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钒 四川电影电视学院
我国电影产业在改革开放之后走向了快车道,随着教育、科技的高速发展以及政策的逐步放开,影视艺术已经不再是曲高和寡的文化符号,影视创作也不再是少数几家电影制片厂的第四、第五代导演的政治工作。社会经济的腾飞为影片的生产提供了温床而社会变革的矛盾为影片的情节提供了养料,大量专门为青年电影人创办的电影节、基金会与孵化创投的比赛蓬勃发展,大量优秀的年轻影片和青年电影人涌现了出来。对于很多拥有电影梦想的年轻人以及包括笔者在内的电影专业的学生而言,当下大环境的百业兴旺以及成功电影人的轨物范世为我们提供了奋斗的标杆,同时伴随的还有艰难的挑战。现实远远没有理想这么丰满,由于电影逼真性和技术性的特性,必须认识到他是一门需要考虑到物质成本的艺术;并且电影同时兼具综合性和大众观赏性的美学特征,这要求导演拥有包括但不限于专业领域的大量知识储备以及社会阅历。缺乏资金支持、专业水平受限、个人知识以及社会阅历的匮乏往往使得电影人在生涯早期很难获得成功。笔者在高校影视制作相关专业的学生做过抽样调查,在这份样本为一百余人的调查中发现:目前正在自己做导演从事影视创作工作的同学仅仅只有7%,但有成为导演从事影视创作意愿的学生占所有样本的71%,在这71%的同学当中,经济限制和个人水平限制是占比因素最高的两项,分别是55%和20%。由此可见,物质水平与个人实践的局限性成了初入电影行业年轻人的拦路虎。因此,如何满足物质基础与创作需要的双赢,如何在最合理的现实情况下锻炼个人专业能力,创造机会成为一名被行业与市场认可的优秀导演,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因素之一。
导演贾樟柯在27岁完成了其第一部剧情长片《小武》,并斩获了包括柏林电影节在内的五座国际电影大奖;导演宁浩在27岁完成了他的处女座《香火》,该片获得了东京银座电影节最佳影片;导演彭浩翔编导的处女座《买凶拍人》斩获了香港电影金紫荆奖,彼时他正好也是27岁;《心迷宫》在2014年First电影节的惊艳登场使导演忻钰坤在中国影坛迅速走红,当时他不过28岁。无论是在艺术创作、精神追求还是物质实现上,这些导演均在年轻的时候获得了成功,也向当代导演证明了在个人经验与物质水平匮乏的前提下拍摄出优质作品的可能性。这几位导演是如何年纪轻轻就在国内影视殿堂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的呢?综合他们处女座的主题、体裁、投资等因素,笔者发现,几位导演处女座影片的成功有一个共性,即对平民生活,平民故事的关注。以贾樟柯导演的处女座《小武》为例,该片投资二十万,讲述了县城迷茫青年小武接连失去友情、爱情后又失去自由沦为囚徒的故事,“以一颗平常心再现了生活在山西省汾阳县城周边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状态”[1]。再看影片《心迷宫》,该片以不到二百万的极低投资完成了一部犯罪悬疑电影,讲述了一座小村庄中的离奇命案,“电影角色塑造虽然荒诞但平凡的特征仍然明显,8个主要人物都像是众生万象般的平面脸谱刻画着中国大大小小的人物缩影”[2]。其余两部电影的核心内容也相差无几,虽然在剧情、人物、风格上大相径庭,但是均是表现了平民的生活,在极低的拍摄成本下以平民的视角去进行或是生活化,或是荒诞化的叙事。几位导演的成功是因为关注平民,同时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平民的一员。他们或生活在表面一派安宁祥和但内部人心攒动的乡村,或生活在本来就拥有极多故事发展可能性的闹市区,他们本来就是各种社会环境、社会层级中平民的一分子,所以选择好自己熟悉的环境进行创作也就变得驾轻就熟起来。
关于平民电影的理解,在任何专家学者或电影参考书的定义里并没有一定之规,但可以确定的是,平民电影的创作主体、叙事主体与受众群体都是平民化的。创作主体与叙事主体的平民化使平民电影以普通人的视角来去发现生活中的戏剧性,以普通人的笔触与幻想来去把握观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以普通人的思考方式来去刻画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受众群体的平民化使平民电影的受众面更加广泛,通过刻画各种各样反映大众百态生活的电影使更多的人愿意走进电影院观看电影,并因此获得资本和市场的青睐。