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EC与中国发展愿景：中国的角色定位研究

翁东玲

一、引 言

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中国以各种方式积极主动参与了亚太地区的各类型的经济合作，成为亚太区域经济合作的坚定支持者和积极推动者。中国将自身发展与亚太区域经济合作紧密结合，在促进中国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促进和带动了亚太地区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民生改善，对推动亚太区域经济合作作出了显著贡献。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其在亚太地区经济合作中的角色地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在亚太地区，而且在全球范围内都日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在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支持多边贸易体制、引领经济全球化发展等方面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习近平主席在2020年和2021年出席（以视频方式）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时，均提出了要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的主张①。习近平主席的讲话表明，推进“亚太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是中国参与APEC 的长远目标，积极支持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推动亚太区域经济合作的不断深入发展、推进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推动亚太地区互联互通是构筑“亚太命运共同体”的基础。在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以后，亚太地区数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了经济整体负增长，如何通过加强区域经济合作实现经济的快速复苏和可持续发展是亚太地区各经济体十分重要且迫切的任务。亚太地区是中国经济“走出去”的核心区域，是中国发展对外经济的重点区域，更是中国经济结构升级和产业链从中低端向高端提升过程中最为依赖的地区。在全球逆全球化现象不断加剧、中美战略竞争序幕已经拉开、全球新冠肺炎疫情还在持续的大背景下，“亚太合作未来的路怎么走，关乎地区发展，关乎人民福祉，关乎世界未来”②。因此，对中国参与APEC这一课题的研究具有十分重大的现实意义。

二、APEC的发展现状及成效

30 多年来，亚太地区已经形成了各种类型区域经济合作共存的格局。多边合作机制类的主要有APEC、“10+X”合作机制（如“10+1”“10+3”“10+6”）、谈判中的中日韩自贸区以及2022年1月1日生效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双边合作机制类主要是指双边签署的自由贸易协定（FTA），它是亚太地区数量最多、增长最快的合作形式。截至2018 年底，亚太地区已达成的双边自贸协定有180 多项，其中仅仅APEC 成员之间达成的就有68个（64个已生效）（耿楠，2020）。目前双边自贸协定还在不断增加，以致亚太地区各成员间的FTA 呈现出交叉重叠的“意大利面碗”效应（蒙少东和马永飞，2013）。1989 年11 月成立的APEC 是亚太地区最早成立的环太平洋地区的多边合作组织，成立初始只有12 个成员，随后很快就发展成为21个成员③。APEC囊括了经济规模全球排名前三的经济体——美国、中国和日本，其总人口约占世界总人口的38%，成员GDP 总额约占世界的61%，成员贸易总额约占世界的47%（杨泽瑞，2021），其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资约占全球的64.6%（耿楠，2020）。因此，APEC的影响力在亚太地区乃至世界都名列前茅。

APEC以1994年制定的“茂物目标”④为指引，以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和经济技术合作作为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前进的两个轮子，倡导“开放的地区主义”，采取自主自愿、协商一致、灵活务实、循序渐进的“APEC 方式”，交出了一份令人比较满意的成绩单⑤：APEC 成员的年均经济增速达3.9%、贸易年均增速达6.7%、投资年均增速超过10%，均超过世界平均水平；区域平均关税水平从1994年的13.9%下降到2019年的5.2%，近一半商品实现了零关税；大多数经济体参加的自由贸易协定中都包含服务开放的内容；所有APEC经济体均加入了WTO《贸易便利化协定》。在推动亚太互联互通上，APEC 也取得了较好的成效，不仅使进出口成本大幅降低，还使通关时间也大幅下降（盛斌和靳晨鑫，2020），就连世界银行发布的营商环境指数也表明APEC 地区的营商便利化程度在稳步提升。在经济技术合作方面，《马尼拉框架》制定的6个优先领域的合作内容也基本上得到了开展（杨泽瑞，2021）。此外，“茂物目标”还在减少贫困、提高区域人民受教育程度、促进区域节能减排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茂物目标”的上述成果表明多边主义、自由贸易和区域经济一体化是亚太地区快速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亚太各经济体希望通过创新增长方式推动经济的复苏。如2010的APEC 日本横滨会议通过的《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增长战略》（即平衡增长、包容性增长、可持续增长、创新增长和安全增长）⑥，2017 年APEC 发布的《岘港宣言》（强调要促进创新增长、包容和可持续就业、加强中小微企业的能力和创新）⑦，成员方一致认为：科技创新是推动亚太地区经济增长和国际贸易投资的重要动力。

