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辅彬,邹桂森
(广西民族大学科技史与科技文化研究院,广西南宁 530006)
铜鼓是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创造的青铜艺术瑰宝,在古代,铜鼓不仅是象征权力、财富的重器,还具有祭祀赛神、指挥军阵、传递信息、节庆娱乐等社会功能。自2700多年前云南万家坝型铜鼓被发现起,铜鼓及其文化不断发展演变,逐渐在中国西南和岭南地区流行,并传播到东南亚大部分国家,形成中国—东南亚铜鼓文化圈,铜鼓与铜鼓文化已然成为中国和东南亚民族文化的百科全书。
关于铜鼓铸造和使用的记载,最早见于《后汉书》,之后在大量历史文献中陆续发现铜鼓的踪影。19世纪末,西方学者开始研究铜鼓并取得了较多成果。20世纪后半叶,铜鼓研究在国际上掀起了热潮,集中在中国、越南及日本,涌现了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铜鼓研究专家。铜鼓研究在该阶段也得到了长足发展,产出了一大批高质量的研究成果。
中国铜鼓研究的里程碑式事件为1980年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的成立,该研究会自成立以来,凝聚了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高校、文博机构的铜鼓研究专家,现有会员单位23家,会员近百人,成为培养铜鼓研究后续力量的重要阵地,并组织召开了七次铜鼓及其文化国际研讨会,提升了中国铜鼓研究在国际上的地位。会员已发表的论文数以千计,专著数十部。在众多科研机构以及学者的努力下,铜鼓文化逐步由隐学发展为显学。
进入21世纪以来,铜鼓研究在新时代发展中迸发新的生命力,世界各地从事铜鼓研究的学者也日益增多。2021年1月,广西中华文化促进会铜鼓文化专业委员会成立,铜鼓研究的平台得到了进一步拓展。高校和文博机构是铜鼓研究与人才培养的重要阵地之一,《古代铜鼓通论》《大器铜鼓》等相关著作,已成为研究生培养的基础教材。如今,铜鼓研究已经形成了老中青三代有序衔接、稳定发展的局面。
作为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国家的文化瑰宝,铜鼓无论在古代还是当今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不少地区仍有使用铜鼓的习俗或是保留着丰富多彩的铜鼓文化。关于铜鼓的记载与研究,自汉代以来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19世纪至今,国内外众多学者开展了铜鼓研究工作,取得了许多重要的研究成果,积累了大量研究资料。因此对丰富的铜鼓研究材料进行梳理并总结,是当今铜鼓研究中的一项重要任务。2020年,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召开理事会期间,多位学者发出构建铜鼓学的倡议,确立铜鼓研究的作用与地位,该提议在学界产生了共鸣。要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应当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要有明确的研究方法、研究对象和目标。铜鼓及其文化研究工作经过长期发展,已具备了上述各要素,建立铜鼓学的条件已然成熟。
一个学科自萌芽、发展到成熟,必然需要经过长期的沉淀,形成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后来者才能在此基础上传承并发展。铜鼓研究作为一项年轻又古老的事业,需要在铜鼓的学术共同体内形成学术结晶,以供后继者在前人肩膀上继续开拓。因此,铜鼓研究界需要梳理已有研究成果,构建成为铜鼓学,作为后继者的理论指导及研究基础。
