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电影中的家庭创作方式分析
——以《阳光普照》《步履不停》两部影片为例

2023-01-02 14:15珠海科技学院潘昱瑾
卫星电视与宽带多媒体 2022年22期
关键词:阳光普照步履家庭

珠海科技学院:潘昱瑾

近两年,以家庭情感为主题的电影作品,呈现出了黑马的趋势,故事创作冲击人心,众众多影片成为网络上的热门讨论,持续保持着居高的流量和热度,让观众产生强烈共鸣,这是中国电影新力量的崛起和新鲜元素的注入。本文以《阳光普照》《步履不停》为分析对象,将探究家庭创作的主要几个方向。2019年由钟孟宏执导的《阳光普照》获得第27届华鼎奖中国台湾最佳影片,第56届金马奖最佳剧情长片;2009年是枝裕和导演的《步履不停》获得第3届亚洲电影大奖的传记导演奖。两部影片拍摄地区不同,本土文化各有差异;风格手法个性突出,其中的故事内核都有一个案件作为线索;都以家庭元素为主要隐喻,结合两部影片的个性共性易于对家庭创作的对比分析。

1.“悲”在电影中的叙述条件

1.1 家庭构成上的“悲”

电影对于家庭创作,离不开对“悲”的表达。家庭是一个情感最初的源头,一个孕育了“情”的归属地,围绕着“情”的出现,衍生出的“悲”也是家庭生活的共同产物。《阳光普照》《步履不停》这两部影片是从最基本的家庭单位入手,都选用了不健全的家庭构成,像《阳光普照》中的主人公阿和的设定是一个社会的边缘人物;《步履不停》中,第一次展现家庭全貌的时候,镜头就给到了灵台上的哥哥,暗示家庭成员的缺失,是家庭悲剧的隐喻。

1.2 家庭的缺陷及复杂关系对“悲”的推动

影片对于家庭内部关系是递进式剖析的。矛盾关系是悲剧的助燃剂,当矛盾到达某一个阶段后,只需一个火柴般的契机,便可以将悲剧迸发出来。《阳光普照》中,钟孟宏导演塑造了一个被父权笼罩着的家庭,最明显的地方是片中外人问父亲几个小孩,两个儿子的他回答:“一个。”这种偏差巨大的父爱,不平衡的父爱,是这个家庭悲剧源头。大儿子阿豪接受着父亲全部的爱,在父爱滚烫耀眼的一面活着,慢慢被阳光灼伤,满目疮痍,不能喘息;而小儿子阿和,没有体会过父亲的爱,是不被父亲承认的存在,父子关系逐渐出现了裂痕,甚至对阿豪从羡慕过渡到了恨,这些因素让他远离家庭,在外混世,因行凶进入到了少年辅院,悲剧由此展开。

《步履不停》所描述的是日本传统大家庭,作为次子的良多,下意识的排斥回归家庭,不愿面对家人更偏爱哥哥的现状,一直活在哥哥的影响下,甚至父母对他儿时的记忆都与哥哥混淆一通。哥哥的死是这个家庭的悲剧,导演通过长子的忌日,为这个看似平淡,但所有人的内心却早已有所疮痍的家庭创造了团聚的条件,所有人心中的“悲”被慢慢显现出来。

2.“死亡”的展现与定位

2.1 对“死亡”不同的叙述方式

家庭成员的死亡是一种强烈的冲击作用,随着创作方式的差异,其效果也各异。《阳光普照》里哥哥阿豪的死,导演并没有用过多的笔墨在“死亡”的呈现上,用墙壁上的身影交代了阿豪的死亡,省去了过程,把重点放在了探讨剩下的人该如何面对死亡的创伤,导演在此留给观众思考的空间,同时让观众更专注于影片内容。

《步履不停》长子的死亡是通过家庭角色的言行建立起来的,需要全程在影片中收集信息来了解这个家庭的全貌。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也为这个家庭后续发生的情节,铺垫了合理性的依据。

2.2 “死亡”被赋予意义

法国巴黎索邦大学道德哲学系教授冉克雷维在《不可逆转的时刻》中提到“如果我不能把我的前途放在一个更大的整体中,那么它就变成一个无头无尾的时间片段,没有意义。”电影中的死亡更像是一座里程碑,可以说死亡的背后,是众多人物事件因果的联系和角色自我意识的堆叠,这样的“死亡”才会具有意义。《阳光普照》的阿豪,是整个家庭命运走向的牵引者。用自杀的方式逃离父爱,这让全家人开始审视自己,父亲在悲痛中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开始在意小儿子阿和,为保护他制造了菜头的死亡,换取了阿和的解脱。某种意义上,算是完成了自己的那套“把握时间,掌握方向”的“坚持”,极具讽刺意味。

