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英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拟声词是模拟声音的词,拟声词使用,从《诗经》开始以及后来的历代文学作品都有记载。文学作品中的拟声词既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因而,小说拟声词的运用具有形式美、内容美、意蕴美等特质。从词的“语表”看,它源于生活及自然的感知,具备形式内容的客观实在性,具有真实美;从词的“语里”看,它的使用渗透着创造者主观的审美体验,兼具形式与蕴含的多种美。故小说拟声词运用是作者具象与抽象的再创造,是再现与表现的相统一。
言语主要借助语言来进行,发挥语言最重要的交际职能,主要靠语音、词汇、语法三大结构要素发挥着重要作用。在一切言语活动中,语言的与生命同在,自然语言与生命肌体的内在节奏具有同一性,钱冠连曾提出:“宇宙、人体、语言三者契合同构”说,他认为:“人总是要选择能迎合自己生命的动态平衡的需要、并引起舒心悦耳的美感的话语形式,即选择某个言语表达实体是从审美的目的出发的。”[1]赵彦春在此基础上也论证了“不仅语音,就连人类语言的音素、节奏、语词都与宇宙同构,都是以宇宙为原型来设计自己。”[2]这些舒适自然、和谐有力的节奏与心跳、呼吸、眨眼的节奏具有同一性。因此,肌体自然节奏的快慢会影响人类对大自然声音节奏的感知,进而影响读者对艺术节奏的先天敏感度。
故小说拟声词的审美选择首先要关注节奏的处理。拟声词又叫象声词、摹声词。摹声也叫拟声,陈望道指出“摹声格摹写的是听觉。”[3]人们一般会认为词语选择仅仅是一个单项的言语行为,实际上它还要考虑语词内在的生命节奏。因为只有合适的节奏,才能让读者将注意力专注于小说情节的发展,才能让拟声词支配着读者心理层的节奏。假如拟声词的节奏与身体的节奏、语境的节奏不匹配时,人们的阅读就会受到阻碍。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是语言在听觉上给人的第一感觉,它可以“构成形式美的感性质料,主要包括色彩、形式和声音。”[4]尽管小说节奏的安排会因作者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等不同,但整体都上都要与话语主体的舒服度相契合,并在此基础上完成拟声词的创造性组合。让小说世界充满着犬吠虫鸣、人声兽叫的萦绕与热闹,让读者有如临其境的现场感。节奏的契合度带给小说特有的音韵美。
节奏是语音的重要组成部分,节奏美是语音审美选择的结果,无论对哪种文学体裁,它在增强作品的可读性方面都发挥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可读性影响了作品的趣味性,即作品一定要是读者们愿意读、喜欢读的。其趣味性主要是借助听觉上起伏、错落的节奏感知,给予话语主体听感上的刺激,借助住客相契合的节拍感应,拟声词实现了以声夺人、吸引读者注意力首因效应,推动审美体验走向高潮。如押韵,凭借韵字、韵脚的同一感应,形成朗朗上口、铿锵有力、或幽默诙谐,或嘈杂生动的音乐美感,易于读者阅读接受。小说中为实现这种音乐美,通常会采用多种表现形式来完成:
常见的主要是单用和重叠用,有单音节,也有双音节、多音节的合用。单音节拟声词如“呜、嗖、嘿、呃”等,双音节拟声词如“沙拉、咆哮、嘟囔、滴答、吧嗒”等;多音节拟声词如“叽叽喳喳、黑咕隆咚、吊儿郎当”等,形成参差错落之美。单用的节奏美主要依靠单音节一字一音节中声母的简短,韵母的舒缓,来产生抑扬顿挫的节奏美。至于重叠的拟声词使用,它的节奏美就更为明显。通常情况下重叠形式较为灵活,单音节重叠有“AA、AAA、AAAA……”;双音节重叠有“ABB、AABB、ABAB”重复方式。其节奏的大多是“1+2”和“2+2” 音韵框架。如“呜呜呜……”、“哗啦啦、唠唠叨叨、唠叨唠叨”等,请看下面例子:
[1]女老师走到黑板前面,屋里嗡嗡嗡嗡说话声音立刻停止了,只听见哗啦哗啦翻课本的声音。(管桦《小英雄雨来》)
