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镶嵌中镶嵌工艺的当代应用探究*

邱亚楠 陈晓华（北京服装学院）

金漆镶嵌作为北京宫廷艺术“燕京八绝”之一，是中国传统漆艺的优秀代表。文章以金漆镶嵌中镶嵌工艺的应用为立足点，探讨镶嵌工艺在当代生活中的应用和创新方式，通过分析其工艺类别方法和表现方式，从材料、新兴技术和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的角度入手，为金漆镶嵌在现代的发展提供一些可选思路。

一、金漆镶嵌工艺概述

漆艺是我国古老的传统造物手艺，金漆镶嵌是中国漆艺的一个重要门类。具体而言，金漆和镶嵌是两种技艺。明代漆器的专著《髹饰录》称“金漆”为“金髹”，是指漆艺与用金工艺的结合，有描金、贴金、搜金、扫金、戗金等技法。金漆工艺的应用最早可追溯到先秦，从先秦金银错青铜器对戗金的启发，戗金雏形的针刻技法便开始出现，发展至今历史悠久。“镶嵌”一词，在《辞海》中释义为“将一物嵌于另一物中”，漆艺中的镶嵌，充分发挥了大漆的黏合特性，商周时期起，玉石、玛瑙、绿松石等都是以镶嵌的方法来装饰器物。金漆镶嵌将金漆和镶嵌有机地统一在一起，结合雕填、刻灰以及断纹等髹饰工艺，展现出古朴典雅、端庄华贵的视觉美感。

北京作为五朝之都,文人荟萃，工匠云集，漆艺方面也不例外。尤其漆艺是为皇家服务的技艺，自然容纳了各方技艺，吸收了各家之长。清朝覆灭之后，北京的漆匠们在民间开了自己的作坊，和以前的宫廷里的私家作坊一起，创造了一个繁荣的时代。1956 年，18 个分散于民间的漆器作坊以公私合作的形式成立，工厂名称经过协商后改为金漆镶嵌工厂，从此“金漆镶嵌”应运而生。20世纪60 至80 年代，金漆镶嵌曾作为出口产品，成为创汇大户，在2008 年，金漆镶嵌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金漆镶嵌产品多为家具类，尤以屏风最为著名，用料讲究，做工精细，程序复杂，要求也极其严格，有着鲜明的宫廷审美。目前，金漆镶嵌的艺术风格大多停留在明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其多用于装饰接待大厅、饭店等公共场所，或作为旅游纪念品销售，普通人家难以寻见，漆器已成为一种传统的代名词。如今的机械化时代，民间工艺的设计与运用已是岌岌可危，因此，如何将金漆镶嵌运用于现代产品的设计就成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图1 百宝嵌工艺制作工序图解（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图2 薄螺钿镶嵌工艺制作工序图解（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目前对于金漆镶嵌工艺的相关学术研究大多聚焦于其历史沿革以及种类特点等方面，对于其在其他领域的应用创新研究较少。金漆镶嵌中镶嵌工艺的艺术风格与形式表现丰富而具有独特魅力，目前还没有将金漆镶嵌中的镶嵌工艺作为重点的相关研究，本文将探讨镶嵌工艺在当代生活下的创新点、应用价值和创新方式，分析其工艺类别方法和表现方式，从新兴材料、技术和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的角度入手，为金漆镶嵌在现代的发展提供一些可选思路。

二、金漆镶嵌中的镶嵌工艺

传统金漆镶嵌工艺过程一般分为设计、制胎、刮灰、打磨、抛光、装饰六大步骤。装饰工艺是金漆镶嵌的核心,是最为体现金漆镶嵌特色的部分,装饰工艺中金漆可单独使用,而镶嵌常常与金漆相结合。其中镶嵌工艺依据镶嵌材料来划分,包括百宝嵌、螺钿镶嵌,应用材料丰富,画面绚丽多彩。依据镶嵌技法来划分,包括平嵌、矫嵌以及立体镶嵌。平嵌即镶嵌物与漆面齐平；矫嵌即镶嵌物高于漆面,并可以在镶嵌物上再进行镶嵌,层次感强,具有纵深延展性；立体镶嵌是将各种珍贵的材料雕刻成薄片，运用堆嵌圆包的手法将其镶嵌在立体的器物造型上。

（一）镶嵌工艺的种类及应用方式

1.百宝嵌

百宝嵌作为金漆镶嵌中应用范围最广的镶嵌工艺，充分展现着金漆镶嵌富丽堂皇的宫廷风范。百宝嵌多为矫嵌，仅有少数为平嵌。百宝嵌使用的镶嵌材料都十分名贵，主要分为动物牙骨和宝石，动物牙骨有珊瑚、象牙、玳瑁等，宝石有翡翠、玛瑙、水晶、绿松石、青金石等，另有些特殊有机宝石，如琥珀、蜜蜡等。百宝嵌的主要工序是：先把样稿贴在选好的材料上，用竹弓锯或线锯锯下，修整边缘线，将这些名贵材料进行雕镂制成半浮雕，部分材料还经过染色处理，随后在光滑平整的漆底上刻出与材料外缘一致的凹槽，涂胶后将材料嵌入凹槽内，另有些百宝嵌是直接将材料贴附于漆底，并不开凿（见图1）。

