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对虚拟资本的批判及其当代价值

2022-12-31 14:11:45电子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成都611731
宁夏党校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马克思形式资本

王 静 (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1731)

广义的虚拟资本是指:没有直接参与现实的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本身没有价值却具有“钱生钱”功能的资本,主要包括生息形式的虚拟资本(股票、商业债券、基金)以及信贷形式的虚拟资本(国债、银行券、汇票)。时至今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虚拟资本问题的考察仍然雄踞金融问题认识的高峰”[1],但国内学界关于虚拟资本问题的研究仍然局限于具体的政治经济学层次,不仅难以跨越时代鸿沟体现出虚拟资本的当代价值,还会因为与当代金融学观点存在较大差异而抹杀了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的科学性。事实上,马克思将虚拟资本问题置于社会历史发展及个体生存的理论框架中进行了哲学考察,揭示了虚拟资本与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联系。因此,从社会历史发展视野研究探讨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潜在的哲学话语,对虚拟资本研究从单一的政治经济学(学科层面)转向综合系统的资本批判具有重要价值,对指导我们跨越时代鸿沟、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金融发展具有现实意义。

一、马克思虚拟资本批判的逻辑演进

马克思对虚拟资本的批判研究始于《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以下简称《穆勒摘要》),成熟形成于《资本论》,大致经历了人本主义批判的哲学开端、历史批判的理论过渡,最终走向资本批判的视域转换。

(一)对虚拟资本现象的人本批判和历史批判

青年马克思受到费尔巴哈的类本质哲学以及赫斯的货币交往观影响,他在《穆勒摘要》中从人本主义视角审视信贷问题。在马克思看来,信贷将人“作为某种资本和利息的存在”,把人本身变成了货币,把人的道德、个性、自由异化为单向度的、数量性的“支付能力”,这实质上是对人的道德存在、社会存在以及内在生命更加“卑劣的和极端的自我异化”[2](P168)。接着,马克思进一步指认了人的本质异化会带来社会关系的异化,他提出信贷不仅加剧了资本家与资本家、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对立关系,还将穷人、企业以及国家纳入这种异化关系之中,沦为债权人的“玩物”[2](P169-170)。这些观点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结合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阐明虚拟资本的阶级关系本质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唯物史观确立后,马克思在《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中,从唯物史观的角度对国债、股票、交易所等虚拟资本现象进行了历史批判。首先,银行家、交易所、货币经营者和国债债权人等金融贵族通过虚拟资本形式,加剧对本国民众和其他国家的剥削和掠夺,将越来越多的货币集中在自己手中,过着奢靡的生活,而“人民却在为起码的生计而挣扎”[3](P84)。其次,作为债权人的金融贵族与政治权力结合在一起,左右着国家的公职分配、法律制定、舆论状况、对外政策以及工人或农民革命的热度和革命的创造力。再次,马克思还犀利地指出金融统治带来的文化意识形态,即越来越多的人贪图无节制的享乐,“于是享乐变成放荡,金钱、污秽和鲜血汇为一流”[3](P83)。相较于 19 世纪德国哲学家和早期共产主义者莫泽斯·赫斯基于交往关系异化的抽象视角以及庸俗经济学家对虚拟资本现象的粗浅分析,马克思逐渐从人本主义哲学批判转向现实的历史批判,这不仅是对以往研究者的重要超越,也为《资本论》中对虚拟资本的阶级本质、社会效应的分析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但也要注意到,这一时期的马克思是站在宏大的人类历史立场对虚拟资本现象进行“蜻蜓点水”式的批判,没有将自己的理论视野过多地停留在虚拟资本问题上,也没有将混沌繁杂的虚拟资本现象科学抽象为理论范畴,更没有深入到资本批判的视域。