在《步履不停》中长子淳平的死,是一种绵长的延续,静谧的墓区、平稳的祷告、每年不断的香火,这些意象都是对生命的忧伤和深沉的思念,似于一种死亡后的副作用,弥漫在整个家庭中。淳平是为了救助溺水的孩童而牺牲,导演发酵了淳平的死,着重描写了之后的故事。被救助的孩子长大后不是功成名遂之人,反而被所有人暗地嫌弃,甚至淳平的父亲说出“那个没用的垃圾,为什么我的儿子要救他!”这一情节,就是导演发酵死亡后的“成果”,淳平的死亡并不是毫无意义,它引起人们思考死亡的价值;淳平是父母心中最骄傲的存在,是连接这个传统大家庭的关键,所有人因他聚齐,因他不散。死亡的运用与意义通过不同的内涵和方式展现,对于剧中剧外的影响都极其深刻。

3.家庭人物群像分析

3.1 原生家庭与父权地位

影片主人公的走向会受到其原生家庭的影响。现代电影中,父亲依然是主导家庭的中心地位,母亲常被边缘化处理。原生家庭的关系是整部家庭电影走向的根本原因。

《阳光普照》中的原生家庭,本就破碎不堪,夫妻关系极为紧张,父权也极为强势。父亲的形象随着影片发展一步步被建构起来,父子关系是影片的中心。钟孟宏导演展现的是一种强权性的、沉默、沉重的父爱。父亲阿文对两个儿子的偏爱是家庭悲剧的主要原因,电影中期大儿子阿豪的死也并没有让父亲真正醒悟。不论在父亲的阳光面还是阴影面,片中两条年轻的生命都葬送于此。以这样的方式为家庭夺回的“阳光”,阴影也必将会无限延伸。母亲在这部影片中,存在微弱却也不能割舍,只是她对一切事物都已麻痹,用自己微薄之力维持着家庭的聚散,情绪稳定,默默消化家庭的不堪。对于一位母亲来讲,阿豪和阿和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受伤,都是母亲心灵难以愈合的伤口,而父亲每一次的态度,都让这个无力的女人倍感焦虑,母亲一直缝补着家庭的创口,看似母亲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可她无为的作用也是隐形的“杀手”。她无法管教儿子;对阿豪的异状没有察觉;对丈夫也无力劝阻,看似什么都做了,但其实什么都没做,这种无为的作用也是对家庭另一种的迫害。在影片末尾,阿文在阳光普照、生机盎然的山坡上揭开了杀害菜头的真相,寡言的母亲情绪爆发,锤责父亲,失声痛哭。影片只有这一次呈现母亲情绪的爆发,是唯一一次台面上的宣泄,反过来思考,母亲的压抑是最深的。

在《步履不停》中的父权是隐化于家庭,借由母亲体现。这里的母亲虽是贯穿影片,但是内部家庭探讨的还是多以父亲的话题为主。父权地位最为隐喻讽刺的是父亲调侃母亲不懂音乐不懂艺术,母亲随后拿出多年前自己买的唱片,谁知来由是母亲暗中跟着父亲与情人偷听所知,母亲将这一心事埋进心里多年,就连儿子也不知情。是枝裕和导演透过细微的台词告诉观众,母亲经常独自听这张唱片,是为了记住痛也为了忘记痛。长子的死与夫妻间的委屈,母亲多年来都是为了家庭的完整默默忍耐,无法倾诉。所谓伤痕不提及不代表会消失,母亲在日本传统家庭所做的牺牲远远不止于此。导演向观众展现日本真实的传统家庭现状,父子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和僵硬的关系也是本片的重点叙述对象。原生家庭是电影剧情的本源,两部影片的导演都在原生家庭上进行了重点刻画,也为角色行为的合理性提供了依据。

3.2 潜移默化的亲情矛盾

电影在围绕塑造主人公的同时,着重描写的是家庭成员间的关系及情感冲突。家庭之间的情感矛盾是经过日积月累和同一屋檐下的影响产生的,是潜移默化的,主人公往往会不自知,通常是经过与其他角色的对话、反应、行动体现出来。

《阳光普照》中哥哥阿豪的死作为本片悲剧的高潮,对主角阿和的心理影响极大,阿豪和阿和是两种极端存在,一个活在刺眼的阳光下,一个活在终日的阴影中。阿和渴望着阳光,却不知阿豪向往着他的阴影,片中阿豪自述了一段出自作家袁哲生的《寂寞的游戏》,用“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来诉说心中的求救。反观阿和其实也是刺激阿豪自杀的关键因素,阿豪最后一次带着小玉去少年辅院见阿和,与阿和争吵起来,他看阿和能够选择逃避却不理解母亲为他做的选择,阿豪此刻感到的是绝望:自己好像永远不能拥有阴影面和理解,偏偏在兄弟身上是不被珍惜,所以阿豪选择了离开人世。阿豪这个角色是阿和的对立面,阿和缺乏的是阿豪拥有的,反之亦然,两人情感是对立的,但内心都是渴望彼此的理解。

《步履不停》中哥哥纯平是次子良多的影子,在家里,他是对纯平执念最浅的,他不愿意听到别人提及哥哥,因为在父亲眼中,纯平才是父亲的骄傲,自己更像是一个“逆子”。影片对于纯平的刻画是极为成功的,单看人物之间稀疏的对话就能对他略知一二,纯平占据了家庭极大的空间。良多的种种反应行动都与纯平有密切联系,这种影响贯穿着良多的生活并融入其中,而良多选择的是逃避,对淳平的本能排斥也就是排斥自己本身,情感上他是矛盾的。