[2]雨来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嘟嘟囔囔地说:“我在屋里,什么也没看见。”(管桦《小英雄雨来》)
[3]黑虎掏心!泰山压顶!双龙抢珠!咚锵咚锵咚咚锵!咚咚锵!(《竹节人》)
例句用了“反复”的语音修辞,语音形式更加灵动优美,语义内容更加充实厚实。反复本是“为了突出某个意思,强调某种情感,特意重复某个词语或句子……”[5]在这里形成语音节奏的抑扬顿挫、松紧轻重的错落有致,给人一种自然的、想象的、浓郁的生活气息与和谐之美。如例[1]“嗡嗡嗡嗡”通过单音节四个重复,来表明“嗡”声之多,单音节的节奏美主要依靠声母的简短,韵母的舒缓延长,形成一紧一松、一短一长的节奏和韵律;例[2]的“嘟囔”是“AABB”式的重复,主要是以“强——弱——强——弱”、平仄交替的形式在听觉上形成了整个句子的回环复沓之美。我们以例[3]中的拟声词的重叠运用为例,来说明如何审美选择合理的节奏。如“咚锵咚锵咚咚锵!咚咚锵!”的节奏,它的音节与音步表现为“2+2+3+3”的形式,在重轻互换中融合简短的停顿与变速,从而延长重叠的艺术效果,它不是同一拟声词的简单重复。因此,我们在读“咚锵”与“咚咚锵”时,“咚咚”的速度要比“咚——锵”快了点。这样的听感处理,是在前面低频元素积累的基础上增加了高频元素的撞击能量,因此不会显得单调,而是力求在细节上增加拟声词出场的精彩程度和能量感。
小说语言对韵律也十分讲究。韵律在小说中主要指语言和物体运动的节奏规律,一般借助重复、押韵手段来形成。如双声、叠韵与“非双声叠韵”协调组合、参差错落、朗朗上口,增强了语音的韵律美和内容的感染力。“押韵”中规则性的交替性和声母、韵母、韵脚等的同一性形成了“同与不同”的和谐组合,在节奏上与主体读响韵脚字,延长韵脚声密切配合,形成音感上的音感上整齐力与回环力,体现语音与内容的呼应贯串,富有表现力和感染力,也易于牢记在心。《小英雄雨来》中拟声词的音律美极为突出:
[4]忽然听见街上咕咚咕咚有人跑,把屋子震得好像要摇晃起来,窗户纸哗啦哗啦响。(管桦《小英雄雨来》)
[5]雨来还想说什么,可是门哐啷响了一下,就听见爸爸走出去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儿,什么也听不见了,只从街上传来一两声狗叫。(管桦《小英雄雨来》)
[6]随后听见日本鬼子唔哩哇啦地叫。李大叔忙把墙角那盛着一半糠皮的缸搬开。(管桦《小英雄雨来》)
李重华说:“叠韵如两玉相扣,取其铿锵。双声如贯珠相联,取其婉转。”[6]小说借助双声、叠韵的修辞增强故事的趣味性,实现了语音审美的“婉转”与“铿锵”。如例[4]拟声词“哗啦”和“哐啷”,从声韵上看,韵母的韵腹都是[a],开口度很大,形成叠韵的气势。又如例[6]“唔哩哇啦”这个拟声词读为[wuliwAlA],其中双声“[w]”、双声“[l]”产生贯穿连缀的美感,而双声中“[w] 和[l]”间隔交错使用,又使得重叠在相邻字与字之间进行,并自然产生节奏,产出抑扬抗坠、韵律的高下变化相配合,以声写情。正如孙永(2010)所说的“头韵不仅渲染气氛、简练生动,而且有语言的气势和力度,有突出、强调乃至幽默的效果,具有很强的吸引力。”[7]而韵母“[u]”的重复在音节的后面形成了节奏的舒缓,使得其节奏和韵律更鲜明,更强烈。拟声词的使用使得“小英雄雨来”这个故事读来跌宕起伏、生动诙谐,且不说内容是什么,光是声音上的强烈冲击就让读者们瞠目结舌、忍俊不禁了,趣味性、可读性由此而生。
整体上看,小说拟声词可以借助汉语单音节的优势,发挥音节声、韵、调的功能,形成抑扬顿挫、和谐统一的语音篇章,以此增强拟声词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作为符号系统的语言,在命名和指称上发挥极大优势,显示语言能指和所指的双重特性。能指表明语言形式可以被感知,能够指称客观事物的语义内涵,所指表明语言具有语义内涵,这两个方面的和谐统一在语言上表现为语音与语义之间的和谐互动。语言本身没有形象性,但却有引起形象感能力的语音形式以及抽象的语义内涵的形象、生动的重现。塑造形象的小说语言,在拟声词的语义的审美选择上,主要倾向于通过“听觉”来获取语义信息。作者借助自然界、社会多种声音素材,经过系统艺术的组合,细致捕捉每一个拟声词特殊的音韵之妙,结合拟声词的语义内涵,完美呈现语言的情感意蕴。