(二)对虚拟资本拜物教的资本批判

正是基于对虚拟资本现象的人本批判和历史批判,马克思才能在《资本论》中明确提出虚拟资本这一科学范畴,揭露虚拟资本的拜物教形式,确立了资本批判的研究方法。

马克思认为,在货币产生利息、资本获得利润之时“资本关系取得了最表面、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4](P440)。虚拟资本的拜物教形式不仅赋予了虚拟资本产生的自然性、合理性,还用任意的、没有规律的数量关系遮蔽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关系,使资本观念被进一步神化。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进一步指出虚拟资本的拜物教形式“实际上不过是对于局限在资产阶级生产关系中的生产当事人的观念,教条式地加以解释、系统化和辩护。”[4](P923)要打破这种拜物教形式,需要借助于资本批判的方法。具体而言,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和第二卷中多次强调,他撇开了信用、虚拟资本等特殊形式,在纯粹形式中考察“资本一般”的运作过程。直到第三卷,他才开始分析现实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的具体资本形式,即“资本运动过程作为整体考察时所产生的各种具体形式”[4](P29),其中就包括虚拟资本。从马克思的叙述逻辑可以看出,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信用及虚拟资本问题,但是他认为“资本主义生产的这些比较具体的形式,只有在理解了资本的一般性质以后,才能得到全面的说明”[4](P127)。也就是说,先通过《资本论》的前两卷科学抽象出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逻辑,掌握“资本一般”的运行规律,即资本批判逻辑,然后在第三卷中再现复杂的具体资本形式和颠倒的社会结构,由此确立了资本批判的基本视域。

总之,从“人本批判——历史批判——资本批判”的历史逻辑可以看出,马克思对虚拟资本问题的认识经历了由琐碎现象到系统范畴、由哲学抽象到科学抽象的发展过程,最终在《资本论》中达到了认识的巅峰。一方面,马克思将虚拟资本的批判视域深化到资本主义剥削的本质关系,扩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延伸到未来的共产主义发展,彰显了虚拟资本问题研究的深刻性、现实性。另一方面,马克思从现象学层面使资本逻辑得以从本质还原到现象,使《资本论》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使资本逻辑彻底区别于哲学上的形而上学,成为科学的“现实抽象”,开展虚拟资本批判的逻辑前提已经充分显现。

二、马克思虚拟资本批判的内容向度

基于资本批判的方法论前提,马克思对虚拟资本的历史生成、本质关系、社会效应和未来命运进行了系统考察和哲学审视,从而构建了虚拟资本批判的理论逻辑。

(一)基于历史生成向度的虚拟资本增殖性批判

资本批判视域下,虚拟资本的历史生成不是偶然性的,而是资本增殖逻辑不断发展和自我扬弃、打破物质生产的实体性限制形成的独特资本形式。

在资本主义发展初期,资本的增殖过程表现为资本的价值形式不断吸纳并统摄物质内容的过程。也就是说,资本必须借助于物质载体实现价值增殖,“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是劳动过程和价值增殖过程的统一”[5]。从劳动过程来看,具体劳动赋予了资本“实体性外观”,体现了资本的实体性特征,资本主义生产劳动塑造了资本的文明面,不仅有利于物质生活的丰富、社会关系的发展,还有利于向更高级的社会形态过渡。从价值增殖过程来看,资本的生命力建立在对人的劳动的剥削基础之上,只有与人的劳动相结合,资本才能正常运转并实现增殖,这体现了资本的价值性特征。资本的实体性与价值性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一方面,资本的实体性从属于价值性,作为资本人格化表现的资本家受到增殖欲望的驱动与竞争规律的强制,不得不围绕资本的意愿开展物质生产,从而使创造出来的物质世界是资本的世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生存和发展的人是被物化了的人。另一方面,资本的实体性为资本价值积累设置了质的界限,即“总工作日、生产力和人口(可以同时剥削的工作日数目由人口限定)在各个时期的发展水平”[4](P449),这一质的界限对资本的价值性进行了实体限制,使其不得不尊重人的自然性、遵循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但对资本家而言却是不得不面对的“倒霉事”。

