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潮席卷美欧 带给全球劳动力市场的启示

编译/王懿霖 美术编辑/丁国明 赵霞

刚刚过去的新年假期对于美国的一些老板们来说，恐怕不会“非常愉快”。从2021年11月开启一年一度的“黑色星期五”购物节开始，老板们的心就一直悬着……

2021年初，在美国知名论坛Reddit 的“反工作”（Antiwork）板块上，有人发出了一个“罢工”和“罢买”的号召，声称要打碎资本家借购物节大赚一番的幻想，让他们吃到苦头。目前，这个板块的成员数已从2021年初的不到8 万，激增到年底的近102 万，且跟帖数还在迅速增加。

实际上，这个动员只是美国愈演愈烈的辞职潮中的一小片浪花。伴随着美国供应链危机和高居不下的通胀率，全美多个行业迎来“大辞职时代”（Great Resignation），加剧了美国劳动力短缺的危机。美国消费价格指数（CPI）持续飙升，2021年10月，同比上涨6.2%，创31年以来最大涨幅。另据美国劳工局统计数据，2021年9月，美国共有超过440 万人辞职，辞职率高达3%，刷新了有统计以来的最高值。

美国工人的反抗渐成风潮，“如何对抗老板”的话题甚至成了人们在社交媒体上最受欢迎的消遣，连美国媒体也不禁高呼“美国工人阶级正在战斗，他们正在展示自己的力量！”

社交媒体盛行，数据不会撒谎。但仔细想想就会觉得非常奇怪——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初期，很多人遭遇裁员、被迫离职，失业人数大增，而现在是人们“辞掉”了老板。

现实就是让人莫名其妙，不是人们找不到工作，而是人们不想去工作。

哪怕是政府发的紧急失业救济金到期了，美国各州的复工率也没有变化，人们不愿意返回工作岗位。在之后的几个月里，辞职人数节节攀升，440 多万人辞职创下了历史纪录，而市场上却同样有着创纪录的 1090 万个空缺职位。

同样的情况在其他国家也能看到：英国， 2021年8月份的空缺职位数量有史以来首次超过100 万个；荷兰，职位空缺已远远超过失业人数。

不知道这个被大多数主流英文媒体评论员称为的“大辞职时代”还要持续多久，但好在一些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同意这个吸引眼球的描述准确反映了实际情况，不少业内人士认为，虽然目前确实有很多人辞职，但更好的描述是将这一时代称为“就业市场的大洗牌”。

是哪些人在辞职

根据调研机构Bankrate2021年做的一项求职者调查显示，超过一半的美国工作者表示，他们计划在2022年寻找新工作。而另一家专业调研机构的统计表明，这次的辞职潮中，30 至45 岁员工增幅最大，2020年至2021年平均增幅超过 20%。

一些人认为，辞职人数的增加主要是由中层员工推动的。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大多数人的工作方式不得不向远程办公转变，这就导致雇主会觉得雇用经验不足的人比平时风险更大，因为新员工将无法获得面对面的培训和指导，这将对处于职业生涯中期的员工产生更大的需求，从而使他们在获得新职位方面具有更大的影响力。当然，在经历了数月的高工作量、招聘冻结和其他压力之后，许多人可能只是达到了临界点，导致他们重新考虑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目标。

从调查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行业之间的离职率也存在巨大差异。总的来说，在因新冠肺炎疫情而需求急剧增加的领域，员工的辞职率更高，比如护士、医生和其他医疗保健工作者。另一个被辞职潮“席卷”的是科技行业。调查显示，科技行业在这段时间里辞职人数增加了 4.5%。对此，有人分析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导致互联网行业蓬勃发展，如此高的需求意味着本行业的人有更多的选择，以及更好的薪酬、福利和自主权。

微软的员工黏性向来很强，比如该公司CEO 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和另外几位高管的任职时间都超过了25年。但这种情况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发生了变化，因为微软和其他几乎所有科技公司都很难留住人才。

