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泓博
(天津师范大学,天津 300387)
新型政党制度在经济社会发展及国家治理中的独特优势和治理效能,为我国民主政治建设及世界政党政治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然而,在理论层面的阐释和价值层面的挖掘上,新型政党制度在话语权体系的构建中却呈现出一定的滞后性。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解读中国实践,构建中国理论上,我们应该最有发言权,但实际上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在国际上的声音还比较小,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争取国际话语权是我们必须解决好的一个重大问题。”[1](P346)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从其传播渠道和受众范围来看,主要分为国际国内两大场域,对内的形塑与对外的突破,共同构成了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构建的时空场域。要说服别人,首先要使自己信服。国内民众对新型政党制度的高度认同与接受,是新型政党制度对外传播拓展乃至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引导力、感召力、公信力的源泉与基石。事实上,当我们回溯国内民众对中国政党政治制度认知的发展历程时,可以清晰地发现一条由话语依附—话语反思—话语自觉—话语自我论证再到建构国际话语权的发展脉络,以及与这条脉络相伴随的中国共产党对我国政党制度内涵的不断总结和概念表述的与时俱进。
由于西方政党政治的先发优势和对舆论话语领域的强势把控,早期的中国学者与民众往往倾向于运用西式话语及逻辑来简单框定和评判我国的政党制度的发展历程,尚处于话语依附阶段;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的相继爆发,西方国家对国际规则的漠视和对他国内政的粗暴武装干预,使国内民众对西方所大肆宣扬的民主的普适性、优越性价值产生质疑,并进而促发了对构筑于西式民主价值观之上的政党制度的深度反思,以西为上的价值评判风向逐步得到扭转,自我话语意识开始逐步觉醒。伴随着我国政党制度理论体系的逐渐完善和制度效能优势的逐步彰显,我国政党制度的价值得到了更多哲学社会科学界的重视,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运用中国话语讲述中国多党合作故事,运用系统、科学的学术学科话语体系论述新型政党制度的内在价值、主要特色、制度优势和实践意义,以期获得世界范围内人们对该政党制度的普遍认同、接受和支持。由此,话语的自我论证逐渐向话语权的建构过渡。这种话语意识的逐渐觉醒同样表现在党的纲领性文件中,从“符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政党制度”,到“适合中国国情、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型政党制度”,到“符合我国国情、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型政党制度”,再到“从中国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新型政党制度”。话语表达的转换既是制度内涵不断丰富的过程,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论证新型政党制度合法性立论基点的拓展。从过去仅单独强调其符合中国国情,到后来的强调政党制度的创新与中国特色,合法性的拓展为话语权建构提供了更为坚实的理论支撑。
任何一种类型的舆论宣传形式,无论官方媒体的新闻播报、媒体通稿,还是网络世界的微博、微信、公众号文章,都一定会有一种主流的意识形态作为其素材选取和价值评判的依据。宣传平台在政治上层建筑中的层级越高,其严肃性、代表性和权威性往往也就越强,其对小型或碎片化传播媒介的引领和带动作用也就越明显。上层媒体宣传平台在宣传中通常承担着维护政治合法性与发展道路合理性的话语职能,并通过与其他宣传平台的合作,逐渐深化民众对其职能的认识,引导他们运用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大众化语言丰富话语权建设渠道。然而,在当前西方政治氛围日趋极化,对制度的价值评判标准非黑即白的整体大环境下,他国的发展成就被西方视为颠覆本国政权和否定本国发展道路的消极论证的可能性较之以往大大增强。在这种境况下,发展成就与绩效如果不是经过西方的发展模式而取得的,便很难赢得西方的钦佩和赞许,而只会被归为外部威胁或挑战。对于被归为挑战的发展成就,西方自然不会运用管理学或政党政治学理论来阐释和宣传,他们往往将中国政党制度划归到西方现行制度的对立面,通过别有用心的报道或选择性地截取某一片段,突出并夸大其与西方制度模式的差异,进而在对这种差异性的污蔑和曲解中,达到维护自身政权合法性的目的。“西方大国把社会福利和政党制度捆绑,推销普世价值,推进各国‘民主化’进程,对不符合西方政党模式的政党体制进行理论攻击与思想倾轧,其本质目的是维护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2]对于因类别特征不明显或特征近似却不同质而难以归类的制度,西方的舆论宣传机构则往往会采取限制传播渠道、信息屏蔽等压制性手段来削弱其在世界范围内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西方的通讯社垄断了目前传播于世界大部分地区80%~90%的新闻,几乎淹没其他声音。但以汉语为传播符号的信息量仍只占到总量的5%左右,影响力和话语权明显偏弱。”[3](P265)西方舆论宣传机器的屏蔽和专制,消抹甚至颠倒了不同政党制度间在实践中的绩效差异与比较优势,并进而在此基础上塑造与现实形成鲜明反差的认知观念。当这种比较被西方舆论机器选择性屏蔽和恶意扭曲时,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的国际空间就会受到挤占,被误解或成见也就随之滋生。