目前国内北京金漆镶嵌中的百宝嵌工艺风格端庄华贵；而扬州的百宝嵌工艺精巧雅致。虽同属一门，百宝嵌工艺因不同的时代环境而发展出了多种视觉风格。金漆镶嵌中的百宝嵌工艺，沿袭了明末清初时的审美，装饰图案繁丽复杂，构图满密，在制作工艺上无疑是时代的顶峰，但极端繁缛的装饰效果已严重背离了传统审美情趣，宫廷气息浓重。

2.螺钿镶嵌

金漆镶嵌工艺也包括螺钿镶嵌，即用螺壳和贝类研磨成薄片，然后根据设计要求雕刻成花鸟、人物等各种图案，并将其镶嵌于器皿上。

金漆镶嵌中的螺钿镶嵌很少单独使用，多与百宝嵌、描金工艺一起使用。螺钿分为薄螺钿和厚螺钿，厚螺钿又名硬螺钿，所用的钿片质地厚重，颜色比较单一，色泽润白，略带黄色。选用颜色较浅的老蚌、车磲等贝壳，一般有0.5～2毫米，制作过程与百宝嵌流程类似，预先将螺钿雕刻成浮雕样式，于器物表面刻槽，将雕刻好的螺钿嵌入槽内，因其高于漆面的立体效果，多与百宝嵌工艺一同使用（见图2）。薄螺钿也叫软螺钿，它是用颜色较为浓艳的鲍鱼壳加工而成，有淡青色偏红光、青色偏绿光、深青色偏蓝光等颜色，具有珍珠般的光泽，其厚度在小于0.5 毫米，有些只有0.07 毫米左右。薄螺钿镶嵌为平嵌，即先在薄螺片上刻画出所需造型的外轮廓和内部结构，依据图稿粘贴在漆胎上，随后整体髹涂多层漆，阴干后用1500-2000 目砂纸磨显螺钿图案，最后进行推光揩清。整体漆面平整润泽，此材料多与描金工艺进行结合。

图3 百宝嵌绢花《雅韵》《雅趣》台屏（图片来源：北京金漆镶嵌厂摄制）

图4 金漆镶嵌螺钿创新工艺手表（图片来源：北京金漆镶嵌厂摄制）

表现同一题材时，金漆镶嵌中的镶嵌工艺有别于描金、戗金、雕填等工艺，它不能像用笔绘画一样去晕染，也不能像针刻一样用刀去勾刻出线条，因此要把它们拼接在一起，以达到装饰的需要。较大的薄螺钿，因其薄而易碎，特别是在弧形的器形上，极易折断，因此必须将其剪成一些小块，使之不受弧度的影响，贴合在一起，形成完整的图稿形状。百宝嵌也是以拼接的方式来展现主题的，百宝嵌注重的是材料特质的表现，运用不同颜色的玉石来模拟现实中的物体造型，工艺手法与厚螺钿镶嵌类似，但其基本形状却要更完整一些。拼贴本是为了弥补技术上的缺陷，但可以发展成一种艺术门类，这得益于人们在整体和分离中寻求乐趣。

百宝嵌、螺钿镶嵌的制作工艺虽然有交叉重合的地方，但由于材质的个体特殊性，所带来的美感也各不相同，从名称上来看，百宝就是一种奢侈的象征，而在器皿上装饰，更彰显名贵奢华。虽然螺钿这一材料并不是唾手可得，但其价值却远不及玉石珍宝。但螺钿的装饰效果却美轮美奂，特别是在光线的反射下，更是熠熠生辉，因此螺钿镶嵌漆器不但是古代的宫廷佳品，更是民间的宠儿。

（二）镶嵌工艺的应用方式

服务于皇家的金漆镶嵌，代表着明清时期的宫廷审美，作品多数叠加几种不同的装饰工艺去表现，同一画面中出现多个题材的特点，以此显示工艺之精巧，画面之华丽。

百宝嵌工艺在金漆镶嵌中多与描金工艺、断纹工艺以及雕填工艺结合使用，少数作品为单独使用。多数作品中，利用各色玉石拼接而成的装饰题材为主纹样，装饰题材主要有山水、建筑、园林、花卉、人物等写实意向的主题，其他工艺多用来表现各类底纹，或边框上二方连续的图案。如2021 年“工美杯”北京工艺美术创新设计大赛的银奖作品——百宝嵌绢花《雅韵》《雅趣》台屏（见图3），该作品为一对座屏的制式，屏芯部分采用雕填工艺体现万字纹锦地，主体画面选用各色天然玉石镶嵌成四季花卉，并装饰以真丝制成的绢花，层次错落有致，造型生动逼真，传统金漆镶嵌结合绢花工艺，实现了工艺之间的交流与创新。

