。只有经过精细的研究与设计,才能在面对未来不定时暴发的疫情前做到防患于未然,做到给予白衣天使与病患一个安全的医疗环境。正如《周易·既济》所言: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只有居安思危,做好传染病医院建筑研究,才能在未来保障人民的生命健康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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