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生
(原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 第一研究部,北京 海淀100080)
党史、军史界关于红一方面军长征战略行动方针的研究文章甚多,但关于红二、红六军团长征战略行动方针的研究文章十分鲜见。笔者认为,红二、红六军团长征战略行动方针问题是红军长征史中一个重要课题,需要深入研究。本文对红二、红六军团长征战略行动方针问题进行初步探讨,以就教于党史、军史研究方家。
红二、红六军团是四路长征队伍中出发最晚的,在出发长征时的1935年11月中旬,红二十五军和中央红军主力已经先后到达陕甘革命根据地,胜利结束长征;由于张国焘搞分裂活动,红四方面军南下后执行《绥丹崇懋战役计划》,正在与川军进行百丈决战。这时,红二、红六军团是唯一留在长江以南的主力红军。因而,其长征将面临着比其他各路红军更为困难的情况。
第一,蒋介石调集了更多的兵力对湘鄂川黔根据地进行“围剿”,红二、红六军团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随着红一、红四方面军1935 年6 月中旬会师川西北并北移,地处长江中游,南接长沙的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成为蒋介石的心腹之患。因此,蒋介石决心在追堵其他长征红军之时,调集大批军队组织新的“围剿”,企图消灭红二、红六军团和摧毁湘鄂川黔根据地。蒋介石认为此前对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围剿”的失败,主要是只使用了湘、鄂两省的地方杂牌军,而且指挥也不够统一,因而,在布置对湘鄂川黔根据地新的“围剿”时,以曾和中央红军多次作战的嫡系和半嫡系部队为主。从1935 年9 月初开始,蒋介石一方面以原有湘、鄂两省参加“围剿”的兵力,共约86 个团,巩固和增强对湘鄂川黔根据地的封锁线;另一方面从湖北、江西调孙连仲纵队三个师又一个独立旅、樊嵩甫纵队四个师,共约42 个团,到五峰、澧州、石门、慈利之线,准备进击。同时,调汤恩伯纵队两个师,共13 个团,到长沙、岳阳防守,调第一〇二师、第一〇三师配置在利川、宜昌作为预备队。上述部队达到了130多个团,约20 余万人。这时,红二、红六军团虽有所发展,兵力也只有1.7万人。敌我兵力相差约12 倍之多,在红军与国民党军作战史是空前的悬殊。蒋介石还在宜昌设立行营,以心腹爱将陈诚为参谋长,代为统一指挥。国民党军的“围剿”计划为:以原“围剿”军在以大庸、永顺、龙山、来凤、鹤峰、走马坪为前沿的袋形阵地上筑堡固守,从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的南、西、北三面实行堵,限制红二、红六军团机动;以新调来的孙连仲纵队和樊嵩甫纵队为进攻部队,从津市、澧州及其以北地区由东向西推进,企图将红二、红六军团逐步压缩、聚歼于龙山、永顺和桑植之间。在布置军事“围剿”的同时,蒋介石在经济上对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实行更加严密的经济封锁,以造成红二、红六军团补给上的更大困难。在蒋介石采取军事、经济双管齐下情况下,红二、红六军团的处境极为险恶。
第二,与其他主力红军相距较远,在作战上不能形成配合或较近距离的战略配合,处于孤军奋战的境地。红二十五军、中央红军主力先后在1935 年9 月中旬和10 月中旬到达陕甘革命根据地,结束了长征,完成了战略转移任务。陕甘革命根据地地处西北,距离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遥远,双方在作战上很难形成战略配合。红四方面军南下后,虽然在10 月下旬连续拿下宝兴、天全、芦山等县城,但很快在11月19日在百丈决战中失利。百丈决战失利是红四方面军南下行动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的转折点,因而在此后对国民党军兵力的吸引越来越弱,也很难对红二、红六军团的行动形成战略策应。红二、红六军团的长征,需要靠自己的力量与强大的敌人周旋,才能在不受较大损失或者还能有所发展的情况下顺利进行。