具体来说主要是言内和言外的叙述。言内体现为生动性,言外体现为形象性,生动性的实质是“语里”动作性表现,形象性是“语表”具象性表现。生动性强调的是动态性,即一种活泼、生气、感人的特性,它是形象性的前提;形象性则是语言表现形式的再造生活的本真性,它强调的是语言的逼真可感性和能见度强弱。源于生活的拟声词具有生动性与形象性二合一的自然效果,在描摹自然声音、生活中声音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小说世界里有哗哗的小溪声、沙沙小雨声、咕咕的小鸽子声、嘎嘎的小鸭子、喵喵的小花猫声、呱呱的小青蛙声,听到这些富有动感的声音,我们就自然的打开储存在头脑中的动态记忆表象,直接进入动态情景的审美感知。譬如提到“呱呱”,伴随着“哭、喊、张”等一系列动作联想,孩童声音的响亮和单纯应景而生了;提到“咚咚锵”,伴随着“敲、打、击”等系列动作,其快速有力的情景立刻出现在眼前。例如:
[7]我一边想,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戴上雨帽,又抖抖袖子,把雨衣弄得窸窸窣窣响。(铁凝《盼》)
[8]有一天,快到家时,路边的小杨树忽然沙啦啦地喧闹起来,就像在嘻嘻地笑。(铁凝《盼》)
[9]吃过晚饭,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嗒嗒嗒地打着玻璃窗,好像是敲着鼓点逗引我出去。(铁凝《盼》)
[10]我走在街上,甩着两只透明的绿袖子,觉得好像雨点儿都特别爱往我的雨衣上落。它们在我的头顶和肩膀上起劲儿地跳跃:滴答,滴答滴答...... (铁凝《盼》)
拟声词的动态性还连接着声音质感。如通过“窸窸窣窣”一词,我们可以知道它的速度和力度,感受到它的姿态;例如“嗒嗒嗒”我们可以感知它的方向,还可以感受它的环境氛围,它的出现增强了画面的动感和质感,有声有色,让所摹写的事物更加形象生动。可见,拟声词的使用是一次生动性与形象性的审美选择,如“窸窸窣窣”是形容摩擦等轻微细小的声音,但这细小声音的描摹却真实地反映了儿童迫切穿新雨衣的心理和近乎反常的言行。又如“沙啦啦”、“嘻嘻”、“嗒嗒嗒”、“滴答滴答”等拟声词,也恰当地表现了孩童对美好生活的好奇与热情,传递出孩子特有的童真和童趣。
当然,拟声词形象感不应至是“形态”上的表现,它是系列性的范畴概括,如动态、颜色、声音、质地密切的链接。它容易使作者、读者在语义上与头脑中的某词语对应上,在感官上接受相同或相似的声音的联想和塑造,形成美的意象、图示、情景等,并以此调动读者的感官感受,读者根据想象可以复原出文本的场景和意境,进而引起读者审美体验的生成,而这个过程反过来就是作者写作时审美选择结果的再现与表现。通过拟声词的联想和复原,物体的重量感,快速、数量、形态、质感等也会如在眼前。如“一个木瓜从高高的树上掉进湖里,咕咚!(《木瓜成熟了》)”我们可以想象“咕咚”这词的声音之大;如用“咻”来描写子弹,就与子弹快速轻盈的属性很匹配,突出了子弹的特点,高频的声音素材,高频靓丽,有一种轻盈锋利的质感,能很好地体现子弹灵动快速的动作。很明显,小说拟声词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充当了形象审美的过滤和媒介,让文本更富形象感、更有情感韵味。例如:
[11]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旁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孙犁《荷花淀》)
[12]旁边那个鬼子嗖地抽出刀来,瞪着眼睛要向雨来头上劈。扁鼻子军官摇摇头。两个人唧唧咕咕说了一阵。(管桦《小英雄雨来》)