2020年“茂物目标”到期之后，APEC吉隆坡会议通过了《2040年亚太经合组织布特拉加亚愿景》（简称“愿景”），计划到2040年“建成一个开放、活力、强韧、和平的亚太共同体，实现亚太人民和子孙后代的共同繁荣”，同时确定了三个方面的优先领域以及通过三条路径来实现这个“愿景”⑧。从2021年的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宣言可以看出⑨，在茂物目标到期以后，APEC 的合作领域已从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经济技术合作拓展到科技创新、数字经济、可持续发展、包容性增长等新领域。

三、中国参与APEC的历程及其贡献

中国最早参与的亚太地区多边经济合作组织就是1991 年加入的APEC。这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参加的第一个，也是参与的规模最大、最重要的多边经济合作组织。很多研究都表明，参与APEC 为中国全面深入地参与亚太区域经济合作开创了新局面，有效地加强了中国与APEC 各成员的经贸关系。根据中国贸促会的资料，2020 年中国与APEC 成员的贸易额达2.87 万亿美元、吸收APEC 成员的实际投资额1246 亿美元，而中国对APEC 成员的直接投资则达1123 亿美元，分别占中国外贸、实际利用外资和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62%、86%、73%（朱琳，2021）。APEC 中有16个成员的第一大贸易伙伴都是中国（如日本、韩国、新加坡、澳大利亚、新西兰等）（杨泽瑞，2021），而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东盟中的七个成员国、第三大贸易伙伴美国也都是APEC成员，可见，APEC在中国参与的国际区域合作⑩和对外经济发展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全面回顾中国30 年来参与APEC 的历程，可以看到，作为APEC 中最大的发展中成员，中国始终积极参与该组织在各领域的合作，一直是亚太地区合作的积极倡导者和坚定的践行者（刘晨阳，2019）。多年来，中国采取务实举措，积极落实“茂物目标”。中国的平均关税水平由23.6%下降到7.5%，签署的双边FTA 数量从无到有，直至目前已经达到了19 个，外资进入中国的门槛在不断降低，多种贸易促进活动在中国不断举办，进口额增长了将近18 倍⑪，真正使中国市场成为亚太区域和全球共享的市场，为“茂物目标”的实施作出了重要贡献。30 年来，随着经济的高速增长和综合实力的不断提升，中国在APEC 中的地位和作用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这一转变背后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对APEC作用的高度重视和经济上与APEC的紧密联系。