第三,与中共中央失去联系,不知道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张国焘分裂党和红军活动的情况和中共中央已经率领中央红军主力先行北上到达陕甘苏区的消息;张国焘还企图控制红二、红六军团,增加与中共中央对抗的力量。1935 年6 月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为解决两个方面军的统一指挥问题,中共中央在6 月29 日常委会议上决定张国焘为中革军委副主席。但张国焘野心膨胀,鼓动陈昌浩致电朱德,以“集中军事领导”为名,让张国焘任“军委主席”[1]583。为了团结红四方面军,7 月18 日,中共中央常委会芦花会议决定张国焘为红军总政治委员、军委总负责者[2]181。张国焘任总政治委员后,立刻下令收缴包括红二、红六军团在内的与各军团联系的电报密码本。这样,各军团与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和红军总部的直接电讯联络全部被切断,只能同张国焘联系。在张国焘日渐加紧分裂党和红军的活动后,为了不让红二、红六军团了解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师后的有关情况,便一时断绝了同他们的电讯联系。失去了与中央直接联系,得不到来自上级的指示,这是红二、红六军团长征前夕面临的最不利的政治条件。
在国民党军新的“围剿”即将开始时,红二、红六军团为了争取主动,于1935 年9 月上旬撤离津市、澧州,集结在石门以西的维新、仙阳、大兴、磨岗隘一带,寻机破敌。但国民党军这次“围剿”改变战略战术,采取持久战和堡垒主义,边筑碉堡、边推进。红二、红六军团为了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曾在湘鄂川黔根据地东部的白沙、分水岭地区寻找战机,都未如愿。而国民党军的堡垒封锁线却越来越紧,红二、红六军团能够活动的地域越来越小,形势愈加严峻。
9 月29 日,红二军团电台突然收到中革军委电台的联络信号,任弼时、贺龙等人立即用密码致电周恩来,简短汇报了红二、红六军团的情况,询问:“你们现在何处,久失联络,请于来电内对此间省委委员姓名说明,以证明我们的关系。”[3]398第二天,任弼时收到署名“朱张”的复电。来电准确在列出了中共湘鄂川黔边省委委员和书记名单之后,说“一四两方面军六月中旬在懋功会合行动,中央任国焘为总政委。”表示“我们今后应互相密切联络。”[3]399这是张国焘闹分裂南下后给红二、红六军团发出的第一封电报,电报遮遮掩掩通报了红一、红四方面军懋功会师,不讲其他;只点出张国焘任总政委,意即他为红军最高领导者,要听他指挥。这是张国焘试探红二、红六军团对他的态度的电报。由于电报是以红军总司令、总政委的名义发来的,任弼时确认红二、红六军团已经与中革军委沟通了电讯联系。
由于敌情严重,确定下一步的战略行动方针十分迫切,任弼时、贺龙、关向应于10 月2 日联名致电朱德、张国焘,在报告了敌情后询问:“一四方面军是否已入陕境,今后行动大的方向盼告我们,以便依据来决定我们的行动。”[3]399这个电报实际上给张国焘出了个难题,他无法向任弼时等说明当时红一、红四方面军的真实情况,因而只好不回电。
10 月上旬,中共湘鄂川黔边省委和军委分会对红二、红六军团行动方针问题进行了反复讨论,贺龙、任弼时、关向应于10 月9 日致电朱德、张国焘并转中共中央,在报告了敌情之后,说:“一、四方面军似在甘肃地区行动,这对我们配合作用较小。我们认为在上述狭小地区不利我们与强大敌持久战斗,而应迅速突出敌包围线,转移于镇远、黄平之线。”要求“一、四方面军将在何处建立新根据地及其发展方向,盼告。我们行动方案,望速决电复。”[4]981
在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催促下,朱德、张国焘于10月15日复电:“在狭小地区内固守为失策,决战防御亦不可轻于尝试,远征,减员太大。可否在敌包围线外原有苏区附近诱敌出堡垒,用进攻路线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之。”表示“上述意见供兄参考”。电报对于任弼时等希望了解的红一、红四方面军行动情况,则笼统回答:“我方主力仍在川西北活动,当尽量与你方配合。”[5]98210 月19日,朱德、张国焘再电贺龙、任弼时、关向应,重申:“你们行动方针由兄等按实况决定,我们只做一些建议。”电报提了一句红四方面军南下执行《绥丹崇懋战役计划》的情况,说:“我军向川敌回击,刘文辉、杨森均被打跨,现已占领绥靖、崇化、丹巴、抚边、懋功。俘获甚多正追击中。”[6]983