小说借助拟声词得天独厚的自然性、直观性、情趣性,进行枯燥单一与丰富直观审美转换,以生动、形象的艺术描摹唤起读者的直觉想象,使小说阅读者临其境、如闻其声、如睹其色、如见其人。例如[11]孙犁老先生写的是女人们“寻夫遇敌”的场景,借助拟声词“哗,哗,哗”的单音节重复和第一声调的音高强度,简洁流畅地传递出荷花淀女人的质朴与关爱,配合富有人情味、生活化的环境描写,很惬意很和谐。例[12]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拟声词“嗖”,但点到为止,写出速度之快,写出敌人的凶狠,自然地吐露小雨来孩童的心声,像是作者刻意的点染引发读者对人物心态的丰富联想。
拟声词是摹仿自然的声音,具有一定的客观性,但它在组合中又表现出汉语实词的多功能性。在小说世界上尽显自然的灵动之美。从句法功能上看,它主要充当状语、独立语、定语、宾语、主语、补语,也可以独立成句,最常见当属状语和定语、独立语。
[13]水在两旁大声哗哗,哗哗,哗哗哗! (孙犁《荷花淀》)
[14]喝完,他连连地打嗝,水要往上 。(老舍《骆驼祥子》)
[15]爸爸左看右看,结果从桌上抄起鸡毛掸子,倒转来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抡,就发出咻咻的声音,我挨打了! (林海音《爸爸的花儿落了》)
[16]当它们集体停栖在枝桠间时,就像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黑果子,把树枝都压弯了。(沈石溪《和乌鸦做邻居》)
[17]黛玉见风力紧了,过去将籰子一松,只听“豁喇喇”一阵响,登时线尽,风筝随风去了。(曹雪芹《红楼梦》70回《红楼春趣》)
[18]雨来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嘟嘟囔囔地说:“我在屋里,什么也没看见。”(管桦《小英雄雨来》)
[19]“……它把这家伙的手指头咬一口!哈哈哈哈!……咦,你干吗发抖?呜呜,……呜呜。……它生气了,小坏包,……好一条小狗崽子……”(契诃夫《变色龙》)
多数情况下拟声词当谓语、宾语、定语、状语、独立语,或独立成句,偶见做主语、补语的例子。拟声词充当谓语、定语含有形容词或动词的属性,作者在小说文本的审美选择中强化了拟声词的多功能性。如例[16] “豁喇喇”[huōlǎlǎ ],书写风筝在空中飞舞被风吹过的动态和声音,我们好像听到叶子被风儿吹动发出沙沙之音。“豁喇喇”与“一阵”组合,其结构模式为“拟声词+数量短语”形式,表示时间段,速度快的语法意义,强调其瞬间性、短暂性、一次性。句法成分的灵活性,我们看到了汉语拟声词可爱的形象活灵活现。若是充当独立语时,后面通常有延展的内容,作为环境的解释和补充,令读者明确拟声词的内容,例如“砰,砰,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又如例[19]是契诃夫《变色龙》中奥楚蔑洛夫自己与狗的对话,作者通过拟声词句法的灵活运用,形象地用自己的话讽刺了自己。尤其在厨师证实这只狗是将军的哥哥时,他又说:“呜呜……呜呜……这坏蛋生气了……好一条小狗……”一连串的“呜呜”之声,既党独立语,又独立成句,既放在句子的开头,又放在句子的末尾既先声夺人,又相互呼应。既可用感叹号,又可用省略号,既强化语意,又言不尽意。充分书写话语主体急促的语速和熟练的沉静。句法带来了拟声词特有的灵动,拓展了拟声词的想象空间。在此,奥楚蔑洛夫作为话语主体如此从容地重复模拟狗叫声,竟然是如此纯熟的常态,让人对其丑恶、卑劣的灵魂联想不断。
语言学家雅各布森指出语言的功能有:指称、表情、意指、交流、元语言、美学功能。小说语言具有意指功能(表情达意),因此具有审美性。修辞的审美选择让作者的情感、感悟、表象流动起来,修辞的审美选择带给读者的崭新的体验,留下更加深的印象。例如:
[20]多咱够了数,多咱往墙上一碰;拍喳,现洋比瓦片还得多!(老舍《骆驼祥子》)