在推进亚太区域经济合作方面，中国十分重视APEC 在中国对外经济合作中所起的作用，一直都非常积极支持APEC 的各项工作，中国从未缺席过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并在历次会上对相关问题阐述了中国的理念和主张，为历次会议取得成功发挥了积极和建设性的作用。中国十分支持APEC的“开放的地区主义”规则，积极支持以APEC 特有的“探路者方式”开展有关的合作。中国还在APEC 的制度建设和合作框架的构建与调整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主动积极地与发达成员沟通协调，努力维护发展中成员的利益（刘晨阳和曹以伦，2020）。特别是近年来，习近平主席在每届会议上都阐明中国观点，传播中国理念，从近年的APEC会议发布的宣言看，有多处都是吸纳或吻合了中国领导人在各种会议上提出的多项积极主张，习近平主席的发言与会后宣言之间契合度日益提升，说明中国提倡的很多理念正日益融入APEC，促进了共识的形成，推动了中国在APEC 中的角色实现了华丽转身，在APEC 里的作用日趋积极。中国不仅提出了一些新的理念，也积极推动本地区原有理念的落实，使中国在APEC 进程中的推动和引领作用更显突出。今天，中国已经成为APEC 中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强有力的大国推动力量，为推进亚太繁荣稳定发挥了重要的建设性作用（崔吕萍，2021），同时，APEC 也成为中国参与和深化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的主要平台。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在APEC 中的影响力也日益扩大，越来越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参与APEC 的机制建设，不断提升其自身话语权，推动和引领能力也不断强化，推动了各领域的深入合作，推动了APEC 合作之树的长青（鲁梅，2020）。30年来，中国在APEC发展中作出了越来越多的重要贡献，具体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1.分别推动了“上海共识”和“北京共识”的形成，深化并推动亚太自由贸易区的建设，支持并推动亚太互联互通。中国30 年来共举办了两次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两次会议所达成的成果后来分别被称为“上海共识”和“北京共识”。“上海共识”的达成对“茂物目标”的早日实现起到了推动作用，如上海会议明确了实现“茂物目标”的具体战略、强化了APEC 的执行机制，从而为亚太经济合作注入了新活力，有观点认为这是中国对APEC 作出的里程碑式的贡献（崔吕萍，2021）。“北京共识”的结果是正式启动了建设亚太自贸区（FTAAP）的进程，并描绘了未来十年的互联互通蓝图⑫和全球价值链发展合作战略蓝图，再次为APEC注入了巨大活力，为亚太地区经济合作作出了历史性的新贡献。在北京会议的推动下，后续APEC开展了有关亚太自贸区问题的联合研究并提出了相关建议，比如，实现FTAAP的可能路径、各成员的贸易投资壁垒现况以及可能遇到的阻碍和问题等等，正是在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才能在2016年的秘鲁利马通过《亚太自由贸易区利马宣言》——提出了促进亚太地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若干举措（刘宏松，2021）。由中国提议创建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共建“一带一路”都是可以与APEC 的互联互通蓝图相呼应和对接的，它们在互联互通方面，是理念相容、机制相连、合作领域相通的（刘晨阳，2019）。这些都是中国为亚太区域经济合作所作的新贡献，同时也为“一带一路”国际合作与APEC进程的对接提供了机制保障。

2.提出共同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的主张，推动通过《2040年亚太经合组织布特拉加亚愿景》。习近平主席在参加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的发言，多次都涉及命运共同体的主题，提出要共同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⑬。

2020 年的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通过的“愿景”将成为引导APEC 未来20 年的纲领性文件，表明APEC 将继续延续“茂物目标”精神，支持多边贸易体制和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通过创新、数字经济推动亚太地区经济增长。习近平主席在讲话中多次提及的“亚太命运共同体”契合了“愿景”中的有关内容和设想中的“亚太共同体”，“愿景”中提出的三条路径，即“贸易和投资”“创新和数字化”“强劲、平衡、安全、可持续和包容的增长”与习近平主席所提倡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和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本质上是相通的，表明中国的理念和方案对APEC的未来发展具有一定的引领作用。

3.支持并推动包容、可持续发展。APEC 成立以来，在推动全球和地区经济的包容与可持续发展（增长）⑭方面一直在发挥积极的作用，2015 年的菲律宾马尼拉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就是以“打造包容性经济、建设更美好世界”为主题。如今包容、可持续发展频频出现在APEC 领导人宣言的文本中，更经常出现在各级会议制订的政策文本中，已经成为APEC 在各领域开展国际合作时坚持的原则或主要内容。尤其是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如何进一步促进包容、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尤为突出（盛斌和靳晨鑫，2020）。中国对此主题的接受与响应，最早应当追溯到2010年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出席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时所作的发言——《深化交流合作，实现包容性增长》。习近平主席在2015 年出席菲律宾马尼拉会议时，参与了包括包容、可持续发展等多项议题的讨论。2016年的二十国集团杭州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又对包容性增长做了系统性阐述。在中国的改革开放实践中，始终贯彻“以人为本”的经济发展理念，历届政府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都十分注重经济发展的公平性与普惠性，尽量避免由于经济的过快发展而形成的能源过度消耗和环境污染问题。中国还积极采取各项措施，落实推动APEC 的有关包容、可持续发展的主张，如在减少贫困人口、发展普惠金融方面都取得了瞩目的成绩，中国还把成功经验与模式向其他的APEC 成员方分享，产生了广泛积极的影响（盛斌和靳晨鑫，2020）。

