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美常,鄢 波,2,黄子建
(1. 广东海洋大学 管理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2.广东沿海经济带发展研究院,广东 湛江 524088)
“海兴则国强民富,海衰则国弱民穷”。海洋经济作为海洋强国重要手段,也是强国的重要战略。中国作为海洋大国,各沿海省市因地制宜纷纷制定相关政策[1],并取得一定成效,使海洋经济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点[2]。据统计,2012—2020年,中国海洋生产总值由5万亿增长到8万亿,增长了60%,2021年前三季度为6.2万亿元,同比增长9.5%。由此可见,海洋经济成为拉动中国经济的关键因素。那么海洋经济的影响因素是什么吸引广大学者关注?已有学者从成熟的定量分析模型,如贝叶斯模型平均法(BMA)[3],重心法[4],地理探测器[5],数据包络分析(DEA)[6]等研究海洋经济相关问题。一些学者发现海洋生产要素流动和配置[3],海洋产业结构[8],海洋生态环境[9],海洋科技创新因素[10],海洋经济政策[4]等因素对海洋经济具有重要影响。虽然定量分析具有理论上的客观性和说服力,但难以判断多个条件对结果变量的相互影响,也难以判断哪个条件是结果变量的核心因素。定性工具(QCA)的研究方法有效整合了定量和定性研究方法,将定性的问题定量化,有利于获得条件间的因果关系[11],并在此基础上获得多个实现目标的有效路径,现已广泛应用于探索性、归纳式、检验性、演绎式研究[12],引起了组织与管理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和应用[11]。因此,采用QCA分析工具验证已有研究海洋经济影响因素的结论或理论,有利于进一步确认影响结果变量的核心必要条件、多元组态路径,有利于地方政府因地制宜制定海洋经济战略规划。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选取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广西、海南11个沿海省市,通过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检验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水平的有效组态路径。
“海洋经济”源于Rorholm的一篇著作。随后,Bunich(1980)从海洋经济的前景、海洋经济发展等分析视角撰写了《世界大洋经济学》(1977),这一著作是海洋经济进入现代化的标记[13],为探讨相关海洋经济发展的学者提供理论依据。由于海洋生物资源、矿产资源、海上交通、滨海旅游等影响海洋经济发展,为此普遍认为海洋经济是一切有关海的经济活动的总称。由于资源的不可再生性,人们对海洋资源的过度开发利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海洋生态稳定。随着居民消费水平的上升,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给海洋环境造成了很大压力,降低海洋生物多样性。由此可见,生态环境是影响海洋经济发展又一因素。21世纪后,蓝色经济成为学者热议。然而,海洋资源空间分布不均衡,导致不同地区的海洋经济发展状况和产业结构空间产生显著差异[14]。近年来,一些学者从地理学[1],应用经济学[16]、理论经济学、资源经济学等学科领域不断拓宽研究领域并深入研究海洋经济影响因素,以期确定影响海洋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目前,较多学者从资本、资源、科技创新、产业和政策等方面进行探讨,如常玉苗(2011)[14],刘桂春等(2019)[17]等。
随着海洋经济研究的深入,其相关的研究框架逐渐统一,分别是:(1)关于海洋资本方面。海洋资本是驱动海洋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资本投入的多少、使用率、转化效率等直接关乎海洋经济发展质量[17]。早期,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明确了资本在经济增长的重要作用。但单靠资本的力量难以持续为经济增长提供主动力[18]。(2)关于海洋资源方面。海洋资源是促进海洋经济增长的基础和主要动力[17]。由于资源禀赋差异及海洋资源分布不均[19],不同沿海地区的海洋经济发展具有独特优势。为此,如何将海陆资源优势结合起来,是实现经济、社会、人口、自然与环境和谐统一的关键[20]。(3)关于海洋产业方面,较多学者研究海洋产业结构。