叙述家庭关系最有趣的点就是矛盾关系本身,成员之间彼此所排斥的却是其本身就拥有的。

3.3 不可忽视的“小角色”

《阳光普照》里不学无术的混混菜头,是本片中最具情义的“小角色”,他的行凶和死亡,都是出自仗义,他为阿和砍人手臂;因为怕弄脏借来的豪车而下车抽烟,却反遭杀害;又因阿文家的冷漠,导致唯一的亲人奶奶被赶进养老院产生芥蒂,他的道德观念是极端的,但即使如此,主角阿和在他面前却是颇显懦弱没有担当,阿和隐蔽的一面就是靠菜头衬托出来的,菜头这个角色拓展了群像的维度,他代表着社会中的极端群体。

《步履不停》是温和中带着哀伤,整部影片最具悲痛的情节是芳雄出现后的效应。芳雄是淳平舍命救下的孩子,影片后面,良多向母亲提出不再邀请芳雄,那样会让他每年都感到痛苦,而母亲却说这正是每年邀请他的原因。这时的镜头是母亲的侧脸,一个侧光,多半边的脸上覆着阴影,表现这是母亲内心最深处的话语,也是母亲的“黑暗面”。她把淳平的死责怪于无所成就的芳雄,父母失去孩子的痛楚,只能通过转移仇恨才能得以短暂的平缓,芳雄的出现,剥开了父母和蔼面容后的伤疤,甚至是恨,这也是除了父母之外他人都无法理解的。最后能安慰母亲的,也只是自己的一句“神不会因此惩罚我吧”。

“小角色”在影片中可以补充主人公或影片的主题,是特殊存在,会引发人们偏向“非主流”的方向去思考。

4.赋有功能性的结尾

4.1 疗愈功能

本文分析的两部影片,整体气氛是阴郁哀伤的,讲述的是多个悲剧。影片虽然呈现给观众的是家庭悲剧,但总会在影片结尾留给观众一束阳光,用来疗愈家庭、观众以及电影本身。

片名为《阳光普照》的影片讲述的却不是充满阳光的故事,甚至是一个家庭在阳光下的支离破碎,但导演选择把整片最具悬念的答案放在正午明媚的青坡上,阳光曾两次打在母亲脸上,一次阳光照出她崩溃的身影,而另一次,照在了她的正脸,她坐在阿和的自行车上,树阴也在她的脸上,这里的阳光,变得不那么刺眼,有阳光,也有阴影,这正照应着阿豪渴望的那种状态。也许只有这种有阴影的阳光,才能真正普照人生和家庭。

《步履不停》的结局部分,父母在车站送走良多一家,之后二人慢慢走上长长的阶梯,背对着观众,良多用平淡温和的语气说着二老之后的逝世以及自己的遗憾,轻柔的音乐舒缓着生活中避不掉的哀伤,这样的组合能让观众进入感伤情绪但不会痛彻心扉,使之达成一种对生活和苦难的慰藉。

4.2 延续的象征

提到影片中的家庭元素,象征延续往往是无处不在的。孩童一般在影片中的最后,往往是象征着一种传承、美好、甚至是创作者的主观思想,是可以融合多种意象表达的集合体。

《步履不停》结尾,良多一家在为父母扫墓的场景中,最后出现的小女孩,象征意义很是明显,因良多妻子由香里的特殊性(丈夫病逝,独自抚养一个儿子),传统日本家庭的成员们认为良多不算是真正的父亲,这一点在影片中借由母亲的口几次提到,母亲几次确认他们会不会生小孩,无疑是希望有个桥梁让这个不是原生的家庭变得长久,影片最后的女孩,正是其家庭长久的暗示;不光是女孩,由香里的儿子也被良多的父亲教导着成为医生,爷爷尝试着把继承诊所的愿望寄托到孙子身上。无论哪一代人对传承概念的扎根,都是十分深固的。

《阳光普照》里,小玉和阿和的孩子是一次“意外”,但是孩子的出生让阿和意识到自己在家庭中的责任。他从少年辅院出来后不再无所事事,而是拼命的打工,努力撑起这个家庭,像是上一代父母的影子。对孩子的刻画在这部影片不多,但为这个破碎的家庭注入了一丝丝鲜活的生命力。

往往影片对结局的处理是比较巧妙的,能留给观众无限的遐想去分析感受影片,这也是电影的一项魅力。

5.结语

现如今的影片在家庭创作上,呈现的共性和思想感情都是基于对社会生活的经验和观察。家庭关系的塑造被创作赋予了独特性和真实感,其中不乏带有一种“物哀”的美感。导演通过极具风格化的视听语言书写家庭生存现状,引发观众对个人家庭和社会的深刻思考,从小问题见到大问题,从社会底层人物到政府上层官员家庭的真实体现与观众产生强烈共鸣。电影的家庭创作是必不可少的,不论呈现时间长短,家庭如何进行建构;角色是否符合行为逻辑;本土化的色能否融合;这些都是值得影片创作者需要进一步深刻探究与思考总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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