4.支持创新和积极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中国一直是APEC 科技创新活动的重要参与者与推动者，一贯重视加强APEC 框架下的科技创新交流与合作。首先，中国领导人多次阐述了中国重视创新、重视科技交流合作的理念。如早在1994 年的印尼茂物会议上，中国不仅对APEC 如何加强科技合作提出看法和具体建议，而且还提议召开APEC 科技部长会议。又如1998 年马来西亚的APEC 第六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通过了根据中国倡议制定的《走向21 世纪的科技产业合作议程》。习近平主席在2018 年的APEC 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提出了“四个坚持”的中国主张，在2021年的APEC 领导人非正式视频会上又指出：要促进创新增长和数字经济发展，中国已经申请加入《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其次，中国积极参加或承办科技创新政策伙伴关系机制（PPSTI）的相关会议和其他的会议及活动。2014 年中方作为APEC 会议东道主，承办了第3 次和第4 次的科技创新政策伙伴关系机制（PPSTI）的会议，成功组织了相关议题的讨论和磋商，通过了APEC创新驱动发展倡议。中国还通过多次担任PPSTI 机制主席和副主席的机会，参与组织PPSTI 的议题设置和各类的科技创新活动，推动科技创新领域的各类合作（吴燕和张楠，2019）。中国政府还拨款成立了“中国APEC科技产业合作基金”，专用于支持APEC经济体在科技领域的合作和资助有关专家赴海外参与相关项目的活动。再次，积极推动多领域的科技创新合作，尤其重视开展数字经济领域的合作。APEC 各经济体在科技创新领域的合作已经扩展到车联网、智慧城市、技术转移、新能源、医疗、地震模拟、数字经济等多个领域。尤其是在数字经济领域大力开展了能力建设，推动了数字经济相关政策的交流与合作，如电子商务、规制合作、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标准一致化等方面，很大一部分的中小微企业开始推动数字化转型。根据有关数据，21 个APEC成员中，中国主持的数字经济项目（56个）最多，其中与俄罗斯、越南、秘鲁等发展中成员开展的合作项目数（132项）占全体成员项目总数的39.4%，涉及的领域包括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信息通信技术应用、电子商务、数据资源跨境传输、安全保护标准和规范等规制合作（史佳颖，2021）。

5.充分利用中国工商界力量在APEC中发挥影响力。工商界一直是亚太经济合作的重要参与者，APEC工商咨询理事会（ABAC）和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是其主要的参与平台，多年来工商界人士为APEC的发展提出了许多务实建议，如APEC 商务旅行卡计划、2014 年的《APEC 推动实现亚太自贸区北京路线图》等都有工商界人士的贡献，他们在数字经济、互联互通、包容性增长、中小企业等方面也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尤其是《愿景》也是在工商界人士的建议和推动下达成的。中国工商界在APEC 工商咨询理事会中国秘书处的组织和带领下，从2000年开始，每年都派代表组团参加APEC 工商领导人峰会，把企业的诉求与国家的利益相结合，一切以国家利益为根本出发点，为亚太经济发展贡献力量，其所扮演的角色已不可或缺。APEC 工商领导人中国论坛是中国工商界发挥作用的另一平台。中国工商界不仅有责任和义务引导国际规则朝着更加公正、合理、有效的方向发展，以维护自身及广大发展中国家工商界的共同利益，还要充分发挥其在工商领域的优势，推动APEC 开展工商领域的广泛合作，尤其是在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消弭数字鸿沟、鼓励新技术研发与应用方面，更要不断为亚太地区繁荣发展注入新的动能（崔吕萍，2021）。