平民电影并不等同于“土”或者“庸俗”,而是满足了影视作品逼真性与假定性的辩证关系的一种社会上各色普通人的性格投射与生活投射。它的剧情可以是与观众生活息息相关,满足观众窥视癖的一种电影照进现实的写照;也可以是立足于生活,符合普通人解决问题的逻辑,却在合理范围内制造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戏剧性的一种为观众圆梦的幻想延伸。“反映平民百态人生,刻画大众生活本来面目的小制作电影可以称为平民电影。”[3]由此可见,平民电影最需要的是平民视角或者平民人物下或写实或戏剧张力十足的故事,也因为如此,平民电影的小制作并不等于粗制滥造,而是从平民叙事的角度就决定了他的拍摄成本,是由剧本本身决定的。以2009年的电影《夜·店》为例,该片讲述了在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内因为一张彩票、一场抢劫而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夜·店》的叙事就是在一系列普通人在普通的生活下展开的合理延伸。由于规定情境就在便利店内,所以拍摄场地的密闭空间本身就降低了成本;而便利店购物、买彩票这一些引发事件的事实都是在现实生活中能接触到的,因此导演也降低了在拍摄技法上与经验上的难度。该片以不到150万的投资在当时斩获了1000余万的票房,也进一步证明了在“低成本、轻投入”的前提下,以喜闻乐见的精彩故事作为基础,配合使故事戏剧性更强的叙事技法与视听语言,也能使电影创作获得成功。
尽管平民电影从剧本上就决定了它的拍摄成本,可仅仅依靠性价比高是无法保证影片获得成功的,从上文列举的《夜·店》到《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再到《落叶归根》《三峡好人》;从非线性叙事一波三折一群小人物纠缠在一起的奇案悬案,到紧贴时代脉搏反映大时代下小人物的真实生存状态。这些经典的平民电影都是依靠着戏剧张力十足吸引关注眼球,或无限贴近现实生活引起观众思考的故事去站稳脚跟的。故事是这些低投资高口碑高回报的平民电影获得成功的重要法门,故事是平民叙事电影成功的基础。年轻导演进入行业初期想要面对着形单影只无依无靠的局面,如何选择或创作好的故事、好的剧本,是拍摄好平民电影并且获得成功在行业内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步。
德国电影理论家克拉考尔指出,电影是“物质现实的复原”这一基本命题。试想我们接触到的绝大部分的影片,不管是追求高投入大制作的“大片”还是正常成本的影片,不管是现实题材的影片还是偏向虚构题材的影片,都是在基于生活的基础上创作的。即便是像《复仇者联盟》《我的世界》这种科幻题材甚至是魔幻题材的电影,也会添加很多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场景,也是一种生活的想象与延伸。所以,作为平民电影,更要贴近生活,不管是在故事情节的创作上还是人物性格的设定上,都要符合普通人的社会逻辑与行为逻辑。
电影是一门具有再现功能、表现功能、审美功能、传播功能、教育功能的艺术。其中,电影的社会教育功能是受到充分重视和不断强调的。平民电影作为最能反映普通人民百态人生的电影形式,更要履行好重视人文关怀的职责。一方面,导演这个职业作为社会的一部分,有通过影视艺术的手段来去为社会现象发声的义务。另一方面,许多社会焦点事件都蕴含着无穷的戏剧性与矛盾冲突,有进行艺术创作的价值。如陈可辛导演的《亲爱的》讲述了因为拐卖儿童问题几个家庭的辛酸痛苦正好迎合了当时社会的“打拐”主题,而张扬导演的《落叶归根》则是讲述了外来农民工将自己已经去世的工友送回家安葬的故事,刻画了外来务工人员在城市的遭遇以及普遍的思想情绪。“意义是从故事中衍生出来的,正是意义才让故事有了存在的理由。”[4]在创作思路或是剧本选择因素上适当结合当下时事热点,不但可以使影片发挥其教育功能,履行重视人文关怀的责任,还能在影片的呈现上做到哲理思考与大众观赏性并重,达成意想不到的表现效果。
平民电影的创作应以大众观赏性为基础,首先这是以平民电影的创造性质决定的。平民电影作为反映平民百态人生,刻画大众生活本来面目的影片,就应当把人民看得懂,人民接受,人民喜闻乐见放在首要位置。“无论怎样,最人性的,最能触动人们心中真情的作品,才是最能获得观众认可的,才是最平民的。”[5]其次,平民电影的大众观赏性是由市场影响的。对于刚刚步入行业的年轻导演而言,在得不到足够经济支持的前提下,更需要通过创作大众观赏性强,市场认可度高的作品来去获得资方的青睐,让资方发现自己的商业价值。平民电影的创作以大众观赏性为基础是观众选择,试想当年《疯狂的石头》在《碟中谍3》《X战警3》等众多大片列强环伺间取得不俗票房,靠的就是大众观赏性极强的小人物故事,这不是由画面、明星等客观因素决定的,而是由观众对故事的认可所选择的。