西方政党政治三百多年的发展历程使其在政党话语体系领域取得了发展中国家不易超越的先发优势。这种先发优势既表现为历史理论渊源的悠久和理论素材的丰富,又表现为政党类型学意义上话语体系的成熟定型。在西方政党政治的研究视域中,政党制度只分为一党制、两党制、多党制、霸权党制、主导党制、极端多党制等若干类型。新型政党制度这一论断的提出及其实践,超越了以往所有政党制度的分类标准,透视出西方政党制度理论的贫乏。以“新”“旧”界分政党制度,本身即是在类型学意义上对西方政党政治话语权的突破,是对世界政党政治实践内涵的丰富与创新。然而,在当前西方中心主义、西方普遍主义盛行的当下,国内和国际上的部分学者更倾向于运用西方政治的元话语来解释和阐发中国政党政治的发展历程。“一直以来,西方国家总是用西方的政党制度作为唯一的尺度和标准去衡量评价我国政党制度,在西方所谓‘普适性’‘优越性’的政党话语体系中,抹黑攻击中国。”[4]中西政党制度所承担的历史使命和所要解决的历史任务皆不相同,两者具有不同的历史渊源、理论基础、实践路径和文化根基。“各国国情不同,每个国家的政治制度都是独特的,都是由这个国家的人民决定的,都是在这个国家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1](P286-287)运用在中国早已论证失败的西方政党理论阐发中国政党政治的实践,只会闹出削足适履的笑话。
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作为一个层次逻辑严密、体系完备、内容丰富的概念综合体,要求我们在对其进行理解时必须从整体上进行把握。西方某些思维僵化、视域狭隘的研究者,纵使刻意削减新型政党制度中的某些关键性内容,选择性地忽略其独特内涵,却发现仍旧无法将其与西方政党制度的某些解释范畴完全贴合。理论局限与解释压力间的冲突,促使他们编造了“一党制的亚类型”与“合作型多党制”这两种语言学或概念学上的嫁接和变种,试图对新型政党制度进行解释。多党制本是多党竞争、轮流交替或联合执政的制度形态,却被冠以“合作型”的名号;一党制本是一党长期执政的党政关系描述,却被扣上“亚类型”的帽子。事实上,这本身就是西方政党制度排挤和边缘化中国政党制度话语的手段,制度话语的平移和嫁接意味着中国政党制度的话语面貌不能以典型的形象出现在西方学者的研究视域中,而只能作为典型案例的补充,在研究的次序和重要性上均滞后于西方关于一党制或多党制的典型性研究。如果说西方将中国政党制度作为其论证自身道路合法性的反面论据已经是对中国政党制度话语权的边缘化,那么这种由旧有体系下所衍生出的二级分支则是对中国政党制度话语权的再度边缘化。这种不顾政党制度事实与内涵的简单话语平移与嫁接,其结果只能使中国政党制度在误导性的宣传和研讨中被错误理解和逐渐边缘化。
在新媒体时代,现代政党政治话语权建设的重要性日益突出。现代政治中的思想公共产品,即使绩效突出、成果卓著,却也往往面临着“酒香害怕巷子深”的窘境。虽然新兴媒介传播形式在增强政党制度话语权、海外传播影响力和制度认同中的作用不可小觑,但如果不与本国的政党建设相结合,便难以达到最佳的传播效力。新型政党制度寓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实践中,具有浓郁的本土化标识和鲜明的民族化特征。中西方政治发展的不同历史源流、不同社情国情、不同文化传统决定了中西政党制度话语权的构建必然要采取差异化的策略。不同于西方凭借政党制度的话语霸权刻意歪曲制度的绩效优势,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的建构走的是一条以事实绩效为驱动,以理论建设为支撑的发展道路。制度绩效是理论建设的依托,理论建设的成果需要由相应的事实治理成就来佐证和展现;理论建设为制度绩效的发挥提供智力支撑,制度绩效丰富理论建设成果两者相辅相成,共同致力于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的建设。由事实的发展成就带动民众对制度的自信心和自豪感;由话语体系的创新和理论内涵的阐释增强民众对我国政党制度发展的规律性认识。新型政党制度在建设中以事实的绩效成就为论证依据,以制度的特征优势为理论建设及宣传侧重点,坚持化被动的话语借鉴为主动的话语创新,破除了对西方政党制度的话语崇拜与路径依赖。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绩效与理论建设相结合的构建逻辑决定了其话语权的提升与拓展绝不是单向度的,而是理论与事实相互协调促进的双向度互动过程。这就要求我们对内提升政党政治话语权建设的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水平,更好发挥新型政党制度对政局稳定的基石作用和对经济发展创新的支撑作用,以提升制度效能促进理论认同;对外扩充搭建交流平台、创新传播媒介、促进民间交流。同时,以高水平的研究者和大师为引领,促进学术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培育高质量的学者型研究队伍。