四、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推动APEC“后2020时代”的合作

（一）“亚太命运共同体”的内涵

在亚太地区的区域经济合作中，有关“共同体”这一提法早就存在，如1993 年美国克林顿政府提出的“新太平洋共同体”构想、2002年日本小泉政府和2009年日本鸠山政府提出的“东亚共同体”构想以及2008年澳大利亚陆克文政府提出的“亚太共同体”构想，还有东盟在2003 年宣布东盟要建立“经济共同体”“安全共同体”和“社会文化共同体”（孙茹，2015）。在2004—2007年的APEC 会议主题中都包含“共同体”这个词。2015年APEC菲律宾马尼拉峰会发表的领导人宣言的标题中再次出现“亚太共同体”一词——“A Vision for an Asia-Pacific Community”⑮。可见，“共同体”的概念已经被APEC 成员所接受（陆建人，2020）或已经形成了共识，实现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成为APEC的未来努力方向是确定无疑的。

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亚太命运共同体”与APEC 各成员先后提出的“共同体”的概念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其共同之处是：都要建立“共同体”；都提倡以和平手段解决贸易投资争端；都提倡更紧密的地区合作、更频繁的人员往来和更深入的区域经济一体化；都提倡更具有约束力的制度安排（孙茹，2015）。但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亚太命运共同体”还有其独特的内涵：首先，“亚太命运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二者之间是整体与局部的关系，局部的发展会促进整体的发展并实现整体功能的最大化（姜爱华和高秋妍，2021），因此“亚太命运共同体”的实现也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它是中国关于新时期周边外交理念（即“亲、诚、惠、容”）和亚太安全思想的具体体现，也是中国在亚太地区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并携手亚太各国共同发展、互利共赢的伟大实践活动，充分体现了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决心。其次，“亚太命运共同体”强调的是APEC 各成员共同的命运。这里共同的命运强调的是中国与APEC 各成员方的关系是相连的，不存在谁输谁赢的关系，而是取长补短、彼此相融、相互促进的关系。再次，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的重点是和平发展、互利共赢（何亚非，2013）。中国通过与不同种族信仰文化背景的各成员方的友好互惠合作，取得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发展，中国也愿意在与APEC 各方的交往中承担更大的责任，为维持地区和平稳定贡献更多的公共产品，主动融入和积极推动亚太区域经济合作，与有关各成员方一道促进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绿色发展，并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王义桅和江洋，2022）。最后，“亚太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要具备“四个坚持”。习近平主席在2020 年的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视频）上提出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要坚持开放包容、坚持创新增长、坚持互联互通、坚持合作共赢⑯，从而为中国参与亚太区域经济合作指明了方向。今后“亚太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就是要在坚持开放包容的基础上，不断创新，不断为经济增长注入活水，推进APEC 互联互通蓝图的落实，促进各成员方发展规划和各种倡议构想的彼此对接，形成发展的合力，获得共同利益和共同发展，推动APEC 的未来行稳致远。

（二）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及推动APEC“后2020时代”合作

《2040年亚太经合组织布特拉加亚愿景》中有关进一步推动亚太地区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内容和APEC“亚太共同体”建设的愿景与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亚太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在最终目标上是一致的，都是倡导推动区域合作与共同发展、共同繁荣亚太地区经济。中国要以习近平主席的“四个坚持”作为参与APEC 合作的指导方针，并实施各项有针对性的策略来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并推动“后2020时代”的APEC合作。

1.坚持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坚持构建自由开放的亚太贸易投资规则，促进形成开放型亚太经济

