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我入伍到甘肃省某市驻军某部。
3个月的新训结束后,我被分配到通信连成为一名有线兵。班长带着我们几名新战士每天练习收放线、爬杆。我们每天在营区环形道路上跑5公里,在全副武装的基础上,还得挎上5公斤重的线圈。我那时个头不高,身体纤弱,感觉自己跑步时就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
“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跑步时我们听到最多的是这句话。
能跑、能吃、能睡。当兵5个月,我的体重增加了7公斤,个头长了1厘米,5公里负重跑在男兵连也算中等水平,爬杆的速度在同年兵中遥遥领先。
1996年5月,部队进行演习训练,我被选进参演部队——25名女兵请缨,只有我和班长被选中。
我们先是乘车机械化行军半天,随着导调组一声哨响,部队进入布满“地雷”的“染毒地带”,我们纷纷戴上防毒面具下车执行任务。障碍排除后,一声“车辆全部损毁”,我们便携带战斗装具继续步行。30公里的山路,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班长当兵已四年,每年参训,经验丰富。长行军也需要技巧,一路上她帮了我很多,比如,走路要调整好呼吸,紧跟前面人的步伐;休息时要坐下把脚翘得超过头,便于血液循环;脚上的血泡要用随身携带的马鬃穿破……
5月,训练地白天气温适宜,到了晚上却寒气逼人。长途负重行军,不少满头大汗的官兵,在休息时因冷风受凉感冒。部队长看到这种情况,为避免非战斗减员,就命令官兵喝下炊事班送来的姜糖水,并鼓励开展老带新、强帮弱、男帮女的互助活动。
营长立即贯彻上级指示,要求我们每两个人组成一个战斗互助组,不仅行军途中要互帮互助,而且在宿营时要相拥同眠、共御风寒。作为营部通讯保障人员,我一直紧跟着营长的步伐,这时,营长看了看我说“你们班长今晚执行指挥所保障任务去了,回不来”,又指着一名男兵,“你就和他互帮互助吧!”
我当即就蒙了:“叫我和男兵互助,那宿营时不就是一起睡吗?”我赶紧把手摆个不停。
营长说:“小姚比你还小两岁呢,你怕个啥?”
大家爽朗大笑,一个老兵说:“看你人不大,想得还挺多,这叫革命需要,懂不懂?”
“是,革命不分男和女。”我红着脸低头小声回应。
小姚热情地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说:“姐,欢迎你,咱俩今后团结互助,共同迎接考验。”
路上得知,小姚和我是同年兵,他原本是机关公务员,军政素质过硬,部队首长特意让他借外训、演习等机会下连锻炼。
第一次互助同眠是在负重行军20公里后,按照要求,战友们放下背包,就着水壶里面的冷水啃了几口压缩饼干,就在指定宿营区域准备休息。大家纷纷把地面简单平整一下,就近找一些干草铺于地面,两人一组抱在一起,覆盖着雨衣躺好,因为白天徒步行军太累,很快进入梦乡。
有的小组栖息在涵洞,有的小组宿眠于爬松(当地一种植物)上。
我和小姚还在寻找宿营地,与其说寻找,倒不如说是我故意拖延时间。看着别的战友相拥而卧的情景,我俩谁都没有胆量提出“咱们就在这里睡觉吧”。
在规定区域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小姚先开了口,“姐,你看这里怎么样?”
我羞涩地抬头看了看,这里平坦背风,适宜宿营。但我还是对男女同宿心存芥蒂,一言不发,就近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坡,用军用书包当枕头准备睡觉。满脸诧异的小姚被我晾在一边。
“你们俩怎么回事,到现在还不休息?和衣而眠,众目睽睽,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要是这里就是战场,你们晚上不休息,明天怎么打仗?”部队长来检查宿营情况,发现我们尴尬的状况后,狠狠地砸下几句话。临走,他把身上穿着的军大衣扔给我。
我硬着头皮和小姚一起打理地铺,小姚放下刚才在转圈途中捡拾的枯草,又用战备锹平整了地面,我把两人的雨衣铺在地上,卸下背包准备睡觉。
小姚把部队长的军大衣盖在我们身上,我也学着小姚把武器用武装腰带固定在身体一侧。第一次紧挨着异性躺在一起,我紧张得手都不知该怎么放。尽管两人隔着厚厚的军装,我还是能真实感受到他身体的气息。
只听小姚说:“姐,挨近点,不然要钻冷风!营长说了,一定要照顾好你,这是任务。”接着他又小声地告诉我,他在老家也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在家里姐姐照顾他,可在外面,要是谁欺负了他姐姐,他就会和对方拼命。
刹那间,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对小姚伸出手说:“谢谢你!”
握手时,小姚感到我手心冰凉,“姐,我给你暖暖。”他侧过身子,轻轻将我冻僵的双手放进自己怀中,我不再抗拒,感觉自手心开始,身体慢慢温热起来。
月华如水,小姚很快鼾声如雷。我在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不知不觉,我也进入梦乡。
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觉小姚在大声说梦话。
我睁开眼一看,妈呀!一只蜥蜴爬在小姚脸上,或许附近是蜥蜴的家。为了不打扰战友休息,我没有大呼小叫,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抓起蜥蜴扔到附近的小沙丘。
身边的小姚停止了说梦话,满脸香甜。
次日,小姚说起自己好像做了噩梦,得知夜里的实际情况后,憨憨地笑了笑,“姐,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从这天开始,直到后来的演习训练全程,我和小姚都互帮互助,他是我的射击教练,我指导他战术标图,我们一起度过了那段艰苦且兴奋的时光。
1998年7月,小姚如愿考入心仪的军校。当年12月,我退伍返乡成为一名幼师。听战友说,军校毕业的小姚回到了我们原先的部队,工作一帆风顺。
虽然退役多年,但我依然留恋军营生活,也会怀念那些充满战友真情。
(作者为退役军人)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