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资本增殖逻辑从两方面打破了物质生产的实体性外观,使其价值性能够暂时脱离实体性,表现为独特的虚拟资本形式。一是货币资本家通过货币资本化,将资本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将物质生产这一“倒霉事”交给职能资本家,从而获取利息,形成生息形式的虚拟资本,比如股票、企业债券等。二是通过货币信用化,直接绕开物质生产过程,基于信用制度使“同一债权在不同的人手里以不同的形式出现”[4](P533),形成同一资本增加一倍、两倍甚至是几十倍的假象,从而产生了信贷形式的虚拟资本,比如国债、银行券、银行贷款等。大多数情况下,生息形式和信贷形式的虚拟资本交错结合在一起,并按几何级数实现价值增殖,不断将同一债权膨胀为无数倍。当然,马克思也强调这种按几何倍数增长的复利形式是有限的,虚拟资本的价值实现必然要建立在资本的实体性基础上。因为,一旦大部分产业资本家都放弃物质生产,轻则导致利息率大幅下降,许多靠利息生活的货币资本家将被迫再变为产业资本家,重则引发经济危机,使虚拟资本沦为无法兑换为现实货币的“一堆废纸”。由此可见,资本的增殖逻辑是虚拟资本生成的根本原因,虚拟资本也延续了资本的增殖本性,具有内在的增殖性。

(二)基于本质关系向度的虚拟资本剥削性批判

马克思从劳资关系出发,认为虚拟资本内含的本质关系不等同于建立在商品逻辑(劳动逻辑)上的本质关系,也不等同于简单的、偶然的、自然的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的法律约定关系,而是建立在资本所有权基础上的间接劳动剥削关系。

虚拟资本体现了潜在资本对未来劳动的剥削。具体而言,虚拟资本的运动不是以货币为中介的商品买卖运动,而是以个人信用、银行信用或国家信用为基础的资本所有权的贷放运动。贷放过程中涉及债权人与债务人两类主体,债权人通过转让资本所有权,以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债务人获得资本所有权,并偿还更多剩余价值给债权人,看似两者之间是直接的、公平的价值转换关系,但是从深层逻辑看,贷放的前提是“货币实际上会当作资本使用,实际上会流回到它的起点”[4](P391),能够在资本运动中保留价值和增加价值。换言之,资本所有权作为支取未来劳动凭证的潜在资本,必须与人的劳动相结合才能顺利贷放。在生息形式上,作为债权人的货币资本家靠占有未来的产业资本家的指挥性劳动和劳动者的生产劳动使资本增殖,在这个过程中产业资本家和实际劳动者都沦为了被剥削的债务人。在信贷形式上,债权人主要是指银行家、证券分析师、经理人等,他们借助信用手段,将闲散的资本集中起来,并通过债权(潜在资本)的多次复制、流通,利用心理预期、价格杠杆和时间复利,对未来的剩余价值进行占有,进一步压榨和透支债务人的未来劳动。由于潜在资本对未来劳动的剥削不是基于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直接的、公开的“在场”对立,而是一种隐性的、非对象性的“潜在”对立,是一种更深刻的经济生活条件的对抗,因而称之为间接劳动剥削。

潜在资本对未来劳动的间接剥削具有三大特征。一是被剥削人数更多。不仅越来越多的工人被食利者“间接剥削”,而且越来越多的职能资本家沦为了被剥夺的债务人,信用越是膨胀,虚拟资本越是发达,社会中被剥削、被奴役的债务人也就越多。二是剥削形式更为隐蔽。奴隶制剥削只给予被剥削者维持基本生存所需要的物资,并限制其人身自由;封建制剥削以地租的形式,无偿剥夺农民的部分劳动成果;工业剥削则以生产资料或生产要素的私有特权来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尽管这些剥削形式呈现出越来越隐蔽的趋势,但仍没有脱离物质生产,而虚拟资本剥削避开了直接的物质生产过程,不再赤裸裸地直接榨取剩余价值,而是间接地对未来生产出来的剩余价值进行占有,被剥削者在这个过程中是主动、自由地加入虚拟资本市场,这就导致了剥削关系被彻底掩盖。三是剥削程度更深。在这个过程中,“为了活下去,那些债务人必须出卖他或者她的全部生命时间”[6],沦为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被异化、丰富多样的社会关系被抽离、独特个性的存在价值被通约的“赤裸负债人”[7]。因此,虚拟资本的本质关系在于债权人对债务人的间接劳动剥削。要解除这种剥削关系,不能简单地寄希望于拒绝支付债务、拒绝成为债务人,回归到空白的或者说纯粹的个体性的经济状态中,而是要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出发,改变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资本剥削关系,使资本复归到对生产的积极作用之中。