APEC 的典型特征就是“开放的地区主义”，坚持开放、包容，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坚持自由开放的贸易投资原则是APEC 的一贯原则。面对近年来多边贸易体制发展遇阻和亚太区域经济合作格局加速演变的客观现实，中国应坚持开放与合作的大政方针，通过真诚合作来聚拢亚太地区的大多数国家，呼吁APEC 成员方尽快回到合作共进的道路上来，以消减单边主义、敌对政治带来的负面影响（张蕴岭，2020）。中国还应积极与各成员方构建新型伙伴关系，推动形成开放型的亚太经济，在APEC 推进开放、创新和联动发展，不断优化经济资源配置，完善产业布局，培育普惠各方的亚太大市场（刘晨阳和曹以伦，2020）。在现阶段，可以加强各成员方的抗疫合作和交流，对贫困和偏远地区加强疫苗支援，提供条件开展远程医疗，使当地民众能够及时有效就医；还可以支持APEC加强公共卫生政策的交流和建设、为中小微企业提供服务。

2.顺应全球价值链的发展趋势，在两条路径上开展各领域的务实性合作

世界上除欧盟之外最主要的制造业和贸易大国都分布在亚太地区，同时其也是全球价值链分布最密集的地区。目前，APEC虽然达成了2040年建立“亚太共同体”的目标，但对如何构筑“亚太共同体”，各成员的看法还未统一，各方的博弈还在进行中并将长期化，但从发布的有关文本来看，“亚太共同体”的构筑至少应该包含自由贸易、互联互通、数字经济、包容发展及其他领域的务实性合作。中国现阶段可以通过两条途径开展合作：一条是通过吸引更多的APEC 成员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另一条是大力推动RCEP 的有效实施，开展各类务实性合作，同时也能为RCEP 拓展新成员。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中提出了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理念，把涵盖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和民心相通的互联互通作为实现合作发展目标的重点，在已经开展合作的“一带一路”项目中，中国与亚太地区成员方的合作项目所占的比例很高，因此，要把“一带一路”倡议中的共商共建共享以及五个互联互通的理念与亚太经济合作的项目相契合（张蕴岭，2020）。APEC的成员中一半以上都是RCEP的成员，RCEP的签署和生效自然非常有利于推动APEC的深入发展，RCEP为亚太自由贸易区的建设创造了有利的基础、条件和机会。中国应积极推动RCEP成为通向“亚太共同体”的可选路径，以利于“亚太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3.加强与APEC成员间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互联互通，注重创新、包容性和可持续发展

基础设施建设是完善互联互通的优先领域。2014 年亚太经合组织《互联互通蓝图》明确指出，将建设、维护和更新高质量的基础设施，包括能源、信息通信技术及交通运输基础设施。2014 年达成的《APEC 高质量的基础设施发展投资指南》和2018年达成的《APEC 高质量的电力基础设施建设指南》，都表明APEC 在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上达成了若干共识，今后，中国应当与APEC 各成员方在上述共识的基础上，不断开展广泛的基础设施建设合作，利用各自优势，互通有无，与各成员方在政策、法律等方面加强合作和沟通，通过共建商贸基础设施、交通基础设施、通信和网络基础设施、金融基础设施、各类口岸和通关保障基础设施等，推动各成员在商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与人文流上的互联互通，推动《北京纲领》中提出的“建立亚太示范电子口岸网络”和“亚太经合组织海关互认、执法互助、信息互换”的形成，积极构建“开放透明的商业环境”，切实做到“在经济体之间共享信息”“便利于人员跨境流动和创新理念交流”，促进在商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与人文流上的“五流合一”（丁俊发，2015）。

在创新、包容和可持续发展方面，一是要不断追求管理和技术上的创新，注重提高运输网络的质量和可持续性。如在海上交通运输和航空运输合作上应保证高效和安全性的统一。二是应当提高弱势群体的社会参与度，保证公平性。如应当赋予女性、老年人和残疾人等弱势群体参与经济发展的机会，为他们提供受教育的机会和提供劳动技能培训，提高其终身学习的能力，并帮助他们学习使用数字经济平台（盛斌和靳晨鑫，2020）。三是不断推广普及宽带网络和增强通信基础设施的建设，帮助更多偏远、落后地区的国家和人民使用互联网基础设施。四是不断完善中小企业金融供应链，为他们提供更加合适的金融产品与金融服务，提高他们小额信贷的可获得性，帮助其开展能力建设并提供技术支持，通过能力建设和项目帮扶来推动中小企业的国际化。

