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
高二时,班里开始流行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主都自带抑郁气质,忧郁的眼神,冷峻的脸庞,仿佛人只有变得抑郁,才会被关注,才会被承认长大。于是,抑郁变成了一件很酷的事情,甚至在我们班里掀起了一阵“抑郁热”。
我们先在外形上下功夫——再也没有女孩子愿意穿粉色的衣服,只有黑色才能给我们一种成熟感。我們也不再喜欢扎高马尾了,都学影视剧里的女主角,披着长发,风一过,掀起一阵青春。
为了把抑郁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还要熟读青春疼痛文学,仿佛读完这些书,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青春疼痛文学中的主角。
可是好景不长,当我们沉浸在自己的忧郁世界中,觉得悲伤都要逆流成河的时候,迎来了兵荒马乱的高三。班主任在学校出了名的厉害,他为了让我们一门心思备战高考,阻止了一切不利于高考的事情,包括我们的忧郁。他觉得,吃得饱穿得暖,正是要奋斗拼搏的年龄,有什么好抑郁呢?
他开始用行动来抵御这场“抑郁风”,不允许女生披头散发,并在班级里没收言情小说,那些喜欢东想西想的同学,还会被他叫去谈心。有了老师的严格监管,很多人的抑郁都瞬间消失了,只有我在这种抑郁的情绪里入戏太深,走不出来。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班里其他同学的成绩都有了提升,而我的成绩却停滞不前。那天晚自习,老师看着我还未来得及扎起来的长发,把我叫到讲台上,恶狠狠地说:“一个女孩子,整天的心思都在头发和无病呻吟上,有什么前途?”
青春期的敏感脆弱,让我在那一刻情绪崩溃。晚上回到家,我哭得很伤心,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这次我是真的抑郁了。然后我偷偷打开家里的电脑,在网上搜了一份抑郁症测试题,边哭边做。
那些测试题做完,网上出现了一张测试单,显示轻度抑郁。我写了一封信,附带上这个检测的截图,发给了以前的班主任。我说:“新学期我很不适应,我觉得所有人都不理解我,我真的得了抑郁症,可是没人相信。”
老师很快给我回了信, 他没有怪我考得不理想。只是说看到我的信息他很惋惜,也替我担心,但是希望我快点儿好起来。在他眼里,我的前途是美好的,和扎不扎头发没关系。我的那些情绪也很美好,但是要放在正确的时间。
我感觉我的情绪突然有了回应,我的抑郁终于被人看到了。那一晚,我想了很多,我突然想把自己的抑郁放一放,先解决眼前的高考。高考过后,就没有人再来约束我了,我要披着长发,开始写伤痛的文字,认真来悲伤。
第二天,我把所有的青春疼痛文学都放进了书柜,扎起了马尾,开始努力学习。我保持着这种状态,一直到顺利考进大学。
有一天, 我跟大学同学聊天,她说,她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有抑郁症,甚至一度痴迷抑郁。因为那个时候,她觉得抑郁看起来真时髦啊!
我突然想到高中时的我,大概那时候的我也是这种感觉,如果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即使是抑郁,也会显得我很特别吧?
我还想到了改变我的那封邮件。那个测试,不过是网上抑郁症广告的问卷,谁做都是有抑郁问题的。那位老师,肯定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一个广告。可当时,他并没有拆穿我,他保留了抑郁在一个青春期女孩心目中的美感。
后来, 我大概知道了抑郁症是什么,青春如诗,给一切事物都加了滤镜。那时,有人为赋新词强说愁,还自认为已是戏中人,更难得的是,有人看破不说破,让你在戏中演好自己的角色。
孟德尔//摘自《中学生博览·青春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