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剑
在如画的风景中他画
自己的油画,在自己的油画里他
画如画的风景
是风景成就了他的画还是
他的画再生着风景
在一小块樟木椭圆形的清凉
高大的土楼,巨型碉堡,还像什么
除了它自己,我们想象不出其他
是谁,限制着我们的想象力
是谁,在土楼和碉堡之间画上
轻信的等号,似无目的地的铁轨
樟木画板上,年轮,线条分明
仿佛走过的岁月,一年套着一年
从来没有脱离同一个中心
土楼的颜色服从于黄土的颜色
仿佛大地生长着的巨型蘑菇
天空如伞,在我们始终依赖的眼睛
(眼睛从来不欺骗,在“不”里
它变得更大,蓝色出游的天穹)
青年油画师同样坚守,大地的颜色
他不停,在一块块浅棕色木板
画他从眼睛,一直走到心的风景
他长久坐在门前,低头,调色
描画,凝视,像一个静物
已完成的油画作品,加强的色彩
挂在土楼下一排低矮房屋的外墙上
像一块块手工纪念章,不是
描画,他是美丽风景的分发者
他不在他的风景中,不在
他的油画里,他在
但他不会,永远不会画出来——
画风景的他,一半生活的他
另一半,消融在风景的实在中
只留下老榕微风中震荡的阴影
似一把扫帚,扫着春天到来的河岸
我們也不在他的油画里
游客匆匆,一片影子也不会留下
他的画仿如永恒,不是一个个
瞬间——变动不居,光的裂隙
被切割的黄褐色木皮,像鱼鳞
包裹着椭圆画板的边界,仿佛
护送风景之美,游向生活的大海
百年老榕树,河流,土楼
他绘画的三元素
河流,土楼,百年老榕,无人
他绘画的
四元素
或许,没有人的风景才真正
对人产生意义
挑选的一幅:高大的榕树
支撑着天空,远山
像一小块蓝色固体酒精
河水带着波浪,从那里流向我
流过金黄色的土楼,唯一的门
——一切按照时间的比例
年轮,依然清晰有力
仿佛一只只越来越大的眼睛
永远从这画的风景,看出来
在如画的风景里他画自己的画
就像在云朵大梦里做他自己
小小雨水的梦
我写下这首非诗之诗
以确保同时,风景,油画
以及这些文字,和我彻底消失
有一刻,我感到我们无所不在
整个世界的空气轻举着我们
责任编辑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