4.要坚持和平发展、友好合作及互利共赢的理念，积极寻机推动各方合作

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提升，美国为了维护其霸权地位，把中国当作战略竞争对手看待，从奥巴马政府到特朗普政府再到拜登政府，美国对中国的各种打压愈演愈烈，这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国际政治经济的格局。拜登政府不仅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打压政策，从人权、安全、经济与科技领域“四管齐下”打压中国，还对中国实施强硬的“脱钩”政策，联合其他国家形成全面围堵中国的态势，以阻碍中国制造业升级和高科技产业的进步，并削弱中国的发展优势和一些军事科技上的优势（朱锋和倪桂桦，2022）。美国2017 年推出的“印太战略”和2022 年5 月推出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都是试图削弱或取代中国在亚太地区合作中的影响力。美国已经公开表示，IPEF就是为了反制中国不断增长的影响力，该框架将包括协调出口管制，以限制向中国出口敏感产品。因此，美国的上述做法已经使得中美失去了共建开放、发展与合作亚太的政治认同与战略基础（张蕴岭，2020），这对APEC 合作必将造成长期的负面影响。这是中国当前参与APEC面临的最大难题，也是亚太地区经济合作面临的严峻挑战。

对中国而言，一是应当保持冷静和战略定力，睿智地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对大国博弈做好心理和行动准备。对美国四处煽风点火、加剧利用南海问题、台湾问题的行径，中国应当保持克制和理智，在重大国际场合有理有节地针锋相对，要积极推动中美关系在战略竞争中寻求新的平衡点与合作方向，尽量避开政治因素来推动开展其他领域的合作，如可以在气候变化、打击非法毒品和恐怖主义、预防传染病及疫情防控、经济复苏、促进非洲发展等问题上开展合作。通过在全球问题上的合作，改变相互认知，加深相互理解，促进相互信任，多争取在全球性议题上的中美战略协调，最终争取实现中美关系的新突破。二是，应当坚持和平发展、友好合作、互利共赢的理念。中国在力量上与美国相比仍处于弱势地位，但中国是大国，在亚太地区扮演的角色将对亚太地区的新秩序产生重大影响，对地区乃至世界格局走向和最终形态都将起到关键性作用。因此，中国应当灵活处理“增强地区能力”与“不谋求地区霸权”之间的关系，要引导国内有关中国角色的舆论，树立“亚太的中国”而不是“中国的亚太”的观念。只要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不在周边经营势力范围，不谋求地区霸权，就能体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等理念的进步性，就能更好地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三是要加强与美国国内理性力量、中间力量以及爱好和平人士的对话与交流，寻求多领域的共同利益，力争形成有利于中美关系良性发展的环境。中国应该以更加理性的眼光来认识美国塑造的中美战略竞争关系，积极争取国际上和美国国内的理性力量，推动中美战略竞争关系向良性竞争的方向发展。中国要扮演更为积极的区域建设性角色，做地区和平的维护者、发展繁荣的贡献者、区域合作的推动者，坚持共同发展、互利共赢的理念，彻底抛弃零和博弈的冷战思维，为亚太区域经济合作探索新模式和新道路。

注释：

①习近平主席指出，“值此历史关头，亚太地区应该勇担时代责任，发挥引领作用，坚定朝着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目标迈进”。他还指出，“中国将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维护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坚定推进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积极融入亚太区域合作，始终做亚太开放合作的推动者，促进亚太互联互通，筑牢‘亚太命运共同体’的合作基础”。