张国焘的两封电报①对于红二、红六军团决定战略行动方针几乎是起不到什么建设性作用的,表现在:一是不希望红二、红六军团进行战略转移,建议其在苏区附近作战。这在国民党重兵压境,红二、红六军团缺乏其他主力红军强有力战略配合的情况下,是脱离实际和不现实的;其二,红二、红六军团迫切要求了解红一、红四方面军的行动方向和在何处建立根据地的问题,以便决定自己的行动方针,而张国焘的电报却不正面回答,含含糊糊地说“我方主力仍在川西北”,“现已占领绥靖、崇化、丹巴、抚边、懋功”,不说“我方主力”都包括哪些,占领那些地方的战略目的是什么。这说明,张国焘闹分裂、率红四方面军南下,心很虚,不敢让红二、红六军团知道实际情况。
接到朱德、张国焘的电报后,中革军委湘鄂川黔分别于10月17日和23日先后在石门的渡水坪和热水溪召开会议,对行动方针进行讨论,但未能作出最后决定。红二、红六军团从磨岗隘陆续回到中心区桑植后,于11 月4 日在刘家坪召开中共湘鄂川黔边省委和军委分会联席会议,讨论决定行动方针问题。会议认为,敌人以绝对优势向根据地逼近,在其采取持久战和堡垒主义新战法的情况下,红军在根据地内固守是不利的;张国焘在来电中建议的在苏区和附近诱敌、各个击破的方针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北面除敌封锁外,地形极坏,且有清江、长江;西面附近地区敌兵力较大,有碉堡网,且西北围乌江、长江;东面地区狭小;南面有澧水、沅水之隔。且我主力突出封锁线外,敌必进入苏区,不易再回原区;而在附近虽可能取得战斗上的一些胜利,但难能久停。”[7]171会议根据中共中央、中革军委2 月11 日曾指示过“当必要时主力红军可以突破敌人的围攻线,向川黔广大地区活动,甚至渡过乌江”[8]81,决定转移到湘黔边广大地区,争取在敌人防守薄弱的贵州石阡、镇远、黄平一带相机建立新根据地。
刘家坪会议表明: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没有受到张国焘的干扰,仍按照中共中央、中革军委过去的指示精神,从实际情况出发,正确确定了战略转移的方针,实现了从战略防御到战略转移的转变。
1935 年11 月19 日晚,红二、红六军团1.7 万人从刘家坪等地出发,开始战略转移。由于原拟从西南方向突围,但敌人在这个方向布下重兵,湘鄂川黔军委分会接受了贺龙的建议,先南下湘中,调动敌人,然后再转入贵州,于1936年1月9日、12 日先后占领江口、石阡,顺利完成了从湘鄂川黔转移到石阡一带的战略任务。
红二、红六军团在江口、石阡进行了为期一周的休整。在此期间,任弼时在石阡天主教堂召开了两军团党的积极分子大会。任弼时传达了不久前收到的朱德、张国焘转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瓦窑堡会议作出的《中共中央关于目前形势和党的策略决议案》的摘要。这次会议对于提高部队战斗情绪和统一思想起了重要作用。自此以后,部队都很注意做统一战线工作,取得不少成就。
按照原定战略计划,红二、红六军团准备在这里创建新的根据地。然而,这个计划难以实现,原因在于:
首先,便水战斗失利。红二、红六军团1935年底转移到芷江以西的冷水铺地区,赢得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但敌李觉纵队和陶广纵队穷追不舍,其中以章亮基第十六师最为积极,从芷江向晃县前进。1936年1月4日,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在晃县龙溪口开会,决定抓住李觉部章亮基第十六师突前的有利时机,组织便水战斗,得手后在湘黔边创建新根据地。但是,1 月5 日、6 日进行的便水战斗,由于红二、红六军团动作不齐,配合不协调,战斗进展缓慢,原计划打敌人一个师,结果发展成打三个师,敌我伤亡均在1000 人左右,成为一场消耗战,没有创造出在湘黔边创建根据地的有利局面。
其次,国民党当局估计红二、红六军团可能返回湘鄂川黔根据地,急命樊崧甫纵队、郝梦龄纵队以及桂系部队共15 个师的兵力,向石阡地区扑来。“敌依据原有碉堡线(已成碉堡网地区),已成包围逼近形势,我军处在狭小地区,渐成被动局势。”[7]173
再次,以石阡、江口为中心的地区居民稀少,经济落后,粮食十分困难。从地形上看,这里山河纵横,大部队机动不便,红军难以发挥打运动战的优势。