铜鼓是铜鼓学研究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研究对象,在中国南方及东南亚大部分国家已有出土。在中国,铜鼓主要出土于云南、广西、贵州及南方其他地区。1978-1980年,第一次全国馆藏铜鼓普查中,实测记录铜鼓1383面。而今馆藏铜鼓数量已大幅增长,以广西为例,1991年全区铜鼓普查数据为629面,2014年为772面,增加了143面[1]。民间传世铜鼓数量也十分庞大,1991-1993年,广西河池地区文物管理站组织了民间传世铜鼓专题调研,虽然由于历史原因,众多铜鼓遭到毁坏,但仍有1417面[2]。铜鼓的数量之大,可见一斑。铜鼓学的研究对象明确且丰富,具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
文献是铜鼓学研究中另一重要研究对象。自汉代以来,有关铜鼓的记载史不绝书;同时,铜鼓作为东南亚国家的重要青铜器,也有十分丰富的文献资料;近两个世纪,中国学者和西方学者留下了大量的铜鼓研究文献,包括著作、论文、田野调查与实验报告,为我们探讨铜鼓的起源、发展、作用及习俗提供了重要的研究材料。当然,上述成果的作者也应该作为研究的重要对象,如黑格尔、今村启尔、范明玄、蒋廷瑜、李昆声等,需对他们的重要贡献和研究方法进行研究与评述。
铜鼓习俗是铜鼓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也是当代铜鼓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作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铜鼓文化内涵极其丰富,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区十多个少数民族(包括壮、布衣、侗、苗、瑶、彝、傣、水、毛南等民族)至今保存着多姿多彩的铜鼓文化习俗。2006年,“壮族铜鼓习俗”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铜鼓习俗”被文化部(今文化和旅游部)列为申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备选项目。在当今众多传统文化趋于濒危的今天,铜鼓文化仍然以“活态”的形式在中国南方民族地区以及老挝、越南、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繁荣发展,如壮族蚂拐节、布依族砍嘎、水族端节、苗族鼓社节、瑶族祝著节、傣族蛤蟆节等,铜鼓都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铜鼓舞、铜鼓十二调等,均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此外,铜鼓衍生文化是重要的研究对象。如壮族筒噔,是铜鼓的重要衍生文化之一,至今在广西河池等地仍然广泛存在,有着深远的影响。此外,在日益重视民族文化传承与发扬的今天,铜鼓音乐、铜鼓舞蹈以及园林、建筑、服饰等均可发现大量铜鼓元素的存在,构成了当今丰富多彩的铜鼓衍生文化。
(1)考古发掘。
考古发掘是铜鼓学重要的研究方法之一,为研究铜鼓考古学背景、族属及年代提供了材料与证据。云南万家坝古墓群中出土的万家坝型铜鼓为铜鼓产生的年代提供了重要依据,碳十四测年结果表明铜鼓至少产生于2700年前。云南祥云县大波那木椁铜棺墓同时出土的鼓形釜及铜鼓,则为我们研究铜鼓的起源提供了重要证据。广西西林句町铜棺葬的发掘,为研究古句町国葬俗及铜鼓的神性提供了材料。此外,中国现行铜鼓分类是以出土标准器的地名来划分,并判断各类型铜鼓大致流行年代。可见,考古发掘是铜鼓学科学研究的基础。
(2)文献梳理与研究。
与铜鼓及其文化相关的文献繁多,涉及古今内外,对铜鼓文献的收集、整理,是研究铜鼓及其相关民族历史的一项重要任务。[3]具体可结合实物材料,对文献进行考究,去伪存真。此外,对外国文献的研究,可以开阔铜鼓研究视野,提升铜鼓研究高度。除了传统历史文献外,民族地区的碑刻、族谱、鼓谱等也是研究铜鼓的重要文献材料,对深入发掘与理解民族地区的文化艺术、习俗、宗教等大有裨益。
(3)科技考古。