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产业结构空间差异对海洋经济发展产生不同影响[21]。另一方面,市场机制下的资源有效配置,有利于经济要素从低效的生产部门向高效的生产部门转移,并优化产业结构,推动经济增长,反之,经济增长也加速产业结构演进[8]。(4)关于海洋科技方面,海洋科技作为海洋经济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存在时空差异[17]。虽大多学者认为海洋科技创新效率对海洋经济发展有显著的驱动力[10],但李帅帅等(2018)[22]研究发现创新与海洋经济增长呈现倒“U”型关系。因此,海洋科技发展对海洋经济的驱动力是否一直存在,还是存在创新瓶颈阶段,仍需深入探讨。(5)关于海洋政策方面,海洋政策是保障和维护国家和地区的海洋权益,也是有序规范海上活动的重要手段,对海洋资源使用、开发、保护,海洋经济发展等具有重要意义,如《海域使用管理法》、《海洋环境保护法》等,这些政策法规有利于明确中国有关海洋权益、管理、发展等办法。因此,海洋政策统筹兼顾海洋经济发展全过程,也有利于规范中央与地方关系[23]。(6)关于海洋环境方面,虽然中国海洋经济在中国GDP中具有重要作用,但从长期发展来看,其存在与环境“脱钩”现象[24],即海洋经济增长加重了海洋环境污染程度,提高了海洋综合发展的承载力,由此引发学者关注海洋绿色经济发展,如吴淑娟和罗少玉(2015)[25],杜军等(2020)[26]等。也有学者关注海洋经济与海洋环境协调发展,如王敏(2017)[27]。总之,海洋绿色经济发展需要协调人与海的关系。但长期以来,人们对保护海洋意识淡薄,因此,提高公众的海洋生态环境意识将是实现海洋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
基于以上文献梳理,已有研究从海洋经济发展的分析框架,分别探讨单因素或多因素对海洋经济的影响及作用效果,也证明了不同地区的海洋产业结构、资源禀赋、政策、环境等因素对海洋经济发展的影响,但未提出海洋经济增长的有效途径。同时,不同地区的海洋经济与各个影响因素间并非简单的线性或非线性关系,而是多因素交织的结果。fs-QCA组态分析,目的是探讨不同前因条件变量间的相互作用和组合关系[28],有助于挖掘海洋经济有效发展的具体路径,为中国沿海不同省市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提供理论依据。
QCA是一种以集合论为核心思想,运用组态逻辑分析小样本中多种复杂变量组合对结果变量的影响,从而找出复杂的因果关系,并通过实证及理论关联解决相关问题,有助于解决社会科学中的复杂变量问题[29]。QCA可区分为研究取向和操作技术两个方向,最早是由查尔斯·拉金(1978)提出。QCA较常用的是清晰集cs-QCA技术和模糊集fs-QCA技术,前者是将某个变量出现或不出现定义为1或0,建立起一套逻辑真值表(Truth Table);后者是将某个变量在0—1间取值,越靠近1代表出现的概率越大,越靠近0代表不出现的概率更大。模糊集对每个变量在0—1间进行模糊定义,避免了清晰集的0或1定义变量产生较大偏误。
因此,本文采用模糊集fs-QCA分析技术,主要是因为沿海11个省市属于小样本,同时,海洋经济发展受到多因素影响,影响关系可能不是单一的线性关系,而是较为复杂。该方法有利于比较变量组态集合关系,确定海洋经济发展的核心影响条件、组态路径,为不同省市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提供参考。
2.2.1 数据来源及校准
(1)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8年中国沿海11个省市作为研究对象,数据来源于《中国海洋统计年鉴》,《中国海洋生态环境状况公报》,《中国统计年鉴》及各地方《统计年鉴》。
(2)数据校准
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的结果是集合关系而非变量,因此需要结合实际情况对变量进行校准,并将样本从变量维度转化为集合维度[28-29]。本文依据已有研究根据四分位法进行校准,分别是25%分位值,50%、75%分位值的均值,75%分位值,依次作为完全隶属、交叉点和完全不隶属点。
2.2.2 变量定义
(1)结果变量
海洋经济发展水平是用来衡量沿海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程度的重要因素[30]。本文借鉴已有的研究,将年末海洋生产总值(GOP)作为度量海洋经济发展的指标。
(2)条件变量
已有大部分研究海洋资源、海洋科技创新、海洋产业、海洋政策因素及环境因素对海洋经济发展具有重要作用。为此,本文借鉴常玉苗[14],王泽宇等[31],刘桂春等[17]的研究,从5个方面确定条件变量,作为结果变量(海洋经济发展)的前因条件变量,具体变量如下:
表1 变量定义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s
必要性分析是fs-QCA检验的必要步骤,目的是判断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该检验结果可以获得一致性和覆盖度的关键指标。一般而言,变量一致性大于0.9定为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覆盖度是衡量某一条件变量组合重要性的直接指标。据表2所示,单个变量的一致性均低于0.9,表明各个条件变量均不具有较高的必然性直接影响海洋经济发展。
表2 单个条件必要性分析结果Table 2 Results of the analysis of the necessity of individual conditions
本文在进行fs-QCA检验过程中,将一致性阈值定为0.8,案例阈值定为1,PRI阈值选定为0.75,通过标准化运行,得到复杂解、简约解和中间解。一般情况下,简约解和中间解作为嵌套对比识别条件,辨别出核心条件和边缘条件,如表3所示。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水平具有4条不同的条件路径,具体如下:
(1)海洋生物资源与海域管理驱动型。组态路径1显示,海水养殖量(MA2)、海域管理(MA10)高的核心条件,及海洋捕捞量(MA1)高的边缘条件下,可以较有效的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水平。组态1揭示在海水养殖、海域管理主导下,依托海洋捕捞驱动海洋经济发展,典型代表省市为福建。根据2013—2017年海水养殖数据,福建省平均以5.85%增速增长,产量居全国前四[32],并在2019和2020年连续两年创下全国产量规模第一。海域资源开发利用和空间争夺是海域权益保护的重要内容。随着我国海域使用有偿制度建立,海域使用管理变得有序和有度,提高海域使用市场经济效益。如2018年起,福建开展规范规模海水养殖工作,科学合理划分养殖区,着力提升硬件配套设施水平,使海上养殖整治工作带来的经济效益显著提高,推动海洋经济发展。这表明以福建为代表的省市可以采用海洋生物资源与海域管理驱动海洋经济发展。
(2)科技创新驱动型。组态路径2显示,海洋发明专利数(MA5)、R&D人员(MA6)高的核心条件,及海洋矿产资源(MA3)、港口资源(MA4)高的边缘条件下,可以较有效的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水平。组态1揭示在科技创新主导下,依托海洋矿产资源及港口资源驱动海洋经济发展,典型代表省市为上海。创新作为经济增长的重要手段 “十三五”以来,上海海洋科技投入不断增加,目前已成为全国船舶海工研发设计中心。有研究表明,2008—2018年,上海海洋科技创新综合指数均值为全国第一[33]。也有研究发现,海洋经济基础好,科研力量雄厚等优势使上海的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能力在2006—2016年间表现为高-高-高演变轨迹[34]。同时,上海拥有世界第一大港——上海港,2020年集装箱吞吐量达4 350万TEU。为此,上海欲建设为全球海洋中心城市将抓住上海自贸试验区临港新片区机遇,着力提高创新水平,提高港口服务质量,进一步推动海洋经济发展。这表明以上海为代表的省市可以采取依托港口资源,科技创新驱动海洋经济发展。
(3)可持续发展驱动型。组态路径3表明,以海水养殖量(MA2)、海洋发明专利数(MA5)、R&D人员(MA6)高的核心条件, 海洋捕捞量(MA1)、创新支持(MA9)及环境因素(MA11,MA12)为高的边缘条件下,能较好的驱动海洋经济发展,以山东为代表。山东位于中国东部沿海,拥有良好的生态环境,益于海水养殖。同时,其自古就有经略海洋经验,使海洋经济一直是全省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开放以来,山东推出一系列海洋发展战略驱动海洋经济持续发展,其中之一就是协调环境与海洋经济发展的关系,依托科技创新提高治理环境水平[8]。2005—2010,山东半岛绿色经济增长绩效经历了先降后升的变化,2011年,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成为国家首个以海洋经济为主题的区域经济发展战略[35],2016年之后,绿色TFP增长低水平城市数量减少[36],总体提高了海洋可持续发展综合能力。2020年,山东率先开展海洋生态文明示范区创建,建设海洋类保护区40个,位列中国11个沿海省市第一。为此,依托海洋资源,提高科技创新水平对海洋环境治理水平对海洋经济发展具有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作用。这表明以山东为代表的省市可以采取持续发展驱动型路径驱动海洋经济发展。