在多样化政治思潮充斥话语权领域,挤占主流话语权建设空间的环境下,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和党的长期执政地位不动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是我国政党制度效能优势充分发挥的制度保障。马克思主义政党制度是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旗帜鲜明地反对西方政党制度的底气和依托,是彰显我国制度建设成就和理论建设水平的标杆。“构建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要坚守马克思主义本源,立足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坚守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为指导,概括生命力强、符合时代特征的新表达、新话语。”[5]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新型政党制度内蕴中国共产党领导、多党合作以及中国共产党执政、多党参政的协商民主精神,彰显其优势与特色。
新时代,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规范化、组织化、程序性建设水平和制度的系统化水平明显提升。然而,要进一步在国内形塑并巩固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对外拓展新型政党制度的话语权空间,就不能仅仅止步于制度在宏观层面的政策性宣介和原则性规定,而要在相关配套政策的落实和细化上下功夫。“我国新型政党制度仍部分停留在原则性规定层面,针对性和可操作性有待强化。因此,对相关配套制度进行细化规定有其必要性。”[6]完善并细化制度是发挥制度效能的重要方法,也是为促进理论认同服务的。“但从目前的实践层面看,我国新型政党制度运行的制度化、程序化、规范化还不够,重实体轻程序、重形式轻实效等方面问题依然存在。”[7]坚持问题导向,新型政党制度在政策上的落实细化可归结为两个层面。
一是提升制度对政党间民主监督的支撑和保障作用,拓宽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双向监督的路径与渠道。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要贯彻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方针,加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制度建设,健全相互监督特别是中国共产党自觉接受监督、对重大决策部署贯彻落实情况实施专项监督等机制,完善民主党派中央直接向中共中央提出建议制度,完善支持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履行职能方法,展现我国新型政党制度优势”[8]。要在制度的问责和追责领域明确责任主体,贯彻落实到各环节,使监督更加有的放矢,更加具有说服力和公信力。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不仅仅是多党合作中的监督主体,也需要加强自身履职能力建设与自我监督,主动接受社会公众和执政党的监督。民主党派要在监督与自我监督中提升解决自身问题的能力。
二是提升政党协商的制度化、程序化、科学化水平,促进党际关系和谐,提升制度绩效与理论认同。程序科学是保障政党协商实效的前提,没有程序保障的政党协商必然流于虚设。要区分政治指令的传达、政治任务的委派与政治议题讨论,议题要体现沟通的平等性和参与的有效性,在议题建构的过程中,民主党派应主动作为,在建设性议题的创设中发挥积极作用,做中国共产党的好参谋、好帮手、好同事,自觉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共同致力于中华民族复兴伟业。
话语权的构建,在本质上是理论内容与传播手段辩证统一的过程,这在政党制度话语权的构建领域体现地尤为明显。话语权构建既需要科学完善的政党理论和话语体系作支撑,又需要搭建新的世界性的政党交流合作与学术研讨平台,提升对话语权传播渠道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要明确政党制度理论建设对制度绩效的指导和支撑作用,立足国内,始终以人民的需求为价值导向,加强理论研究,助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要注重挖掘新型政党制度所具有的世界意义,时刻保持高度的制度自信和话语自觉。新型政党制度为世界政党制度发展提供了中国范例,拓展了世界政党政治的理论向度,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和政局稳定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的政党制度模式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中国经验和中国方案,是对人类政治文明的重大贡献。当然,话语权平台的构建并不是一蹴而就、一劳永逸的,要在不断地完善与创新中,在与传播受众的思维习惯、文化传统及其所处环境的具体结合中发挥其实践的效能与功用。“多用外国民众听得到、听得懂、听得进的途径和方式。”[9]话语权平台的构建还要求我们化被动为主动,摆脱西方负面消极、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敢于发声、敢于比较,主动设置议题,创造让世界各国人民清晰并深化认识我国政党政治制度的条件与机会。“要想国际社会了解和接受我们,就要主动把我们的想法说清楚,让正确的声音先入为主,盖过种种负面舆论和奇谈怪论”[9],由此展现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有效性与引领性,彰显其优势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