既然石阡、江口一带无法建立新根据地,那么何处可以建立新根据地呢?1月7日,中革军委电示贺龙、任弼时、关向应:“二、六军可在黔滇湘一带广大地区活动,在敌力较弱之处行动”;“在未给敌严重打击时不宜久停一处”;“乌江下游障碍大,上游障碍较小,黔南、黔西均少大河障碍,给养亦不困难。”[9]9901 月18 日,朱德、张国焘又致电贺龙、任弼时、关向应,表示“同意西打住黔蒋军。”[10]993这两封电报指示的内容,应该是朱德的意思。一年前,朱德参与指挥中央红军长征时,曾经过这一带,所以情况很熟。1 月19日,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在石阡开会,根据敌情和当地的情况及朱德、张国焘的电报指示,第二次确定战略行动方针,决定向黔西进军,争取在长江以南、乌江以北地区建立新根据地。
1 月20 日,红二、红六军团从石阡出发,进入余庆县境,次日连克瓮安、平越县城。23 日,朱德致电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应以佯攻贵阳姿势,速转黔西、大达[定]、毕节地区,群众、地形均可作暂时根据地。”[11]995遵照朱德的指示,红二、红六军团多路纵队佯攻贵阳,调动敌人在乌江两岸构筑工事;然后,转而南下挺进黔西,于2月2日渡过鸭池河,2月3日占领黔西县城。2月5 日,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在黔西县城开会,研究以后行动方针问题。会议决定红二、红六军团继续留在长江以南活动,立即在黔西、大定、毕节地区实施战略展开,创建新根据地。会议决定任弼时、关向应、王震、夏曦、甘泗淇等率领红六军团机关及第十六、第五两师向大定、毕节进军;贺龙、萧克、李达率领第四、第六、第十七师打击向黔西急进的敌第十三师;红十八师在黔西方向担任牵制任务。
2月6日,红五师占领大定。2月9日,红十六师在中共贵州省工委委员邓止戈掌握的彝族反蒋武装席大明的配合下占领毕节。至此,红二、红六军团胜利实现了向黔、大、毕战略转移的目的。
红二、红六军团占领黔、大、毕后,抓紧进行根据地各方面建设,先后成立了中共川滇黔省委、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川滇黔省革命委员会,以及大定、毕节两个县级革命政权,八个区苏维埃政权和95个乡、村苏维埃政权,95个地方游击团队;扩大红军5000 余人,部队人数达到两万余人,与出发长征时相比,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并在统一战线工作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绩。这段时间,被称为红二、红六军团“长征途中的黄金时代。”[12]268
红二、红六军团进入黔、大、毕后,国民党军对“追剿”红军作了新的部署,以万耀煌、郝梦龄两个纵队为主力,配合樊崧甫、郭汝栋纵队由遵义向黔西逼近。红二、红六军团以三个师英勇阻击,不料万耀煌得知红军主力不在黔西城,不与红军正面交锋,于2 月14 日袭占黔西城,立即将被红军阻隔于鸭池河东的郭思演纵队两个师接应过河。2 月18 日,国民党军占领大定,直接威胁到毕节。2 月19 日,红十七师在将军山一带阻敌。将军山之战先是对敌的歼灭战,后又进行了成功的防御战,在2 月26 日的撤退中突然实施反击,连续取得胜利,对于保住毕节,赢得时间,保证部队从容转移起了一定作用,但未能扭转不利的局面。
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研究认为:“因未能给敌以致命打击,东面敌占黔西、大定,三路靠拢,逼近毕节城(地形上毕城不保),周围约一百二十团敌人,包围线内之活动范围狭小,而短期内地方工作基础薄弱,给养条件困难,故决定自动退出毕城。”[7]174
2 月12 日,朱德、张国焘致电贺龙、任弼时、关向应,指示:“甲、目前时局将有大变动,日在华北月内将武力夺取华北五省。乙、你们即应单独行动,暂不宜渡江,即在黔、滇、川、湘、鄂广大区域作运动战,争取你们的新根据地。”[13]1006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根据在长江以南活动的原则,决定向安顺方向转移,进行运动战,创立暂时根据地,准备在时局大变动时再向东向湘黔边转移。这是红二、红六军团第三次确定战略行动方针。