铜鼓的科技考古研究是揭示铜鼓内在科学属性的重要手段。黑格尔是最早研究铜鼓合金成分以及铸造工艺的学者。[4]20世纪80年代,铜鼓的科技考古研究进入大发展时期。北京钢铁学院(现北京科技大学)、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及云南省博物馆等单位对广西、云南近百面铜鼓进行观测及取样分析,研究了铜鼓的铸造工艺、合金成分及金属材质,[5-6]取得了重要成果。万辅彬等学者率先将铅同位素分析引入铜鼓矿料来源的研究当中,厘清了各类型铜鼓的矿料来源。进入21世纪,科技考古在铜鼓研究中方兴未艾,万辅彬、李晓岑、孙淑云、崔剑锋、陆秋燕、邹桂森等学者分别对铜鼓的铅同位素、合金成分及铸造工艺等做了更深入的研究。
(4)田野调查。
在开展铜鼓学研究过程中,田野调查是获取原生铜鼓文化一手资料的重要手段,同时也是开展铜鼓活态文化、衍生文化必不可少的研究方法。例如,在研究铜鼓矿料来源时,需要对铜石岭等冶炼遗址及矿山进行调研取样;在研究铜鼓习俗与艺术(包括音乐与舞蹈等)时,需要对少数民族村落进行调研;在研究铜鼓铸造工艺时,需要对国内外诸多收藏铜鼓的博物馆及当代铜鼓铸造作坊进行调研。
(5)人类学研究方法。
人类学研究方法在铜鼓学研究中具有十分广泛的应用。在研究铜鼓习俗文化时,个案研究、调查研究、民族志研究、比较研究、跨文化研究等是常用的研究方法。通过人类学研究,可以深入剖析铜鼓文化的内涵,揭示铜鼓文化传播与发展脉络。
(6)数字化研究。
随着铜鼓与铜鼓文化研究的深入与发展,数据与资料日益增多,亟需梳理、总结过去的成果,建立数据平台,供研究者等各方人士查询和利用,这将更有效地保护、传承铜鼓与铜鼓文化,助力铜鼓文化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当下,李富强教授领衔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东南亚铜鼓数字化记录与研究”是数字化研究的重要实践。
(7)小结:多学科多合作。
作为一门学科,开展多学科合作,其研究才具有广度与深度。铜鼓学就是一门具有多学科合作特质的学科,其研究与考古学、文献学、人类学、艺术学、民俗学、科学技术史、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等学科密不可分。在开展铜鼓学研究的过程中,各学科的研究成果均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也是铜鼓学持久不衰、永葆活力的重要原因。
自《后汉书》以来,与铜鼓有关的记载陆续出现在史料中,包括《晋书·食货志》《隋书·地理志》《岭表录异》《桂海虞衡志》《岭外代答》等。明清以降,不仅在众多县志中有铜鼓的记载,还出现了《西清古鉴》《西清续鉴》《晋义熙铜鼓考》等关于铜鼓的文献。
19世纪末,西方学者对铜鼓研究产生了兴趣,主要学者有德国学者迈尔(A.B.Meyer)、德国汉学家夏德(Friedrich Hirth)、荷兰汉学家狄葛乐(De Groot)。奥地利学者佛朗西·黑格尔(Franz Heger)是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之一。1902年,黑格尔完成了《东南亚古代金属鼓》这一铜鼓研究的集大成之作,他运用丰富的器物类型学知识,把当时所知的165面铜鼓按形制、纹饰的演化,划分为4个基本类型和3个过渡类型。[4]“一战”后,法属越南在河内设立远东博古学院,逐渐成为世界研究铜鼓的重要基地。“二战”后,日本学者研究铜鼓的兴趣逐渐浓厚起来。他们的主要贡献在于一方面确定了先黑格尔Ⅰ型的存在;另一方面是在铜鼓分类中,明确提出同一时代同一类型铜鼓中存在东、西两个系统。
越南作为古代铜鼓分布最集中的国家之一,直至20世纪50年代本土学者才开始对铜鼓进行研究,该时期主要学者有陈文甲、陶维英、黎文兰等。20世纪70年代,铜鼓研究成为越南考古学界和历史学界的重点,学者们对铜鼓的起源、类型、分布、年代、装饰艺术、用途、合金成分及铸造工艺等做了研究。范明玄、阮文煊、郑生、阮文好、赖文德、黄春征是该时期的代表学者。
