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平 /湖南
与蜀地有关,望帝春心托杜鹃。
与春天有关,杜鹃枝上杜鹃啼。
与故乡有关,水稻有关,布谷布谷,收麦种谷。
布谷鸟跟我无关,几十年没有见过,除了梦里。
厅堂之上,父亲用虔诚的姿势取下种子。他像一位伟大的演讲家,在精心准备一场声势浩大的诗会一般。
布谷鸟是最佳号手,春风、鸭子、黄牛与父亲一起缓缓走向大地。
金黄的谷子,像一个又一个的童话,在孩子的心里生根发芽。
或许你会想起山村里的玉米、豌豆、茄子、辣椒……
还有我们内心的渴望、信念、理想。种子,是一种难以忘怀的信物。我们给了自己或者最爱的人。
在他乡,在远方,当城市容不下一只鸟。每一位关心你的人都是与生俱来的亲人。
朋友之间手拉着手就心有灵犀。我们的生活,与一只布谷鸟息息相关。
犁铧平整过后的稻田,透明如镜。
拖着尾巴的蝌蚪拨弄春天的心海,扰乱山村古老的宁静。
田野放下远大的理想,安心做了村庄的恋人,守护星空。
村庄的每一个屋场张灯结彩,两只碰到一起的酒杯白头偕老。
时光像乌龟一样爬过,田野用自己缓慢的衰老陪伴水稻,最后和稻谷一起沧海桑田。
满腔热忱的稻田驮着禾苗,像耕牛一样俯首前行,无怨无悔。
我们在自己的渡口,撑着船来回反复,运走所有的功名利禄。
最后沿着弯弯的田埂走向老家,走向山脊深处,沉默不语。丰收,是一种绽放的幸福。
稻草是大地的肺。日夜,是它的一张一翕。
撒下一把紫云英,等待春天,等待最美的重逢。我的青春一去不返,另一种芳华才刚刚开始。
朋友,包括陌生人都在盛开的百花里依次赞美春天。
米黄的梓树花,粉红的桃花,白色的梨花,白里透红的樱花……
一个春天就是一个七彩缤纷的童话,想象有多么深广,快乐就有多少分量。
稻花香悄无声息。它来的时候,你或许正离开故乡。去学校,去远方,去一个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风雨是水稻最好的朋友,让稻香无处不在。
把自己深藏绿色的禾苗,偶尔露出点点滴滴的影子。
面对群山万壑,我的思绪犹豫不决,把最好的想象留给水稻。
无花果,不是我的真爱。无法想象世界没有花朵,将是多么单调。
沿着花香前进,向往丰收,向往成熟。
好吧!那就搬两张板凳,坐在田埂的草坪,和你一起听蛙声,说丰年。
烈日下,把收割的稻谷一袋一袋倒在晒谷坪。
如果城市忘记水稻当初的模样。我们就用稻谷的芒针,刺痛每一颗忘恩负义的心。
把谷子打开,向世界展现大地玲珑的杰作。谷壳的印痕是最美的纹饰,日月用了几千年才画出其中的一笔一画。
我为每一块锋利的石头忐忑不安。说不定它与第一粒稻谷一样古老。
手臂上的古铜色是进入历史的洞口,往事是故乡微不足道的尘土。
晒谷坪铺满谷粒,杯子盛满美酒。
谷子像一群可爱的孩子,紧紧地围绕在他的身边。
他慢慢扫去谷粒中残留的稻草,扫去一年的劳累与担忧。水稻,在晒谷坪里呈现高光。
晒谷的人是一位身经百战的统帅,凹凸有致的山峦是稳健的马鞍。
他一一检阅,每一粒谷子都是他的爱将。
面朝黄土,秋天是生命最美好的姿态。
用脚踩的打谷机收稻子,每一脚下去是十天半个月的口粮。
用自动的收割机收稻子,每一次转动是半亩三分地的空间。
三十年,准确地讲是三十八年。拾稻穗的孩子由我换成了侄儿。
假如拾稻穗是一篇散文,孩子是形散神聚的“形”还是“神”?如果是一篇小说,主人公是孩子,还是稻子?
我为拾稻穗写了一章散文诗,妈妈的镰刀成了最后一个惊叹号。
在田野,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为了一根或更多的稻穗。
人生的道路,没有一马平川。捡拾过稻穗的孩子,有什么坎坷不能跨越。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强壮的身体,显赫的家世,伟大的前程。
那些被大人或者机械遗忘的稻穗,不正是常人一辈子的希冀与追求。
用鹰隼一样的眼睛与专注,在田野一直走下去。
来回走,转圈走,只要一直坚持,稻子就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等你。
用青山绿水为背景,黄牛为主人公,发一个抖音。
每一个中国人点赞一次,那是十四亿次的感叹与赞赏。
把山村秋收后的谷子聚集在一起,摆成心的形状,代表感恩。
除了大地,只有黄牛能当得起所有的赞誉,没有嫉妒,没有流言。
我和我的学生把一个一个汉字重新搭配,反复吟咏。最后写下:勤劳、朴实、忠厚、温顺……
阳光、雨露,是你的兄弟姊妹。难怪你眼里有光,常含泪水。
彩虹,是你的琴弦。阳光拉响悦耳的小提琴,与奔流的溪水相拥而歌。
无论早晨还是夜晚,夏天还是冬天,每一缕阳光都弥足珍贵。如同家里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女人还是男人,都同等重要。
雨露,在夜间凝结,像人类的美德一样隐蔽。屋檐下的雨水,沿着沟壑流向田野,不离不弃。
月光,知了,与水稻有关的一切都彻夜失眠,只为秋天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