2 月27 日,红二、红六军团从毕节出发,沿毕(节)威(宁)大道西进,向贵阳西南的安顺地区转移。蒋介石重庆行营主任顾祝同急令樊崧甫、郝梦龄两纵队沿毕节大道平行向西逼近,李觉纵队抢占威宁和水城一带,堵截红二、红六军团南进安顺的道路;龙云将滇军孙渡纵队部署于昭通、威宁地区,与蒋介石嫡系追击部队形成两路夹击之势,逼迫红二、红六军团走入四川;川军刘湘将杨森、李家钰等部约十余个团布防在川西南重镇和金沙江北岸,防堵红二、红六军团入川。国民党军企图通过前堵后追,左右夹攻,将红二、红六军团围歼在金沙江以东,毕节、威宁以北的川滇黔狭小地区。
3月2日,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在野马川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向西进入乌蒙山区。此后,红二、红六军团在贵州郝章、威宁、镇雄和云南昭通、彝良一带进行回旋战,伺机南下到安顺地区。由于国民党军为防红军东向,红二、红六军团经得章坝向杨家湾穿过毕威大道去安顺的计划无法实现。3 月23 日,红二、红六军团在云南宣威城北来宾铺击退滇军两个旅,沉重打击了滇军。来宾铺战斗后,红二、红六军团兵分两路,先后占领南北盘江之间的盘县、亦资孔地区。
北盘江以西,南盘江以北,牛栏江以东广大地区,群众、地势、粮食条件均有利于红军活动。这里反动统治力量较薄弱,距离反动统治中心南京、武汉较远,交通也不方便。这时,在盘县和亦资孔周围,敌人兵力减少,只有孙渡、郭汝栋、李觉、樊崧甫、郝梦龄等纵队约50 余团;川敌在长江北岸;附近黔敌一部如第九十九、第九十三、第二十三师退出“追剿”,以对付桂系;且敌各部极其疲劳,减员大,士气低落,一时没有援兵。同时,国民党军各部也都有自己的打算,桂系部队对参与“追剿”红二、红六军团不甚积极,而且兵力也不大;李觉和郭汝栋两部自称减员过半,要求调回湖南;只有滇军孙渡纵队比较积极。敌军这种状况,有利于红二、红六军团各个击破。红二、红六军团迎来了长征途中最有利的环境。鉴于此,任弼时、贺龙等决定“集全力首先击溃孙、郭两敌,以开展新的局势,创立根据地。”[7]176这是红二、红六军团第四次确定战略行动方针。
3 月23 日,朱德、张国焘致电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在通报了红一、红四方面军的情况和敌情后,建议“在你们渡河技术有把握条件下及旧历三月涨水前,设法渡金沙江。”来电还提供了可以渡金沙江的地点以及渡江后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行军线路。电报在最后说:“如果你们决定后,我们即布置接应你们。”“如你军并不十分疲劳,有把握进行运动战时,则在滇黔边行动亦好。”[14]1013,1014
由于朱德、张国焘的电报中关于红二、红六军团的行动方针只是建议,没有明确的、肯定的意见,贺龙、任弼时、关向应推测,朱张电报有可能是因战略上的要求红二、红六军团必须渡江会师北进:一种原因是担忧红四方面军北上后红二、红六军团在长江南岸活动过于孤立困难,而要他们及早北渡金沙江;另一种原因是朱德、张国焘估计红二、红六军团目前处境困难,很难战胜敌人,因而要他们北上。
为了弄清朱德、张国焘来电的真正意图,贺龙、任弼时、关向应于3 月29 日致电他们,表示:“在目前敌我力量下(即包括敌之樊、万、郝、郭、李、孙等纵队)于滇黔川广大地区内,求得运动战中战胜敌人创立根据地的可能,我们认为还是有的。”并说,“我们渡河技术是很幼稚,但如在第三渡河点或最后路线通过,在春水未涨之前或不致感受大的困难。”提出:“最近国际国内事变新发展情况,我们不能甚明了,及在整个战略上,我军是否应即北进,及一、四方面军将来大举北进后,我军在长江南岸活动是否孤立和困难,均难明确估计。因此,我军究应以此时北进与主力汇合,或应留在滇黔川边活动之问题,请军委决定。以上望在一、二天内电告。”[15]1016
次日,朱德、张国焘回电,认为“最好你军在第三渡河点或最后处北进,与我们汇合,一同北进。亦可先以到达滇西为目的”,表示“我们当尽力策应。”同时又说:“在困难条件下,可在滇黔川广大地区活动,但须准备较长期的运动战。”但又表示,“究应如何,请按实况决定,不可受拘束。”[16]1017