(三)基于社会效应向度的虚拟资本统摄性批判

资本批判视域下,资本成为“普照光”和“特殊的以太”,统摄着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同样,承载着资本增殖愿望的虚拟资本也被赋予了一种“神话般的权力”。

从经济领域看,虚拟资本能够借助信用制度这一经济的“中枢神经”缩短资本周转的时间和空间,激发经济活力。但是,虚拟资本也导致了经济运行虚拟化。首先,是经济运行方式的虚拟化,即赌博已经取代劳动,表现为夺取资本财产的本来的方法。这种脱离商品使用价值,不考虑社会需要的虚拟生产,加剧了社会生产与现实需要的不平衡,导致生产方式难以正常运行,逐渐走向空心化、虚拟化。其次,是经济运行状态的虚拟化,虚拟资本加剧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盲目性、混乱性、虚拟性,强化了资本家之间的竞争对立,使极端无政府状态占据了统治地位,即“生产的社会联系只是表现为一种不顾个人自由意志而压倒一切的自然规律”[4](P996-997)。再次,是经济运行结果的虚拟化,财富不仅表现为货币,还表现为证券、汇票、银行券、国债等虚拟形式,并且这些财富更多地集中在食利者、金融家、银行家以及投机者手中。总之,经济运行虚拟化导致经济发展的泡沫越来越大、贫富差距也越来越大,加剧了经济危机的爆发。

虚拟资本的增殖逻辑必然要求其渗透到政治领域。一方面,虚拟资本形式上,交易双方以一定的国家信用、法律形式作为前提,赋予虚拟资本以合法形式。另一方面,虚拟资本与国家政权相结合,导致政治权力金融化,即金融贵族左右着国家的政策主张、法律制定以及对外战略。首先,虚拟资本影响着国家的政策主张。在马克思看来,国债意味着国家权力的让渡,将税收权和发钞权让渡给债权人,也就是金融资产阶级。金融资产阶级凭借债权直接干预国家的政策制定和实施,“1844年和1845年的法令,就是这伙包括金融业者和证券投机家的匪帮的权力日益增加的证据。”[4](P618)其次,法律成了虚拟资本发展的手段。马克思批判英国通过颁布法律来驱除国债、转嫁危机,使英国人民“进入一个无限借债——为还债而借债——的愉快过程。”[4](P446)再次,虚拟资本作为对外扩张的手段和工具,不仅干预本国的政治生活,还对其他国家进行金融掠夺。马克思以英国为例,指出英国通过在澳大利亚、印度、加拿大等地设立银行,从而获得巨额利息,此外还参股国外铁路、运河、矿山等事业以获取大量股息。实质上,当国家政治权力与虚拟资本绑定在一起,被金融寡头所控制是非常不利的,因为国家随时会陷入“债务泥淖”而走向破产。