②习近平.携手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在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七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的发言（2020 年11 月20 日，北京）.光明网，https://news.gmw.cn/2020-11/21/content_34387385.htm。

③21 个成员分别是中国、日本、韩国、俄罗斯、中国香港地区、中国台湾地区、印尼、泰国、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文莱、澳大利亚、新西兰、巴布亚新几内亚、美国、加拿大、墨西哥、智利和秘鲁。

④“茂物目标”是1994年在印尼茂物召开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上提出的，该目标要求APEC 的发达成员在2010年前、发展中成员在2020年前实现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

⑤⑪APEC于2020年发布了《茂物目标最终评估报告》，对成员经济体在实施“茂物目标”方面所取得的成绩和不足做了详细的研究。这个报告认为APEC在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绩。详见专家解读：APEC一体化成效显著《2040年APEC布特拉加亚愿景》开启亚太合作新阶段[EB/OL].央广网,2020-11-21.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3950610432920760＆wfr=spider＆for=pc。

⑥2010 年APEC 日本横滨会议的《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增长战略》[EB/OL]. The APEC Leaders' Growth Strateg yokohama,Japan，13-14 Nov 2010。http://www.apec.org/Meeting- Papers/Leaders -Declarations/2010/2010_ aelm/。http://www.apec.org/Meeting-Papers/Leaders-Declarations/2010/2010_aelm/。

⑦APEC 岘港宣言公布：推进亚太自贸区（全文）[EB/OT].新华社，2017-11-12.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9CaKrnK5 IUA。

⑧三个优先领域即改善贸易和投资、利用数字经济和技术促进经济包容性、推动创新型可持续发展。三条路径是指“贸易和投资”“创新和数字化”“强劲的、平衡的、安全的、可持续的和包容的增长”。详见2020年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吉隆坡宣言[EB/OL].新华网，2020-11-21.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11/21/c_1126767776.htm。

⑨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八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通过《2021 年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宣言》.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21-11-13.http://cpc.people.com.cn/n1/2021/1113/c64093-32281288.html。

⑩中国参与的多边合作机制主要有APEC、10+X、RCEP、中日韩FTA（谈判中）、中国-东盟自贸区、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机制和澜湄合作机制，双边合作机制主要有中韩FTA、中国-新加坡自贸区、中国澳大利亚自贸区、中国新西兰自贸区等19个。其中对中国影响比较大的区域合作组织主要是：APEC、RCEP、“10+1”、“10+3”、中国-东盟自贸区、中韩自贸区、澜湄合作机制、中国-新加坡自贸区、中日韩FTA（谈判中）。

⑫北京会议通过的互联互通蓝图对2015—2025 年APEC 互联互通合作的目标、内容、方式等做出了全面规划，并提出在2025年前实现加强硬件、软件和人员交流互联互通的远景目标。

⑬分别参见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五次、二十七次、二十八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的讲话[EB/OL].新华网，2017-11-12.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9CaKrnK5IXJ。人民网，2020-11-20.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3887108513367498＆wfr=spider＆for=pc。新华社，2021-11-21.http://www.gov.cn/xinwen/2021-11/12/content_5650566.htm。

⑭有关“包容性增长”这一概念最早由亚洲开发银行在2007年提出，目的在于使普通民众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确保机会的平等性，特别是给社会弱势群体提供社会安全网。“可持续发展”作为一个明确的概念，是在1987 年联合国环境和发展委员会的报告《我们共同的未来》中第一次提出来的，是指在保护环境的条件下既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以不损害后代人的需求为前瞻的发展模式。虽然发展与增长在概念上有区别，但包容、可持续的发展和包容、可持续的增长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为了阐述方便，本文不加以区别。

⑮《2015 APEC 会议宣言》（全文）[EB/OL].中国日报网，2015-11-21.http://www. chinadaily. com. cn/terface/ yidian/1139302/2015-11-21/cd_22487268.html。

⑯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七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的讲话（全文）[EB/OL].新华网，2020-11-23.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l/202011/2020110301745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