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奏鸣曲(组诗)

2022-12-29 05:36诗翊翔
参花(下) 2022年9期
关键词:谷地青稞高原

◎诗翊翔

高原十四年

昆仑向东卸下的冷风

在这十四年里

不停地呼啸

脚下的高原

像一艘庞大又年轻的船舱

群山荒凉 百花衰老

这艘船依旧歌声高亢

任由西风吹散岁月的结构

让灵魂也得以稀释

栖息在河湟小镇的村落

我被一座山围绕着十四年

小城在崇山间拔地而起

关掉灯火与山风融为一体

我从未寻到过山路

也无法靠近任何一座山

仲夏夜的荒原

给丹霞地貌的秃山一丝嫩绿

长风吹过,送别父亲

童年的泪滴成为高原明珠

一夜间青稞开遍北山

我的黑夜滋生出缕缕白发

微微雨歇

我在小路上送别落日

黄河拐弯的地方

铁索桥连接两座岛屿

那是高原的两个故乡

黄河孕育了河湟,高原的黄昏

藏匿在我的体内

日出日落我同铁索桥一样摇晃

深夜,河水荡漾的余波

冲倒阻隔我十四年的土墙

深水荡起辽远的涟漪

屋顶的瓦片还未淋雨就已经老去

倒淌河

路过了亲人的原野

挥手告别生我的草原

乘青海最深处的大巴

再一次横穿茫茫草原

路上,我同陌生人

兴致勃勃地讲述这片土地

在悄然中,一次次错过油菜田

错过湿地错过分层的草地

只有青海湖用它庞大的身躯

等到我回归现实的一刻

极目中海波震动碧空

当我自西向东出发时

遇到一条自东向西的河流

千万条河流与我竞相流向东方

为何这条河如此忤逆?碧空下

它流回高原的心腹

注入青海湖的一侧

湍急的它,像是

流浪已久的游子重回母亲的怀抱

我的心怎么了?求学的路途中

欢愉中夹杂着悲伤

因一条河湿了双眸

两千公里外

我再一次读懂倒淌河

那条平淡无奇的河流

是一位和亲公主的泪

地势抬高,开始回流

又是谁,抬高了我的土地?

我从梧桐与樱花的间隙

从长江逆流而上

为我的母亲

我的草原而变得湍急

我愿意是倒淌河

回归你的身旁

亲田

这是至亲的田野

就像亲人一样

数年前祖父与土壤定下血的誓言

用祖祖辈辈的勤奋去守护几亩贫瘠之地

河畔的缕缕凉风收录在《昆仑辞》

我踏出故地十二载

再次回到故地

地下温热的清泉流入我的血液

柏杨依旧挺拔

草原更加辽阔

祖父瘫痪在床上

颤抖的手翻动书籍

他的身躯已僵化

田野中的油菜干涸了一些

这样的人世间——他依然爱着

让我感到亲切的是

这片田野本身

出生于此的我们

踏入不可逆的河流

融合着许多悲欢离合

游子乘南国的车驶入北方

对着土地呼出一连串的悲歌

牦牛不停地泄露草原的秘密

低下头来看着微薄的小诗

载不动草原的款款深情

我会想起那匹田野上的白马

干净 庄严

踏着翡翠飞翔

北方以西,一个平安的夏天

在南方的烈日下

我会在饥渴时忆起平安区

念起一场旅行

平安驿绿荫下的泉水

时常吸引我

群山裹着惬意的绿衣

就像母亲蓬松的秀发

缠绕在游子脸庞

我就这样扑入了大地的怀抱

这片土地偶尔

荡起沙尘,我乘上列车前

初秋的青唐向我大肆挥霍沙尘

列车驶入江南水乡时

我的衣襟上依然留有

来自北方以西的沙土

那正是平安的碎片

每当我幸福地微笑

故乡的尘土也跟着雀跃

平安区过去也叫平安驿

我的中学在此度过

无数次被点名答到

无数次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默默成长

用余生去诠释一个名字

巴藏沟的美让画师停笔

只是坐在草地

让花草连接肢体

与星辰相慰

我想起一次青春的藏匿

我让情书流入河谷

河湟谷地,充满了我回忆的碎片

我独爱的盛夏,在平安的树林里

对岸

黄河流经我的童年时

留给我一汪

无法探究的奥秘

——关于河的对岸

一条尚未流出青唐的水

保持着澄澈的初衷

像一面辽阔的镜子

能装载的秘密

犹如宇宙和星辰

那些童年孤独的时光

我独自在河畔扔石子

捡起扁的平的圆的

肆意丢入河流

我这样做是为了

把此岸的石子丢到对岸

鸟路明晰的时候

天空暗了下来

我常对着河畔低语

河流缝合山与谷的距离

望着变蓝变暗的河水

逐渐成为黑洞

吞噬了我的一些时间

也收下我的声音和思念

头顶的高压电流声

一度盖过鸟鸣

对岸山头的石头变成盘踞的女子

鱼跃出水面,提醒我:该回家了

河湟速写

千年以前,一条河流冲下高原

留下的脚印,促成河湟

冲刷过的土壤,生长出

艳丽的百花

我们也是其中一朵

在高原悄悄生长

彩色的小旗在小山上浮动

遗弃已久的帐篷

独望一片碧绿的草原

雨声像是古老的呼唤

大雨来前,会撤离到河湟去

径直地走进

人迹罕至的谷地

先行者的步伐很重

樱花落得很轻

南山和北山之间

土地宁静且丰盛

人们把青稞赶到山上

在谷地开辟新的道路

妇女在湟水河畔洗衣

借湖水将辛苦一一稀释

青稞在高寒中呵护一代人,开满

谷地两旁的山峰。我们卸下兽皮

从青稞里抽出麻丝和民族的纹理

北山上,一座座丰碑立起

南山,人们修筑了凤凰台和庙宇

后来谷地称为:青唐城

青稞梦

在母亲的故乡

我接触了许多青稞

麦穗高昂头颅

宛如受表彰的战士

青稞覆盖着裸露的冻土

在贫瘠的高原

养育了我和我的家人

母亲无疑是所有青稞中,最高大

最低沉,离我最近的那一株

我会在下午

土地散去炎热时

在青稞影子里入眠

梦里田埂徐徐流动

晃动成汪洋

北方以西唯一的水手是我

青稞赋予我特殊的使命

让我走出大峡谷和崇山峻岭

喊出海上盛开的花的名字

我要感谢童年的青稞田

看着我缓缓成长

你嬗变成金黄的谷物

铺满大街小巷,撒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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