中国铜鼓研究已有近百年历史,学者们运用实地调查法、文献法、器物类型学和科学实验分析法对中国南方和越南的铜鼓做了多层面研究,取得了巨大成就。20世纪初,受西方学者影响,中国学者开始注意对铜鼓资料的收集和研究。这时期主要学者有刘锡蕃、唐兆民、郑师许、徐松石、闻宥、李家瑞、童恩正、何纪生、宋世坤、王振镛、梁庭望等。20世纪80年代,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成立,团结了从事铜鼓及其相关学科研究的学者,开启了铜鼓研究的新纪元。《中国古代铜鼓》是该阶段的总结性著作。直至今天,铜鼓研究成果多数出自该研究会会员,他们是铜鼓学研究的中坚力量。
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自成立以来,联合众多铜鼓研究专家,召开了7次铜鼓研究国际会议,出版的4册论文集中,收录了大量具有重要价值的学术论文。此外,由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主持的《中国古代铜鼓研究通讯》截至2022年已编印24期,收录了40余年来铜鼓研究的重要资料。上述刊物为构建铜鼓学理论基础提供了重要支撑。蒋廷瑜先生毕生致力于铜鼓研究,特别是对铜鼓文献研究做了集大成的工作,他的代表作《古代铜鼓通论》奠定了铜鼓学研究的基础。
在课题研究方面,万辅彬教授以铜鼓及其文化为研究对象,获得了3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以及1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李昆声教授、孔又专教授、董晓京副教授分别获得了1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韦丹芳教授获得了2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李富强教授获得了1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研究内容涵盖了铜鼓的矿料来源、声学特性、跨地域研究、跨民族研究以及数字记录与研究等方面。铜鼓研究获得省部级项目资助的课题也不在少数。
关于铜鼓起源于何物说法较多,有皮鼓说、錞于说、木臼说等。1964年,在云南祥云县大波那木椁铜棺墓中出土一面鼓形釜及铜鼓,冯汉骥认为这是早期铜鼓起源于铜釜的有力证据。[7]1975年,考古工作者从云南楚雄万家坝一座春秋晚期23号墓的棺底垫木之下挖出4面铜鼓,外表都很粗糙,鼓面小,引人注目的是,鼓面上有烟炱,说明它们曾作炊具用过。[8]在考古证据的有力支持下,铜鼓起源于铜釜说日益被人们认同。大量证据表明“滇池和洱海之间这块富饶美丽的地方就是铜鼓与铜鼓文化的发源地”。[9]
云南楚雄万家坝春秋时期的古墓群出土了一批由铜釜演变而来的原始铜鼓,并在滇池附近发展成为石寨山型铜鼓,同时在汉代交趾郡(包括今越南北部)发展成为东山型铜鼓。此后,铜鼓继续向四面传播,向北传至中国四川、重庆、贵州等地,向东传播至中国广西、广东、海南等地,向西南传播到缅甸,向南传播到老挝、泰国、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形成了以中国为发源地和研究中心、中国南方与东南亚为主体的铜鼓文化圈。
铜鼓在发展与传播过程中,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出现了不同的形态特征,为了更好地研究铜鼓及其文化,学者们开始对铜鼓进行分类。最早对铜鼓进行分类的是德国学者迈尔和夫瓦,他们将52面铜鼓按不同形制、纹饰分为6个类型。奥地利学者黑格尔在1902年出版的《东南亚古代金属鼓》中将165面铜鼓分为4个主要类型和3个过渡类型,[4]这是铜鼓科学分类的基础。中国作为铜鼓的分布中心,中国学者也对铜鼓的分类做了研究与讨论。在1980年召开的第一次中国古代铜鼓学术研讨会上,经过反复讨论,决定用标准器分式,并用标准器出土地名命名,将中国的铜鼓分为8大类型:万家坝型、石寨山型、冷水冲型、遵义型、北流型、灵山型、西盟型、麻江型。[10]近年来有学者认为,应结合国外铜鼓情况,将东山铜鼓列入其中,建议将铜鼓分为四期十型;[11]随着当代铜鼓文化研究的深入,也有学者建议将铜鼓分为六期十型[12]。
