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卢
废弃的矿区空荡荡的
只有他
坚持留下,说什么也不肯搬走
下山担水,烧柴煮饭
无事可做时
就坐在门前石墩上,呆呆看着日头
一点点回到对面的山坳
每年春天,他都会翻几十里山路
到县上的火车站转转
仿佛还能看见上千个知青扛着行李
爬进吐着白烟的绿皮车里
他越来越老了
和亲戚交待自己后事时他要求很简单
竖一个木牌刻上名字
再多写一句话:
那个大城市来的姑娘,叫阳阳
他一直在等她
窗外又淅淅沥沥飘起小雨
趁着术后的父亲睡着
他轻轻溜到病房外的小花园
略过起伏的花、草、树,和无序的藤
径直走进那片竹林
最近阴雨连绵
在病房里的每天,他都会忍不住透过窗子
看那些滴水的竹
现在
他终于把自己站成了其中翠绿的一棵
他沉湎于那样的画面:
天空一悲伤
竹子就流下泪来
每天路过小花坛,总要驻足片刻
比起那些艳丽的花朵
几株散落其间葱郁浓重的车前草更让我痴迷
事实上,和其他许多草一样,小时候
我并不能准确叫出它们的名字
如同我并不能完全熟识我所有的亲戚
我只知道
什么样的地里长什么样的草
什么样的草有着什么样的命
事实上那时我并没有拔过更多的草
每次玩够了以后背着一筐极其蓬松的草回家
都会被健壮的父亲一脚踩到筐底
那时尚小,尚不觉得孤单
尚不懂得
长满草的地方才是田野
亲人越来越少的地方才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