人才流失已经成为微软的一个重大问题，以至于该公司首席人事官凯瑟琳·霍根在发给2 万多名管理者的邮件中，要求他们遵守其团队制定的最新人才挽留指导原则。

科技行业被视作这一轮“大辞职时代”的起点，在此期间，有数百万美国人为了寻找更高的薪酬，或者因为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远程工作而精疲力竭，最终选择离开原先的岗位。微软和其他许多科技公司一样，都为所有员工提供奖金和额外的带薪假期。但霍根在邮件中表示，微软虽然提升了员工的薪酬，但并没有在这段“艰难的时刻”中对员工的职业规划给予足够重视。

Eagle Hill Consulting 是一家专门帮助企业挽留人才的咨询公司，该公司管理顾问凯利·米塞利（Carrie Miceli）表示，早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就有许多组织开始从原先的年度绩效评估，转向为员工制定目标，并帮助他们规划职业发展路径。“这是美国劳动力市场经历过的最严峻的时期，我们看到人才大战仍在继续，科技行业尤其如此。”米塞利说。

微软的人才流失问题尤其尖锐。知情人士透露，截至2021年10月，该公司有6.6 万个空缺岗位，相当于现有员工的35%，而它在网站上公开列出的空缺只有1 万个岗位。微软的一位员工表示，这种差异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微软的招聘政策所致。

霍根在邮件中说：“在微软，职业问题仍然是员工离职的第一原因，占到所有离职员工的大约一半，有25%的微软员工认为离职寻找工作比在内部转岗更容易。”在微软，不同岗位之间的员工调动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大幅放缓。一位微软员工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内部招聘经理和招聘专员在忙于填补空缺岗位。这似乎与以往的情况大不相同，一位微软前管理者表示，在1990年代末至2010年期间，微软员工很容易进行内部转岗，因为微软当时发展很快，新岗位层出不穷。

还有一个行业辞职率较高，它就是员工工资待遇较低的零售业和餐饮业。他们是短时经济的受害者，也是辞职潮中离开最多的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很多员工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招待客人，还要被呼来唤去，领着底薪被老板剥削。这种情况下，离职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在低端职位中，收入与通货膨胀的步伐不匹配，而工作也变得更加非正式和不稳定。

这其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那就是女性的辞职率。从2021年1月到8月，与2020年相比，男性和女性的辞职率都有显著增长（女性增长55.4%，男性增长47.2%）。但是，尽管在2021年的头几个月，两性的辞职率都有所增长，但女性辞职率的增长率比男性高17%。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职业女性面临着额外的负担，需要兼顾育儿职责、远程教育和职业。新冠肺炎疫情加剧了职场中性别的问题。麦肯锡的研究发现，四分之一的女性考虑过降低职业生涯时间或完全离开工作岗位。

为什么不干了

在这些辞职的人群中，一种是专业人士，他们在“好”和“更好”之间作出选择。另一类则是那些在恶劣的工作环境和生存之间作出选择的人。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动力。前一阵营中，有的因厌倦和渴望成长而退出；在后者中，有些人因为工作条件不稳定或在学校停课时不得不照顾孩子而辞职。

“新冠肺炎疫情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它正在影响人们的精神和身体。”咨询公司Work Institute 的总裁丹尼·内尔姆斯说，“所有这些事情都在继续让人们反思他们的生活、职业和工作。再加上超过1000 万个职位空缺，如果我想做一些不同的事情，这并不难。”

“人们不仅在谈论他们的工作时间、地点和方式，而且还谈论他们为什么工作。他们真的想在某种程度上重新定义工作的真正意义，并问自己想要为哪家公司工作，以及想从事什么工作或职业。”内尔姆说。

对此，心理学家作出了解释：回忆一下新冠肺炎疫情的经历，这段时期是否已经促使你重新思考自己的价值和优先事项。这种现象被称为米开朗基罗效应——就像雕塑家米开朗基罗可以把石头变成艺术珍宝一样。称职的员工和领导也会成为对方的“雕刻师”，他能看见你的好，了解你想变成什么样的人，持续给你支持和鼓励，让你一点一滴地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新冠肺炎疫情对我们做了同样的事情，消除了疫情前职业生活的干扰和喧嚣，迫使我们面对更深层次的真相，了解我们想要从生活中得到什么。