“在资本主义生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状态内,非资本主义的生产者也受资本主义观念的支配。”[4](P47)一旦虚拟资本颠倒的关系结构反映于当事人的观念中,这种认识形式与现实表象就会双向互动,影响人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从而固化为一定的文化观念,这种文化观念具有内在的颠倒性。首先,虚拟资本使信用观念颠倒化。信用观念是虚拟资本发展的基本前提,是维系虚拟资本市场的“精神纽带”。但是,人们总是把传统美德颠倒为价值获利手段,他们“费尽心机编造损失”,“靠别人的劳动、忧患、危险和损失而使自己过着骄奢淫逸和荣华富贵的生活”[4](P444)。其次,虚拟资本导致财富观念颠倒化。统治阶级通过鼓吹金融,营造虚拟资本“不劳而获”的财富幻象,使人们对财富的认知脱离了劳动本质,脱离了具体的社会历史关系,陷入纯粹的“数字游戏”。再次,虚拟资本导致劳动观念颠倒化。在虚拟资本形式上,奢侈的生活作风成为了获取信用的重要手段,这给传统的勤劳获利的积累形式一记响亮的“耳光”,为享乐主义、奢侈之风奠定了新的“土壤”。总之,颠倒的文化观念最终通向的是虚无主义,人们在奢侈享乐中使“生活的核心和意义总是一再从我们手边滑落”[8],在虚无中丧失个体的终极意义和丰富的生命感觉。

(四)基于未来命运向度的虚拟资本建设性批判

对于资本未来命运的指认是马克思资本批判的理论旨归。同样,马克思把对虚拟资本的批判也推向了未来社会。

在私有制条件下,虚拟资本必然会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灭亡而走向自我毁灭。虚拟资本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演变中扮演着比较特殊的角色,在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中,虚拟资本能够为资本生产注入动力,加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形成。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确立和发展,大量过剩资本游离出了生产过程,通过资本化和信用化使资本价值取得了相对独立的运动方式,创造了一个纯粹按照数学原则增长的价值运动空间。金融寡头、银行家等食利者掌握着这一空间的运动规则,主导着这一空间的价值秩序,也阻碍了工业资本的流通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当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虚拟资本市场,这个由信用关系组成的价值运动空间就会像气球一样,随着人们的预期和投机行为以几何倍数膨胀。由于没有一个社会的生产能力能够长期支撑以几何速度增长的虚拟资本,当虚拟资本膨胀到信用关系难以承受的时候,某一环节的债权人与债务人的链条断裂,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不但虚拟价值会瞬间清零,物质资料生产也会受到巨大冲击和破坏。一旦扩大人类物质资料生产的能力耗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就走到了历史尽头,虚拟资本也会因为缺乏实体资本支撑而走向自我毁灭。

虚拟资本对共产主义的产生和发展具有建设性意义。德国哲学家莫泽斯·赫斯强调共产主义是对虚拟资本的彻底废除,“人的能力的充分发挥和生活享受的高度满足将取代高利贷利息的暴涨。”[9]而马克思在撰写《共产党宣言》时,就意识到了信用、银行对于实现共产主义的积极意义,主张把“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3](P52),以此向共产主义过渡。在《资本论》第三卷中,马克思进一步指认了虚拟资本对于未来生产方式的积极作用。一方面,承载着信用关系的虚拟资本加速了物质生产的发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为共产主义的到来奠定了物质基础和交往基础。另一方面,马克思还强调生息形式上的虚拟资本主要体现为股份公司、股份资本、股份制度,是转化为一种新生产方式的过渡形式,即通向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重要形式。一是股份制度实现了资本所有权和管理权的分离,能够在短时间内把社会中分散的、单个的资本集中起来,转化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的财产,即直接的社会财产。二是股份制度将与资本所有权相关的职能转化为生产者的社会职能,每一个个体不再受到资本所有权的统治,只需要发挥对社会生产有利的职能。三是以股份制为基础的“合作工厂”将扬弃资本与劳动的根本对立,找到生产者与自然界之间最高效、最适合人类本性的运转形式,从而不再被盲目力量所统治,但具体如何对虚拟资本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这是马克思向后人抛出的“时代省略号”。