[21]拉过几个较长的买卖,……汗拍嗒拍嗒的从鼻尖上、脸上一个劲儿往下滴嗒……(老舍《骆驼祥子》)
[22]那明明白白是鬼子!……水在两旁大声哗哗,哗哗,哗哗哗! (孙犁《荷花淀》)
[23]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鲁迅《故乡》)
审美选择是实现审美体验、审美认知的前提和基础,也就是美的感觉需要有听觉、视觉的强力支撑,更需要有恰如其分的修辞“拿捏”。如例[20]“拍喳,现洋比瓦片还得多!”开口“音韵A”的重复,浓厚的口语色彩,联合夸张的修辞手法;例[21]“汗拍嗒拍嗒”词重复和通感连用,例句[22][23]音节的重复和拟人连用。重复、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法令小说既朴实无华,又迅速地拉近彼此的心理距离。如“拍喳”一词,干脆有力、简明有趣,祥子憨厚可爱的卖劲引起读者无限的联想;又如例[21]“拍嗒拍嗒”以听觉写听觉的通感,以有声写无声,令读者反复揣摩句子的深意,在不断的体会中获得无限的审美体验。
语境即语言的使用环境,语境形成与词的选择组合密切相连。语境形成需要合适词语进入,词语意义需要在特定语境中确定。因此在构建语言世界时,创作主体需要协调这两者之间的力量,实现美的“和谐”。“和谐”是深层美学的特征,它是“众美之源”,它制约影响语言表层与深层的协调,它强调语言形式与内容的高度匹配,即词语与语境的相互协应,形成一词一姿态,一词一故事,一词一语境的语言世界。因此,在小说的语言世界,我们可以借助拟声词来塑造人物性格、突显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烘托人物心情等需要,建构物理与心理联通的小说世界。可以说,“小说是由语言构筑的艺术世界,语言是小说世界存在的载体。”[8]它既呈现语言的融合之美,和谐之力,又以和谐之声吸引读者去感悟,去联想:
[24]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1924鲁迅《祝福》)
[25]阿Q又四面一看,忽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项窝上直劈下去道:“嚓!”(鲁迅《阿Q正传》)
[26]大家呆呆地在河沿上立着。还乡河静静的,河水打着漩涡哗哗地向下流去。虫子在草窝里叫着。(管桦《小英雄雨来》)
例如鲁迅《祝福》中,口语性极强的拟声词“毕毕剥剥”,它一出现,一股亲切、有味儿、新鲜、活泼劲的就立马出现,原本单调的敲击、爆裂声放在文章的末尾,除了首尾呼应外,还渲染祝福景象,加剧了悲剧气氛外,还将祥林嫂惨死与鲁镇居民们欢乐祝福做了鲜明对比,突出小说反封建的主题,使小说《祝福》极具本色,富于生活情趣和民族美感。从这个拟声词的使用,我们看到了鲁迅先生“把白话的真正香味烧出来”,真正达到语言的明白如话最高境界。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如例[24]“嚓”单音节的使用,复述再现了阿Q醉心满足于未庄听众对他的专注和敬畏,因此他讲得眉飞色舞,以至于将王胡当做道具。这一声音,形象地刻画了他们围观鉴赏革命者的看客形象;如例[26]的词语“静静”与拟声词“哗哗”形成鲜明的矛盾对比,还乡河的宁静是外在的,但还乡河人的内心是不平静的,形象地描写了人们失去小英雄的悲痛和对日本人的仇恨,这一切犹如打着漩涡的河水,哗哗地奔流。可见,小说拟声词的选择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是静止的,也是流动的,既是绘声绘色的言意,也是淋漓极致的言情,感性与知性的和谐书写。
因此,我们要发挥语言的各种要素功能,用心体会小说拟声词叙事的语音美、语义美、句法美、修辞美、语境美,力图将语言美与人文美整合在一起,体验小说特殊的审美选择,拓展话小说世界的审美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