而螺钿工艺在金漆镶嵌中展现出精巧细致的风格，不同于百宝嵌以色彩以及材质来展现画面的华丽，螺钿材质具有特殊的质感和色彩，虽然可以与百宝嵌的花纹形象一样，但在视觉上却有很大的差异。螺钿被切割成点、线、面等形状，拼接在一起，螺钿本身的光泽和色彩足够吸引视觉，但有时为了丰富色彩，还会在螺钿的背面涂抹其他颜色，以弥补色相的不足。金漆镶嵌中的螺钿漆器以人物、山水、园林形象著称，尤其在明代达到顶峰，以薄螺钿为最盛，基础形的拼合更为灵活，在写实题材上游刃有余。现代的螺钿漆器多以纹样或者几何化的装饰为主，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取向，如燕京八绝冰雪文创主创团队推出的金漆镶嵌螺钿创新工艺手表（见图4），表盘是由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金漆镶嵌中的薄螺钿工艺制作而成，在传统工艺基础上进行创新，以展现“以器载道”的审美精神。薄螺钿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采用了更有质感的新型螺钿材质，结合3D 打印、多重着色等先进技术，以象征着自由、神圣的雪花为主要纹样，也是为了纪念2022 年的冰雪之年。

三、金漆镶嵌中镶嵌工艺在现代产品中的创新应用方向

目前金漆镶嵌产品多呈现出传统宫廷风格，其创作多困顿于传统的局限之中，表现形式也稍显保守，只有少数作品既能够体现传统漆工艺的特点，又能展现出符合当代审美要求的风格。随着现代社会人们的审美趣味发生了变化，制作技术越来越精细，镶嵌技术从表现和创作风格上都有所革新，以下根据市场的调研，结合现代装饰的趋向探讨当代审美环境下金漆镶嵌中的镶嵌工艺的创新应用方向。

（一）材料应用的边界扩展

传统金漆镶嵌中的镶嵌工艺所运用的材料基本来自于自然，胎体材料和装饰材料，基本都是利用自然界中的各种天然资源，经过物理加工改变其形态，甚至在颜色方面很少进行人为改变。而在现代，艺术走向多元化，镶嵌工艺不再仅限于天然宝石、螺钿等传统材质，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可塑性、高硬度、耐保存的材料，都可以用于镶嵌工艺中。所以，越来越多的非传统的材料在当代被应用于镶嵌工艺中，如木材、砂石、昆虫残片、玻璃、陶瓷、树脂、织造品等。通过使用非传统的镶嵌材料，可以丰富漆器的颜色、纹理，扩大其形态语言和视觉效果，从而对漆器艺术的创新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

（二）工艺技术的创新应用

传统金漆镶嵌的镶嵌工艺效率较低，制造周期长。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发展，镶嵌技术需要以技术创新为驱动，以技术革新来满足现代化和商业化需要。

目前，大部分的金漆镶嵌产品都是手工完成，而手工制作的金漆镶嵌产品能充分地体现工匠的匠人精神和人文情怀，而且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机械制造所不具备的优点。

但是，由于手工生产效率较低、产量较少、成本较高，其无法广泛应用于广大群众。而将传统工艺中耗时、烦琐、重复的工序改造成机械化生产，能够提高效率，缩短制作周期，同时高效、高产出的工艺也能更好地满足顾客的需求点。如漆胎体的制作可利用3D 打印的技术来实现，螺钿片的切割也可通过激光来实现，以及上漆时也可以利用现代喷漆技术。

（三）现代设计理念的融合

传统金漆镶嵌的美学思想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它往往通过谐音、象征、隐喻等艺术手段来表现，它的装饰主题多是写实性的吉祥图案或人文历史传说，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可以从传统的造型元素、组织形式、表现技法中取其精髓，加以转化，并将其融入当代的金漆镶嵌艺术中，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融合。

同时，在“极简主义”的影响下，简约几何的图案与形态也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当代的金漆镶嵌也可以从其他艺术门类如陶瓷、书法、国画等方面汲取养分。运用现代设计观念，以发散性、多角度的观照方式，整合、简化、提炼传统元素，形成抽象写意、简洁明快的视觉符号。以简约、流畅的外形、几何抽象化的设计理念，使金漆镶嵌工艺具有现代的时尚美感，与当代审美体验相契合。

四、结语

综上所述，本文针对金漆镶嵌中的镶嵌工艺在当代的应用探究进行分析，以金漆镶嵌中的百宝嵌与螺钿镶嵌的特性与应用方式展开论述，结合作品总结出在当下生活中的创新发展思路：材料应用的边界扩展、工艺技术的创新应用以及现代设计理念的融合等几个方面。金漆镶嵌不仅是历史的器物，更是蕴含着传统文化的精髓，在当代应用过程中，我们要对于金漆镶嵌的本质属性和独特的艺术魅力具有理性的认识，去把握金漆镶嵌的精髓和其区别于其他艺术和工艺门类的独有魅力。

在传承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将中国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相结合，提高其自身的文化价值。解决好金漆镶嵌工艺的现代应用课题，以期为我国优秀传统工艺、传统艺术文化的发展提供一定的可选择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