马克思虚拟资本批判的理论逻辑表明,虚拟资本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直接的经济事实,而是理解与把握资本主义历史生成、本质关系、整体结构以及发展趋势的哲学范畴;虚拟资本不是基于资本批判的纯粹的否定性范畴,而是蕴含未来社会主义道路的建设性范畴。因此,对于虚拟资本的理解不能局限于偶然的、外在的、分配性的虚拟资本现象,而要深入到必然性、内在性、生产性的资本逻辑批判,从而形成对当代资本主义金融化更为深刻和本质的理解。同样,对于虚拟资本的理解不能局限于否定性批判,更要趋利避害,对其进行引导、驾驭和超越,使虚拟资本服务于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的目标。

三、马克思虚拟资本批判的当代价值

金融资本作为虚拟资本的当代形态和扩展形式,对其进行导控和超越,成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的重要课题。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深化对金融本质和规律的认识,立足中国实际,走出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10]因此,深化对金融本质的认识,正确看待和超越其增殖性、剥削性、统摄性,发挥其社会主义建设功能是马克思虚拟资本批判的现实逻辑体现。

(一)体用结合:正确看待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金融资本存在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中国共产党就主张将金融资本严格限制在社会主义体制内,实行“金融抑制”政策,不断缩小其市场规模、压缩其运动空间、限制其发展活力。尽管金融资本在搭建工业体系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这种从上至下的抑制管理难以激发经济活力,导致这一阶段的经济发展较为缓慢,甚至走向停滞。改革开放后,中国共产党对金融资本的认知逐渐从被动转向主动、从消极转向积极,确立了以社会主义制度为“体”,以金融资本为“用”的基本思路,运用金融资本的力量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这意味着中国市场虽然存在金融资本,但没有受到虚拟资本增殖逻辑的控制,而是将金融资本限定在一定范围内,使之成为畅通中国经济发展的新鲜“血液”。

(二)人民至上:确立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金融发展之路

虚拟资本发展建立在对债务人和劳动者的剥削基础之上,因此我们必须驾驭虚拟资本的剥削逻辑,走以人民为中心的金融发展之路。一是要更加自觉地坚持党对金融工作的领导,这是中国金融事业由弱到强,不断发展壮大的决定性因素,是确保我国金融发展不走西方国家剥削老路的根本保障。二是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对金融资本的剥削性进行方向引导、制度限制、风险规约,使其服务于物质生产,服务于人民生活。三是积极探索有利于生产投资和福利保障的金融政策。我国近几年提出的普惠金融、绿色金融、投行建设都是在这方面的积极探索,通过金融为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贡献重要力量。

(三)虚实结合:关注金融带来的现代性危机

当今时代,金融资本的统摄逻辑进一步从社会生活领域扩展到微观的个体生存领域,但随之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随着我国金融市场快速发展,不断涌现出各种金融工具,这些金融工具使部分缺乏自制力的个体陷入消费欲望,走向自我规训,他们不得不审慎地权衡金融风险、升值潜力和未来收益,使自己的生产方式、交往方式、思维方式服从于金融资本的规则秩序。为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金融发展需要密切关注金融带来的现代性危机。一方面,要培养全体社会成员的思想道德素质,树立正确的劳动观,自觉抵制享乐主义、自由主义、消费主义等错误思潮,在奋斗中收获幸福。另一方面,要引导社会成员树立绿色的金融观,适度、合理地进入金融市场,使社会成员在“实体”劳动中保障基本生活,在“虚拟”投资中提升生活品质,在“虚实结合”中走向更美好的生活。

(四)守正创新:探索金融助推共同富裕的新形式

马克思对虚拟资本的建设性批判,启示我们要重视股份资本对于社会主义向更高级阶段过渡的积极作用。中国共产党已经走过一百多年的光辉历程,我们已经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下一步任务是如何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在这方面,社会主义股份制改革还需要守正创新,不断探索马克思所提出的在公有制基础上重建个人所有制,使每个人都能按照生产劳动的相关系数分享股份收益;在国企股份制改革方面,还要更广泛地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更多地体现出企业的全民属性和社会属性;在农村股份制改革方面,要全面推进农村集体经营性资产股份合作制,实现农业的规模发展和集体经营,增强农民的生产能动性,提高农民收入,缩减贫富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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