根据铜鼓及其文化发展与传播特点,可分为六个时期:滥觞期、成熟期、发展期、普及期、式微期及复兴期。[13-14]
(1)滥觞期:万家坝型铜鼓。
万家坝型铜鼓是目前已知铜鼓的最原始形态,鼓面特别小,鼓胸明显外凸,鼓腰极度收束,鼓足很矮,但鼓径很大,胸腰之际的四只扁耳小;花纹简单、古朴,有一种稚拙味。如将鼓面朝下,即可当铜釜使用。这类鼓主要出土于中国云南楚雄、弥渡、祥云、昌宁以及广西田东等地的春秋战国墓中。
(2)成熟期:石寨山型和东山型早期铜鼓。
石寨山型铜鼓是走向成熟的早期铜鼓,以云南晋宁石寨山汉代滇王墓葬出土的一批作为乐器乃至重器的铜鼓为代表。这类铜鼓面部宽大,胸部突出,足部纹饰丰富华丽,布局对称。主晕饰以旋转飞翔的鹭鸟;胸部饰以与鼓面相同的几何纹带,主晕则是人物划船的写实图像;腰部饰以牛或砍牛仪式及用羽毛装饰的人跳舞的图像。精巧、玲珑是石寨山型铜鼓的显著特点,鼓壁薄而均匀,纹饰简练而做工精细,动物纹饰生动,写实感浓烈。此类铜鼓在中国云南、广西发现很多,在越南也有不少发现。
(3)发展期:北流型、灵山型、冷水冲型、东山型晚期铜鼓以及印度尼西亚的贝静型铜鼓。
北流型铜鼓,以广西北流市出土的铜鼓为代表。这类铜鼓均为乌浒人所铸,形体硕大厚重,鼓面宽大,边缘伸出鼓颈之外,有的边缘下折成“垂檐”,鼓足外侈,与面径大小相当,鼓耳结实,多为圆茎环耳,鼓面青蛙塑像小而朴实,太阳纹圆突如饼,以八芒居多。装饰纹样多为云雷纹。
灵山型铜鼓以广西灵山县出土的铜鼓为代表,形制接近北流型,体型凝重,形象精美。鼓面边缘伸出,但不下折,鼓面所饰青蛙塑像都是后面二足并拢为一的“三足蛙”,蛙背上饰划线纹或圆涡纹,有的青蛙上又有小青蛙,称“累蹲蛙”。
冷水冲型铜鼓,以广西藤县濛江镇横村冷水冲出土的铜鼓为代表。这类铜鼓体型高大轻薄,花纹繁缛,鼓面边沿普遍有立体蛙饰,有的青蛙之间再饰骑士、马、牛橇、水禽、龟等塑像;鼓面、鼓身遍饰各种图案花纹,主晕为高度图案化的变形羽人纹和变形翔鹭纹;鼓胸多有变形舞人图案和细方格纹,鼓足多有圆心垂叶纹。
东山晚期型铜鼓,是承接东山早期型铜鼓的。面径多小于胸径,2~4弦分晕,鼓面4只青蛙背部多有十字交叉纹样。
贝静型铜鼓是公元100年左右在印度尼西亚由舶来品铜鼓本土化而成,这一类型铜鼓的胸部、腰部和足部都拉长了许多,特别是足部比较夸张。
(4)普及期:遵义型、麻江型铜鼓和西盟型铜鼓、印度尼西亚多种类型纳伽拉铜鼓。
遵义型铜鼓,以贵州省遵义市南宋播州土司杨粲夫妇墓出土的铜鼓为代表,其特点为鼓面无蛙,但有蛙趾装饰,面沿略伸于鼓颈之外,面径、胸径、足径相差甚微,胸腰际有大跨度扁耳两对。纹饰简单,几何纹用同心圆纹、连续角形图案、羽状纹、雷纹构成,主纹则是一种由一个圆圈缀两条飘动的带子组成的游旗纹。
麻江型铜鼓,以贵州省麻江县谷峒火车站一座墓中出土的铜鼓为代表。这类铜鼓体形小而扁矮;鼓面略小于鼓胸;面沿微出于颈外;鼓身胸、腰、足间的曲线柔和,无分界标志;腰中部起凸棱一道,将身分为上下两节;胸部有大跨度的扁耳两对。
西盟型铜鼓,以云南省西盟佤族地区仍在使用的铜鼓为代表。这类铜鼓主要作为乐器使用,器身轻薄,形体较瘦,鼓面宽于鼓身,边沿向外伸出,鼓身为上大下小的直筒形,胸、腰、足没有分界线,三弦分晕,晕圈多而密,纹饰多为小鸟、鱼、圆形多瓣的团花和米粒纹。鼓面有立体青蛙,有的鼓身纵列立体的象、螺蛳、玉树等塑像。印度尼西亚千岛之国不同部落创制了大量多种类型的“纳伽拉”铜鼓,这类铜鼓的研究正在进行之中。
(5)式微期。
清道光之后,作为铜鼓文化发源地与中心的中国,其铸造铜鼓活动基本停止,“文化大革命”期间,更是把铜鼓与铜鼓文化当做“四旧”,一度沉寂。
(6)复兴期。
改革开放以后,铜鼓文化开始复兴,从官方、学术界到民间,逐步形成了挖掘、重视、保护、传承铜鼓文化的氛围,开启了铜鼓文化的繁荣局面,把铜鼓视若万物之宝以及村魂、民族魂的象征。
所谓“文化圈”,就是根据一定数量的特定文化元素(5个以上)对文化进行的圈层划分。铜鼓是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古代文化的共同载体之一,自春秋时期云南万家坝型铜鼓产生后,在滇池地区和越南东山地区逐渐发展成熟,然后传播到川、渝、黔、桂、粤、琼等中国南方诸省以及东南亚诸国。