接到朱德、张国焘电报后,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即于当日在盘县开会,讨论下一步行动方针。尽管朱德、张国焘电报说让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按实际情况决定,“不可受拘束”,但其要求北渡金沙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一同北进的意思是非常明显的。是北渡金沙江还是留在滇黔边创建新根据地,对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北渡金沙江,意味着将继续艰苦转战,而且都是气候恶劣的雪山、高原、藏区,人烟稀少,粮食等给养十分困难,但是对革命发展的全局有利;留在滇黔边,则可以利用从湘鄂川黔出发长征以来最有利的环境,创造出新的根据地,对红二、红六军团本身发展或许有利。因而,在开会时,一部分同志不愿意渡江。
任弼时、贺龙、关向应等慎重研究后认为:朱德、张国焘电报中明显希望红二、红六军团北上,而且认为最好从第三渡河点北上。在全国民众抗日救国的呼声日益高涨的情况下,红二、红六军团北上与主力会合,开创革命新局面,将更有利于全国的抗日反蒋斗争,也便于红军直接开赴抗日前线,同日本侵略军作战,担负起挽救中华民族危亡的重任。这是当前最重要的政治任务,红二、红六军团的战略行动方针应该服从这个政治任务。尽管红二、红六军团确定了在滇黔边创建根据地的战略行动方针,但应服从中国革命发展的整体利益。会议最后决定,放弃在滇黔边创建根据地的方针,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会后,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即致电朱德、张国焘:“我们决经华坪之路线北进,四月一日前后开[始] 向滇西方向移动,望在适当时派队接应。”[17]1018这是红二、红六军团第五次确定战略行动方针。
1936 年3 月31 日,红二、红六军团从盘县、亦资孔地区撤出,向滇中前进。从4 月25 日起至28日止,渡过金沙江。6月3日,红六军团先头部队第十六师在理化与前来迎接的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二军胜利会师。6 月22 日,红六军团抵达甘孜附近普玉隆。6 月30 日,红二军团直属机关和红四师抵达绒坝岔,与红四方面军部队会合。至此,红二、红二军团实现了与红四方面军会师的战略目标。
在红二、红六军团前来会合的问题上,朱德和张国焘的意见是一致的,但二人的想法不同。朱德一方面认为红二、红六军团北上,壮大西北地区的革命力量,对于巩固和发展西北新局面和革命大局有利;另一方面是加强与张国焘分裂活动斗争的力量,对促进红四方面军北上更有把握。因此,两军会师后,朱德与刘伯承积极做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的工作,向他们介绍张国焘在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合后搞分裂活动的真相。
张国焘对红二、红六军团北上是怀着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想把他们拉过来,壮大自己的力量,作为向党中央抗衡的资本;另一方面,又担心红二、红六军团不听他那一套。因此,红二、红六军团一到甘孜,他就开始积极活动,企图以他的错误军事、政治主张影响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进而控制红二、红六军团。
任弼时、贺龙、关向应等从朱德、刘伯承那里了解了张国焘搞分裂活动的来龙去脉后,自觉地同张国焘作斗争,推动红四方面军北上与红一方面军会合,主要表现在:
第一、抵制张国焘企图影响红二、红六军团的活动。张国焘为了影响红二、红六军团,向两军团派出工作组,并送来一批他指使人编的《干部必读》等文件材料。在这些材料中,煽动对中共中央的不满,污蔑中共中央率领中央红军主力先行北上是“逃跑主义”,指名道姓攻击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等中央领导人。针对张国焘这个行动,任弼时指示红二军团政治部主任甘泗淇,红四方面军来的干部,只准讲团结,介绍过草地的经验,不准进行反对党中央的宣传,送来的材料一律不准下发。贺龙看到张国焘派人送来的《干部必读》后,说:张国焘分裂中央是错误的,这个材料不能发。并立即打电话通知红二、红六军团各部队,把接到的《干部必读》统统收缴起来。各部队坚决执行了贺龙的指示,将张国焘送来的那些文件、材料只保留一份,其余全部烧掉。