(4)综合发展驱动型。组态路径4显示,以海水养殖量(MA2)、海洋发明专利数(MA5)、R&D人员(MA6)高的核心条件, 海洋矿产资源(MA3)、港口资源(MA4)、对外开放(MA8)、创新支持(MA9)、海域管理(MA10)及生态保护(MA12)为高的边缘条件下,能较好的驱动海洋经济发展,以广东为代表。广东与香港、澳门、福建等相邻,与海南隔海相望,位于南海航运枢纽上,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其形成海上贸易的重要枢纽。同时,其拥有丰富的水产资源,港口优势,并在不断提高科技创新能力和政策支持下,海洋经济得到快速发展。2019年,广东省GOP为21 059亿元,同比增长9.0%,占全国GOP的23.6%,对广东省GDP增长的贡献率达22.4%,不仅是中国海洋经济发展的核心区之一,也是省内经济发展重要组成部分[37]。已有研究表明,广东海洋综合实力最强[31,38]。在“对外开放”和“一带一路”政策支持下,2019年广东外贸进出口位列全国第一。此外,广东省地方政府依托广州港、深圳港已形成的世界级港口规模,借助5G通讯技术,加快推进智慧港口建设,提升港口服务水平,推动海洋经济向高质量发展。这表明以广东为代表的省市主要通过综合发展驱动海洋经济发展。
稳健性检验一般有4种方式,本文借鉴彭永涛,侯彦超(2020)[29]的研究,将案例的一致性阈值由0.80提升至0.85,检验结果与上述结果一致,表明分析结果较为有效。
海洋经济是相对于陆地经济而言,是实现海洋强国的重要因素。本文以2018年中国沿海省市为研究案例,借助定性与定量结合的分析方法(fs-QCA),检验提高海洋经济发展的条件组态,探讨实现海洋经济发展的有效路径。研究发现:(1)海洋经济有效发展不能单一依靠某一条件变量,而是多个条件变量的复杂组合下实现的。因此,驱动各沿海省市海洋经济发展并不是由单一因素决定,而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2)海洋经济有效发展的路径有4条,分别是海洋生物资源与海域管理驱动型,科技创新驱动型,可持续发展驱动型,综合发展驱动型,代表省市分别是福建、上海、山东、广东。这4条路径的总体覆盖度为0.63136,几乎包含有效提高海洋经济发展水平的案列。由于各沿海省市海洋资源、自然环境等存在时空差异,在秉持因地制宜指定海洋经济发展战略同时,各沿海省市仍需依据海洋经济发展阶段、政策要求等对战略规划进行调整。
根据以上研究结论,本文依据中国沿海省市的特征提出如下建议:
(1)提升海域管理水平,提高海上养殖的经济效益。拥有丰富的海洋生物资源是该地区的天然优势,同时也是提高海洋经济发展的直接因素。为此,拥有科学合理的海域管理,不仅能降低海域使用纠纷,还能整治海上养殖不良情况,提高海域管理带来的经济效益。
(2)依托海洋科技创新,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和港口服务质量。海洋资源与港口是驱动海洋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过去不合理、过度的海洋资源开发利用给生态环境造成很大压力,降低生态系统稳定性。此外,港口作为国内外资源运输必经之点,提高港口服务质量迫在眉睫。为此,科技创新能力对提高资源开发利用能力和港口服务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3)协调海洋经济发展与环境关系,推动海洋经济可持续发展。过去人们的过度捕捞降低了海洋生物的丰富度,同时工业和城市污水处理能力不足,给海域造成严重污染。因此,短期内忽视生态环境因素,可以带来较有效的经济收益,但长期来看,将阻碍海洋经济发展。为此,各省市应合理科学制定海洋相关政策,保护海洋生态环境,提高海洋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综合能力。
(4)积极主动实行对外开放,推动海洋经济向高质量发展。海上交通是濒海国家海上交通运输命脉,对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一带一路”经济发展战略是中国实施对外开放的战略转变,这不仅推动经济共同发展,也有利于引进先进科学技术,吸引外资和经验共享等。为此,积极主动实行对外开放,有利于综合提升海洋经济发展综合能力。
综上所述,海洋经济发展不能仅仅关注单一因素,仍需各沿海省市根据自身特点,海洋战略等,选择合适路径,并根据路径的核心条件,制定相应政策,推动海洋经济逐步向海洋高质量发展转移。同时,各沿海省市也应对比各路径的代表省市海洋战略规划,分析自身的不足之处,因地制宜制定海洋发展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