关于电影的商业性与艺术性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一直是上至电影导演、影视评论家,下至相关行业人员以及电影爱好者一直在探索讨论的一大命题。电影本身作为七大艺术之一,他的艺术属性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电影的起源与商业活动紧密关联,并且在发明之初就是以盈利为目的。“电影的商业性是电影本身的特性,是电影与生俱来的东西。”[6]所以,在重视其艺术性的同时,又不能忽视其商业性。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对于扎根生活扎根人民创作的平民电影来说,艺术性与商业性是相互依存且相互补充的。多元化的故事为导演的艺术创作提供了灵感,而接地气的风格与人物为获得观众认同市场青睐提供了保障,正如乔治萨杜尔所说:“电影是一种工业,同时也是一种被文化和公众注意所决定的艺术。”
何谓导演创作的平民意识,即由导演本人构思或挖掘平民故事创作剧本然后自己进行拍摄的电影创作。在这种创作模式中,编剧即是导演本人,导演既是独立的创作者又是影片的组织者。年轻导演不只是行业内的一份子,也是社会的一份子,也是处在社会之中的平民的一员,因此,想要从事平民电影创作的导演不仅应该在书本中,新闻里寻找灵感,更应该亲近平民生活,扎根在平民之中进行观察,完成思想的蜕变。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只有扎根在平民之中的导演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真正的打动观众,获得市场的青睐。同时,自我创作这种模式十分有利于刚刚步入行业的年轻导演。首先,刚刚步入行业的年轻导演经济水平一般,没有能力去支付稿酬购买他人已经完成的故事或剧本。其次,年轻导演的社会阅历与个人经验有限,去拍摄自己并不熟悉的故事可能会遭遇拍摄瓶颈的风险,无法达到导演的个人预期。最后,选择个人熟悉的领域去发掘身边的好故事,同时去总结市场规律紧扣时代脉搏,是在进入行业初期进行电影创作的最优解。
如果说一度创作是落在笔头的一个构思、一个想法,是几个形容词写出的一个人物形象或几句话拼凑出的一个事实事件,那么二度就是实实在在展现在观众眼前的直观形象了,是导演个人基本功的体现也是导演艺术水平与创作思路的延伸。它包含了视听语言、画面、灯光、美术等多个方面的共存与协调。对于平民电影的创作而言,二度创作是界定影片优秀或者平庸的分水岭,因为在艺术性与大众观赏性缺一不可的前提下,故事只能保证大众观赏性,而二度创作才能真正展现电影的艺术性从而体现导演的语言与水平。在学校的学习中,笔者以及同学们大多会在叙事的设计、景别的切换、道具的使用以及灯光的构成这四个方面来去对剧本进行二度创作的加工从而丰富叙事形象。但是经过笔者的总结,应当加入一些更高级的二度创作元素来丰富影片的构成,诸如模仿张艺谋导演在色彩上下功夫,或者学习姜文导演加入一些不影响故事发展但个人风格极强镜头的隐喻。
平民电影离不开故事,而故事是由人物组成的,因此,在导演的创作中,要重视对人物对把握和塑造。这不仅体现在导演在一度创作中对人物形象的详细勾勒,也体现在导演在二度创作中对演员的指令,方便演员对剧本的三度创作。在年轻导演的实践过程中,挑选演员,指导演员成了除创作之外的又一大难题。一方面专业演员的价格过高,不符合年轻导演的实际情况;另一方面导演经验不足,在与演员的沟通中容易出现指令不到位造成的人物形象混乱。对于平民电影而言,人物是存在于生活之中的,他们是社会的组成部分,而不是曲高和寡的艺术形象。因此,对于平民电影的演员挑选与指导工作,可以适当选择一些从事与剧情工作相关的非专业演员。例如导演徐磊的作品《平原上的夏洛克》,影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讲述了一场寻找车祸肇事司机的荒诞旅程,影片中所有的演员都是那场真实事件的亲历者,他们对事件的熟悉以及导演对演员的把握性,使得这部影片即便是采用非职业演员也获得了不同凡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