第二,抵制张国焘利用组织手段支持其错误主张。甘孜会师后,张国焘企图召开一个党的会议,迫使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支持他的错误主张。此举受到了任弼时等人的抵制。贺龙回忆说:“在甘孜,我们和张(国焘)、朱(德)、刘(伯承)见面时,张国焘要开党的会议,任弼时就向他提出:报告哪个作?有了争论,结论怎么作?把张顶了回去,党的会议没有开成。”[18]任弼时后来在延安批判张国焘的会上谈到此事时说:“我敢说,那时如果召集那样的会,那么争取四方面军的进步干部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反对这会议的召集,因为造成上层的对立将要使工作更加困难。但国焘就非开这会议不可,我就说,如果二、四方面军态度尖锐,我不负责任,国焘才吓倒,再不召集这会议了。”[3]436由于任弼时等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的抵制,张国焘的企图落空。
第三,挫败张国焘吞并和控制红二、红六军团的图谋。张国焘为了吞并和控制红二、红六军团,在两军会师后,要任弼时离开红二、红六军团,另派政治委员,同时还提出调换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张国焘还拉拢王震,以便控制红六军团。王震告诉张国焘:“我们这个部队是井冈山的,是毛主席领导成长的,不能反毛。”[19]493任弼时、贺龙等还与朱德商议,北上时部队分开行动,以防止被张国焘控制。贺龙根据朱德的建议,向张国焘要求支援,张国焘答应把红三十二军(原红一方面军的第九军团)与红二、红六军团编到一起行动。为了挫败张国焘的图谋,任弼时从张国焘那里要来了同中共中央联系的电报密码,同中共中央恢复了电报联系。早在1936 年5月20 日,中共中央领导人张闻天、周恩来、毛泽东、林育英等为防止红二、红六军团被张国焘控制,在与其他红军高级将领一起致电朱德、张国焘、刘伯承、徐向前、陈昌浩及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任弼时、贺龙、萧克、关向应、夏曦②等的电报中,将红二、红六军团称为红二方面军。7月5 日,中革军委发布命令:“决以二军、六军、卅二军组织二方面军,并任命贺龙为总指挥兼二军军长,任弼时为政委兼二军政委,肖[萧]克为付[副]总指挥,关响[向]应为付[副]政委,陈伯军[钧] 为六军军长,王震为政委”[20]1052。随着红二方面军的成立,张国焘控制红二、红六军团的图谋完全失败。
在同张国焘分裂活动斗争的同时,任弼时还多次找红四方面军的领导人进行交谈,交流思想,以消除隔阂,促进团结。徐向前指出:“弼时同志做的这些工作,对促进党和红军的团结,有重要作用。”[21]364
在同张国焘斗争中,任弼时、贺龙、关向应既坚持原则,又注意讲究方法策略,维护团结,推动张国焘北上。
经朱德、刘伯承和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力争,7 月上旬,红二、红四方面军从甘孜出发北上,同中央和红一方面军会合。10 月9 日,红四方面军指挥部在甘肃会宁与红一方面军会师。10月22日,红二方面军指挥部在将台堡与红一方面军会师。至此,实现了红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会师,历时两年的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结束。
红二、红六军团长征历时11 个月,其中7 个多月是处于孤军奋战状态,参加尾追堵截的国民党军最多时达130多个团,可以说是在三大主力红军长征中面临敌情最严重的队伍。但是,红二、红六军团又是三大主力红军长征中损失最小的队伍。长征出发时1.7 万人,到长征结束时仍有1.1万人。为什么能够如此,笔者认为这是红二、红六军团长征中确定了正确的战略行动方针的结果。纵观红二、红六军团长征确定的战略行动方针,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一切从实际出发,正确估量敌我力量,及时确定或调整战略行动方针。如在1935 年9 月蒋介石对湘鄂川黔根据地组织新的“围剿”后,红二、红六军团起初是想在根据地内粉碎敌人的“围剿”,但经过一段作战之后,发现敌人采取了新战法,红军以自己现有的力量同敌人的力量相比,悬殊太大,于是果断决定实施战略转移,到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创建新根据地,而不是在受到严重挫折之后,才进行战略转移。