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龙胜海 丨朱国伟
我发现村里有些老人,一辈子从未拍过一张相片;村里有些民俗,村外难以获悉;村里有些正在消失的记忆,也从没人去记录。于是我开始思考,做一些于他人或自己有意义的事情,便有了摄影作品《村里人》系列的诞生。也正因为此,我要坚持把《村里人》的系列拍下去。
——龙胜海
Q:旅游世界 A:龙胜海
Q:玩摄影多少年了?现在是以摄影为生还是纯粹爱好?
A:我是从2013 年开始拍摄的,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十年的时间了,目前是独立摄影师,算是以摄影为生。
Q: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纪实摄影的?在您看来纪实摄影有着怎样的魅力?
A:在我18 岁的时候就喜欢纪实摄影了,我的《村里人》系列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着手拍摄的。我的纪实摄影是记录当下正在消失的记忆,它把我们生活中的一些印迹定格了下来,是给后代人看的。
Q:您拍的大都是苗族同胞的生活,是出于怎样的创作心态?在拍摄时需要注意什么要点?
A:我是苗族人,从小就生活在苗寨里,我发现村里有些老人,一辈子从未拍过一张相片;村里有些民俗,村外难以获悉;村里有些正在消失的记忆,也从没人去记录。于是我开始思考,做一些于他人和自己有意义的事情,便有了摄影作品《村里人》系列的诞生。
对于拍摄,我觉得不需要特别注意什么,跟着内心走,相机就是眼睛。
Q:哪些摄影元素会经常出现在您的作品中?它们对您来说又有着怎样的意义?
奶奶和她的朋友在舂米
A:老人小孩,还有我们苗族的习俗文化等,这些都经常出现在我的照片里。对于没有文字记录的苗族来说,影像刚好弥补了这一缺陷,所以我想用照片来记录我们民族的一些东西。
Q:你觉得黑白纪实作品比彩色更胜一筹吗?黑白与彩色在纪实摄影上来讲,有没有什么较大的区别?
A:对我来说,不管是黑白摄影还是彩色摄影,都是一样的,只要作品本身能打得动我,影像中的故事能打动我,我就觉得这个作品是好作品。我的摄影作品之所以用黑白摄影来表现,是因为我觉得黑白照片更有故事感,我的照片一直是在讲故事的,所以我觉得黑白摄影能更好地把我想表达的主题给突出出来。
比如我拍一张人物照片,可能他的环境会很乱,色调太多,就容易没有了重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会选择用黑白来表达。
但拍摄苗族服饰,如果用黑白的话,就不能体现出服饰的绚丽多彩,这时候黑白就没有彩色更能表现主题。所以说不管黑白也好,或者彩色也好,都有利有弊。
Q:人物的刻画在纪实摄影中很重要,您在拍摄的时候,是怎样刻画人物的?
A:其实我没有很刻意地去拍什么,我很多东西都是抓拍的,就比如我去苗寨,当我看到了能打动我的东西,或者是我想要的东西,那我就把它记录下来。
我比较注重拍一些正在逐渐消失的人物或民俗,如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一些不常见的民族服饰、传统的建筑,或者一些小时候经常看到但现在很少见到的场景,我就要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
分居苗寨
Q:纪实本身就是有故事的,有没有让你特别难忘的拍摄经历?
A:基本上每一张照片都有故事,但有一件让我印象最深刻影响我最大的事就是——2017 年的时候,我在从江一个苗寨,遇见了这样的一家人。爸爸外出打工时,被塌下来的泥土掩埋去世了,家里只有妈妈和爷爷照顾三姐弟。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靠妈妈养猪、砍柴、种田等辛苦劳作,全家的生活拮据程度可见一斑。当时大女儿读五年级,是学校画画最好的学生,但由于身体原因休学在家;二女儿读二年级,三弟上幼儿园。拍完照片后,我想是不是能给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于是,征得同意后,我就把这一家人的情况和照片发了朋友圈,没想到有很多爱心人士愿意给他们一些帮助,比如有人愿意资助他们姐弟三人读大学什么的,这件事让我知道影像不仅可以有自己的故事,还可以帮到很多人,所以给我的感触很大。
Q:摄影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A:摄影对我来说是一种使命,我要用摄影来记录我们苗族人的生活。因为苗族没有文字来记录自己的文化和历史,以前都是通过古歌、通口口相传,或者通过民族服饰来记录。现在赶上了这么好的时代,有了影像,可以用影像来记录苗族文化和历史,可以让我们的后人看到我们现在的一个情况。为后人记录下民族的历史文化,记录他们祖辈生活的环境。
小时候,清明节我跟着父母去扫墓,难免大人们会谈及先人前辈的一些事,包括长相、身高特点等,但因为没有影像留下来,所以对他们的印象总是模糊的。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相片留下来,那该多好。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我所做的事情,不仅是给我们当代人看的,更多的是想这些影像能作为一种历史资料留给后代人看。
Q:在纪实摄影中,摆拍一直最具争议,如何看待?
A:对于这个摆拍,我自己有两种认识:第一种摆拍,就说这个事情或者东西是真实的,比如某种民俗活动、民族服饰都是事实存在的,只是我错过了机会没能拍到,我让当事人再给我展示一下。这种情况,我是可以接受的。
欢乐的苗寨童年
还有一种摆拍,就是说可能这个事情是假的,比如某些民族节日节俗本来是没有的,你为了噱头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无中生有,制造出来的,那这种假的东西的摆拍,我是抵制的。因为这样的摄影作品会误导观者。
Q:您今后的摄影计划是什么?
A:我的《村里人》是从2013 年开始拍的,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这一系列我会一直做下去,直到我不能拍的时候,就不拍了。
我还打算在我的老家做一个照片影像屋,要把我这辈子拍的东西,尤其是关于苗寨的一些记忆,都放在里面。近几年,我越来越感觉苗族特有的文化在消失,虽然苗族几千年的文化历史一直都有变化,但以前变化是很有限的,而近几年变化太多太快了。况且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对苗寨苗族的文化冲击也蛮大的,苗族自己的文化特性越来越不明显,所以我得尽快多拍多记录,把苗族真正的一些精神文化保留下来,让后人能够了解真正的苗族和苗族文化。
党港苗寨
我很欣赏龙胜海的这些想法,很自然,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一点也不高大上。但他不但想了,不但说了,更重要的是他做了,而且一口气做了八年。当数以数万计的乡村乡情照片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这就不简单了,这就不容易了,这就相当高大上了。何况他是很自然地想做就做。
龙胜海的做法是个工程活,但不像城里人的建房建楼,是典型的乡下人躬耕土地的做法,是一年一年春种秋收的做法。看起来很笨很拙,实则很精很妙。他的镜头离不开土地,离不开村民,离不开家人。村里的婚丧嫁娶,村民的日常起居,家人的生活点滴,都乐此不疲地收入了他的镜头。他在别人不屑一顾的小题材上做出了大文章。
龙胜海的作品很“实”,相当的纪实;龙胜海的人品很“实”,相当的实在。当两个“实”字碰撞到一起坚持数年去做一件实事的时候,影像里的山里风,山里雨,山里风雨里的山里人,就有了着实的艺术美感和艺术意义。
当这些具有相当美感意义的作品出自同一个民族,而且这个民族还是作者本民族的时候,她的意义就更为不凡了。历史的意义有了,现实的意义有了,历史的价值有了,现实的价值也有了。其重量是风花雪月的摄影作品不能堪比的。
—— 焦波(2021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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