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一名理想主义者的自造之路

2022-12-29 12:00李心怡
青年文摘(彩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陶勇理想主义者天赐

李心怡

在节目《令人心动的o f f e r》中,医生陶勇讲了一个故事。他曾经帮助无数患者找回光明,2020年年初,那场伤医事件发生,他的左手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精准地进行手术。陷入人生低谷的他,突然收到一条视频,打开看,是一个人在蹦极。他问,你是谁?对方说自己是他十年前治疗过的病人——小段。小段曾患有白血病,刚做完骨髓移植,花光了家里所有钱,结果又被诊断出眼底有一处病灶,可能会失明。如果不是陶勇治好了他,他已准备去跳楼。“从跳楼变成蹦极,我能走出来,你也一定能走出来。”

如今的陶勇是国内最知名的医生之一,微博粉丝众多,他每周一会在微博上回复网友的私信,关于眼疾、心理和人生。他很认同一句话:我是宇宙间比较幸运的一颗尘埃,渺小,但幸运。

贪心的理想主义者

星星曾是“光明天使小分队”的一员。

这个小分队的全称是“红十字彩虹志愿队之光明天使小分队”,由陶勇和北京红十字基金会共同发起,目的是服务门诊患者,缓解其就医时紧张脆弱的情绪。

星星在当志愿者期间,发现有一次患者很多,到了下午四点,仍在等待的人明显按捺不住焦躁。她自幼学小提琴,曾看过一篇音乐能调节情绪的文章,于是和陶勇商量把音乐引入医院,她可以为等候的病患演奏。

陶勇肯定了她的想法。

星星会事先准备一些老年人、小朋友喜欢的歌,以及一些流行音乐。演奏的时候,常常会有等候的病患跟着一起哼唱。陶勇鼓励星星以此为主题写论文。写的过程很艰辛,星星得到陶勇不少指导。最后,她的论文被《中国医学人文》杂志刊登。

这一段故事被陶勇写进新书《自造》中,书中还有很多不同人与陶勇之间的来信和回信,大部分是年轻人,有关于人生的迷茫、关于是否要学医的纠结。陶勇用心回答、记录和分享着,给很多人带去指引与力量。

在陶勇上一本书《目光》中,他写到自己刚结婚时,家人凑钱在北京五环外买了一套五十平方米的一居室。这样一套房子,对于一家三口还有来帮忙照顾孩子的老人们来说,太挤了。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家人选择了租房住。

但是这在他看来并不是很大的问题。在选择面前,人们永远有所衡量,然而人生的选择,有时候并不像数学题那样对错分明。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认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寻找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因此从一开始,就不满足于赚钱和获得名誉。

陶勇承认自己是一名理想主义者,而理想主义者可能比普通人更“贪心”,“因为他们要的是内心的满足”。

“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在《自造》中能够窥见陶勇的乐观和积极,他甚至把苦难视为增加精神免疫力的“糖丸”。医院电梯坏了,陶勇和几个同事必须爬楼梯到10楼,同事们抱怨着,而陶勇却觉得有健全的双腿,还能爬楼梯,就很幸福。因为他从小就看到患有脊髓灰质炎的姑姑行动有多不方便,深知能安然行动有多好。

当医生多年,他看到许多人间疾苦。他经常分享的是天赐的故事。

天赐是陶勇诊治时间最长的患者。2005年,2岁的天赐被确诊视网膜母细胞瘤,他们一家人从河南来到北京,陶勇为其治疗,天赐的左眼因为肿瘤被摘除,右眼也发现了肿瘤的存在。

十多年来,父子二人一直在北京治疗。白天在医院化疗和放疗, 晚上睡在地下通道和火车站,农民出身的天赐爸爸为了挣钱,卖过报纸和糖葫芦,扛过包。他们每天靠吃5毛钱的馒头过活,却为来北京看病的盲人老乡捐出10元。

然而,天赐的右眼最终被摘除,完全失去了光明。大哭一场后,天赐爸爸开始试图训练孩子的触觉和记忆力,最终天赐学会了盲文。天赐的爸爸加入了“光明天使小分队”,成了一名志愿者。他还开始学写诗,之前大半辈子没写过诗,现在平均一天三首。

国际医学人类学奠基人凯博文曾提出一种承受痛苦的智慧。

拥有智慧的人们可以从苦难中获得力量,只是当代的人们好像正在失去它。

在陶勇看来,不是人们丢失了智慧,只是如今快节奏的生活让启发智慧的大脑蒙了一层灰,人们也更少有时间静下心来关注当下。

他推崇阅读,认为书籍是人类学的大数据。陶勇的妈妈在新华书店工作,因此他小时候经常在书店看书。从经典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有《七龙珠》《圣斗士星矢》等日本动漫。学医后,看的则是专业书。而现在,他目睹患者们的人生故事,自己也有更丰富的生命体验,开始常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鲁迅的作品。

他展示了自己随身背包中携带的一本厚厚的深色皮面笔记本。从正面翻是他做的各种笔记,从后面翻则是他看到的一些好句子,以及冒出的灵感金句。

他也将继续尝试写作,人生中的意外改变了他的路径,不变的是,圆心仍在医学。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做手术,但可以通过公益、科普和科研继续为患者服务。

理想化的医疗,如何实现

公立三甲医院内,常常病患多、医生少,长时间的等待和烦琐的就医程序,让很多患者情绪烦躁,这是引起医患矛盾的一个重要因素。

陶勇曾在德国进修一年做访问学者,他去之前以为德国的医疗资源很充沛,患者一定不用等待。实际上,他们的患者常常等待一上午,却并不着急,在等候区看报纸、看书或者玩填字游戏。

他问一个德国患者:“你不想早点看完早点走吗?”患者回答: “ 别人不也都等着吗?”德国患者的耐心等候離不开打发时间的设施,“光明天使小分队”志愿活动也希望可以提高患者的等候体验,从而免于焦躁。

受伤后,陶勇在接受主持人鲁豫的采访时说:“现在如果我再去看病的话,除了注重眼睛疾病的治疗,还会更加注重和他心灵的交流。”患者的疾病并不能割裂开其社会角色和心理健康,只有全面考虑到患者的情况,才能真正做到对症下药。

在陶勇看来,这种理想化需要医患双方都做出努力。医生需要关注患者的心理健康和社会角色,患者也应该考虑到医生的工作状态,不要向医生投入过高的心理期望,从而达到平衡。

“常常问题就在那里,之所以没有得到解决,因为问题的双方都抱有同样的心态,希望对方先付出。如果都能把自己变成解决问题的主动方,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去年,陶勇上小学的女儿陶陶参加了《超级演说家·正青春》, 在演讲最后她说:“我们应该想想,要用怎样的方式去看待医生,如果我们一直当他们是敌人,他们又如何为我们去战斗呢?毕竟我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疾病。”

楚云飞//摘自《看天下》2022年第2期,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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