并且部队进行了广泛的政治动员,实行了轻装,妥善安排了不易长途行军的老弱、妇女儿童和伤病员,为战略转移做了充分的准备。再如红二、红六军团到达石阡、江口一带后,发现这里地形、居民、粮食等情况均不适合建立根据地,而且便水战斗失利,没能为创造新根据地提供有利条件,敌人重兵又向这里扑来,于是,任弼时、贺龙等立即决定撤出,西进黔西。又如,红二、红六军团虽然在黔西建立了黔大毕根据地,并在根据地建设取得初步成绩,但由于在军事上没有给敌人以重大打击,敌人占领了黔西、大定,任弼时、贺龙等遂决定主动撤出毕节,向安顺转移。在向安顺转移途中受阻,即又转入乌蒙山进行回旋战。由于红二、红六军团及时确定或调整战略行动方针,部队在长征初期不仅人数没有减少,还一度增加到两万余人。后来虽经历最困难时期,损失也不是很大,只伤及皮肉,未伤及骨头。
第二,有一个好的团结的领导集体。红二、红六军团自1934年10月24日木黄会师后,就坚持一起行动,形成了包括任弼时、贺龙、关向应、萧克、王震及夏曦在内的领导集体。在这个领导集体中,任弼时、贺龙是主要核心。任弼时为中共六届五中全会的政治局委员,1934年11月26日根据中共中央指示成立的湘鄂川黔边省委书记,在这个领导集体中主政治。贺龙是南昌起义的代总指挥,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和红二军团的主要创建者,在军队中有很高的威望,1935 年2 月11 日中共中央任命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湘鄂川黔省分会主席,在这个领导集体中主军事。任弼时和贺龙两人相互信任,相互支持,组成了这个领导集体中的“强强组合”,带动了整个领导集体的团结。因而,在讨论确定战略行动方针时,尽管有时也会有不同意见,但没有强烈的对抗意见,很快能够形成一致的正确意见,并且能够化作全军一致的行动。
第三,有强烈的大局意识。由于红二、红六军团同中共中央失去了联系,无法知晓中央对于全国革命形势的判断和制定的新战略方针。在同朱德、张国焘取得联络后,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认为同中革军委的电讯联系已经恢复。他们从张国焘控制的电台得到的信息,其中关于敌情通报是有用的,以朱德、张国焘两人名义发出的关于军事行动方针的建议,多是朱德的意见;涉及到通报红一、红四方面军行动状况的内容,往往是张国焘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发出的;所转来的中共中央给红二、红六军团电报,系张国焘做了手脚之后的内容。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领会中央意图的。他们有强烈的大局意识,在讨论战略行动方针时,尽量符合中央的意图。在他们认识到制定的战略行动方针与中央的意图不一致时,就以革命的整体利益、以大局为重,服从整体利益,放弃自己在滇黔边建立新根据地的计划。能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可贵的。
第四,自觉将自己置于党中央领导之下,维护党的团结和统一。甘孜会师后,红二、红六军团领导人从朱德、刘伯承那里得知了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师后张国焘分裂党和红军的情况,立即自觉将自己置于党中央领导之下,坚决执行北上方针,同张国焘的分裂活动进行坚决斗争,维护党的团结和统一,最终实现了红军三大主力会师西北,完全统一在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的直接指挥之下。
纵上所述,笔者认为,红二、红六军团在长征中制定了正确的战略行动方针,不仅自己战胜了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和其他各种艰难险阻,取得了长征的胜利,而且也为整个红军长征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
注释:
①电报虽然是以朱德和张国焘两人名义发出的,但实际上是张国焘的意见。
②这时已经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