何时会好转

面对创纪录的辞职人数，我们不禁想问：辞职潮会持续吗？

已有专家指出，美国零售业、酒店业、休闲业、医疗行业等正在承受辞职潮带来的冲击，一些中小企业可能会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进一步推动通胀。对此，分析人士认为，2021年11月的数据中还未体现出奥密克戎毒株带来的影响，奥密克戎毒株很可能给美国劳动力市场带来新的阻力。

凯投宏观高级经济学家迈克尔·皮尔斯（michael pearce）在报告中称，感染人数的飙升已经对高接触性的服务行业带来压力，将给劳动力供给造成更大影响，因为一旦检测呈阳性，员工就将被隔离。美国“商业内幕”网站也认为，2022年，辞职潮或仍将继续。连续八个月的高辞职率表明，劳动力短缺和对劳动力市场的重塑，很可能将成为美国后疫苗时代的永久特征。

还有专家指出，撇开新冠肺炎疫情因素不谈，由于美国人口问题，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也不太可能很快缓解。高盛分析师指出，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已退出劳动力市场的500 万人中，大多数都已超过55 岁，并且很可能不会再重返工作岗位。其中，提前退休和自然退休的人数分别为150万和100 万人。emsi burning glass 数据分析公司高级经济学家罗恩·赫特里克（ron hetrick）称，目前的劳动力短缺只是长期就业趋势的一个缩影，企业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随着婴儿潮一代退休人数激增、千禧一代劳动参与率的下降、新生儿出生率下降和移民人数的减少，不要指望劳动力短缺的问题在新的一年中完全得到解决。”赫特里克说。

我们如何应对

CEO 们如何看待这种工人短缺和所谓的“大辞职时代”？为了找到答案，《财富》杂志与德勤合作对CEO们进行了调查，他们听取了117 位首席执行官的意见。

73% 的CEO 表示，劳动力/ 技能短缺是未来12 个月内最有可能扰乱其业务的外部问题。57% 的CEO表示，吸引和招聘人才是其组织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紧随其后的是51%的人表示要留住人才。35% 的CEO表示，他们在过去12 个月中扩大了福利，以增强留住人才的能力。67%的CEO 表示，他们预计公司在未来12个月内将实现强劲增长。另有31%的人表示会温和增长，而3%的人表示增长乏力。

面对这波辞职潮，人力专家给出了以下几个普遍适用的方式：

灵活。对于白领来说，新冠肺炎疫情为他们提供了许多“福利”，比如能够在家或远程长期工作、减少通勤，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朋友和家庭，而员工们不会轻易放弃这些。但如果公司停止了这些福利，更多的人很可能会更频繁地辞职。

加薪或扩大福利。减薪（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已成为员工辞职的关键诱因。尽管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早期，大多数员工都相对理解，但时间的无限拖延已将许多员工推到了边缘。2021年8月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德国公司称缺乏技术工人。当月，德国联邦就业局局长Detlef Scheele 就表示，本国每年需要引进约40 万名技术工人，以弥补从医护到科技等众多行业的用工短缺。中欧和东欧国家的边境关闭与薪酬问题，是导致德国等国家蓝领员工短缺的主要原因。“坦率地说，根源还是薪酬问题。”德国某基金会宏观经济政策研究所负责人安德鲁瓦特表示，“这些行业的工资必须增加，才能让人们重新从事艰苦的工作，这不是什么坏事。”新冠肺炎疫情放大了蓝领行业中的不平等现象，他们理所应当被更高的工资所吸引。

有同理心的领导。由于新冠肺炎疫情而导致的倦怠和精神困扰在员工中很常见。他们中有的人因疫情失去了亲人，有的人需要调整身体、情绪和心理。领导与员工持续性的互动和倾听，可能是提供支持并表明关心真正有效的方式。而这方面最重要的是，领导需要有同理心。这种宝贵的领导能力是同情、关怀与利他主义的基础，具有同理心的领导能从细微处体察到员工的情绪、感受及需要，从而引导和激发他们产生更大的动力，和公司以及行业携手渡过难关。

建立一个快乐的组织。随着疫苗以及药物的作用，新冠肺炎疫情逐渐被控制，世界也将走进后疫情时代，人们急需从新冠肺炎疫情的创伤中恢复。所以，一个快乐的组织，一个积极向上的团队是人们迫切想要的，员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得到尊重、受到鼓励和获得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