判断中国南方与东南亚“铜鼓文化圈”的存在有以下七方面的证据:(1)铜鼓分布地区集中在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地区;(2)中国和东南亚有着与铜鼓密切相关的文化与技术交流;(3)中国与东南亚地区的铜鼓有着相似的社会文化功能;(4)中国与东南亚地区依然存在活态铜鼓文化;(5)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地区多数是壮侗(侗台)语族;(6)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地区的传统生活方式以稻作文化为基础,铜鼓纹饰包含了许多稻作文化信息;(7)铜鼓分布地区留下了许多以铜鼓命名的地名。[15]
在古代,铜鼓文化圈是促进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地区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的重要桥梁;在当代,以“铜鼓文化圈”为纽带,促进经济区域发展的作用仍然十分重要。2003年10月8日,时任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第七次中国与东盟(10+1)领导人会议上倡议,从2004年起每年在中国南宁举办中国—东盟博览会,同期举办中国—东盟商务与投资峰会。广西南宁作为永久会址,在区域经济发展、文化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022年1月1日,中国正式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凸显了中国和东盟国家经济、政治、文化交流的重要性。
构建铜鼓学的条件已然成熟,可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铜鼓学是为了更好地研究铜鼓及铜鼓文化,建议在以下几个方面开展深入研究。
(1)充分发挥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的引领作用,团结铜鼓及铜鼓文化研究的专家学者,助推铜鼓的文化发展与传播,提高铜鼓文化安全意识。其中,《中国古代铜鼓研究通讯》的编辑出版具有重要学术交流意义,是铜鼓研究的基础,也是学者学术思想交流的重要平台。此外,应继续办好铜鼓及其文化国际研讨会,以此为契机促进中国与世界各国铜鼓学者的密切沟通与交流,不断提升中国铜鼓研究的国际影响力。同时倡议将铜鼓文化国际会议纳入中国—东盟博览会系列会议当中。
(2)加强铜鼓文化的宣传、保护及利用,促进相关研究成果的转化,如建立铜鼓及铜鼓文化研究数据库及宣传平台,配合研学活动、加大文创产品的开发,扩大铜鼓文化的社会影响。
(3)加强中国—东南亚铜鼓文化圈研究。在已有研究基础上,与东南亚各国相关铜鼓研究机构展开合作,对东南亚各国铜鼓习俗、铜鼓音乐与舞蹈、铸造工艺等方面进行系统研究,全面展示铜鼓文化圈全貌。同时提高政治站位,以铜鼓文化为纽带,凸显铜鼓文化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4)印度尼西亚铜鼓与铜鼓文化研究虽然有新的突破,但对它的田野调查、考古发掘和系统研究有待深入。
(5)继续推进铜鼓“活态文化”与衍生文化研究。铜鼓“活态文化”及衍生文化在当今仍十分丰富,仍有许多内涵未充分发掘,应加大相关研究工作。随着人民大众对铜鼓文化认知的提高,衍生文化日益流行且多样,其研究也应跟进。
(6)培养铜鼓研究传承、保护接班人。人才是铜鼓文化传承与保护的基础。如今铜鼓研究队伍中已形成了老中青三代有序衔接,良性发展,但我们仍不能忽视队伍建设工作。一方面,要积极吸收年轻学者加入铜鼓研究队伍,确保后继有人,另一方面要将队伍建设扩大至非专业研究铜鼓的爱好者当中,如企业家、收藏家等,扩大铜鼓文化的影响。
(7)深入开展铜鼓文化功能的变迁与铜鼓铸造工艺流变的研究。铜鼓既是中国南方及东南亚各国古老文化的象征,也是技术传播、文化交流的缩影。铜鼓文化功能的变迁,与其铸造工艺流变具有密切互动关系,需要开展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