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波
(作者单位: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之际,涌现出了一批关注人民、反映时代、歌颂祖国的主旋律影视剧。2021年9月上映的电影《我和我的父辈》好评如潮,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我和我的父辈》作为“我和我的”系列的第三部,在延续前两部影片的多导演创作模式之外,在题材、类型和主题聚焦等方面都作出了新的尝试。前两部电影分别立足于家国情怀与乡土情结的主题,而《我和我的父辈》以“父辈”为主题,分别创作了《乘风》《诗》《鸭先知》和《少年行》4个故事,叙事时间跨越战争年代、建设年代、改革开放和新时代4个不同时期,从代际传承出发,拓展了故事表达的时间向度,再现了父辈们从艰难奋斗到自立自强的奋斗历程。从祖国到家乡再到父辈,《我和我的父辈》以小见大,在类型建构和主题表达方面都作出了有益尝试,对后续主旋律影片的创作提供了新的路径。
主旋律电影讲述的是关于过去的历史记忆,而观众却生活在当下。如何让当下的观众对未曾体验过的历史感同身受,需要电影创作者选择合适的叙述方式。宏观叙事的表述为证明“科学知识的合法化”话语的合法化叙事[1],宏观叙事一直是主旋律电影首选的叙述方式。但是,在国家认同感建构的过程中,采用宏观叙事的作品缺乏人情味,远离观众、远离生活,历史记忆表述失去亲切感。相对宏观叙事,微观叙事具有日常、个体和多元特征,是对宏大叙事的具象化、个人化解读[2],能够把外在的历史事件变为当下人内在的情感事件,增强人们对国家的认同感。电影《我和我的父辈》采用微观叙事,在人物塑造、视角选择及主题表达上以小见大,关注个体情感心理,体现了家国同构。
微观叙事体现为对平凡人物的塑造。早期的主旋律电影多偏向于塑造革命领袖或者英雄人物,呈现出“高大全”的形象特征。21世纪以来,主旋律电影逐渐商业化、类型化、市场化,形成了以主流意识形态为内核、商业电影为框架的全新形态,更关注时代变迁下的小人物。《我和我的父辈》成功塑造了革命父子、航天事业背后的工作者、上海弄堂的小市民以及热爱发明的少年等人物形象,这些人物都是各个年代的小人物,而且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人物。马仁兴严厉苛责,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表达对儿子的关爱;施儒宏、郁凯迎夫妇无法同时兼顾事业与家庭;赵平洋想发财、爱耍小聪明;《少年行》中妈妈无法理解儿子的发明兴趣……但正是因为这些有缺点的小人物,才显得故事更加真实。《我和我的父辈》正是通过对普通小人物的书写,展现了大时代的发展变化。
孩子叙事视角的选择也呈现出微观化的特征。传统主旋律电影着眼于宏大叙事,从领袖人物或者重大革命历史事件的视角讲述革命故事,弘扬爱国主义精神,传播主流价值观。《我和我的父辈》在叙事视角的选择上不同于之前的主旋律电影,它另辟蹊径,选择从孩子的视角讲述战争年代、建设年代、改革开放年代和新时代父辈们的奋斗故事。《乘风》中马乘风在父亲马仁兴身上看到了军人的舍生忘死、先大家后小家的军人血性;《诗》中兄妹从父母的言行中看到了中国航天人不畏艰难、默默付出的强国精神;《鸭先知》中儿子学习到了父亲勇于创新、开拓进取的领先意识;《少年行》中小小看到了父辈科学家们攻关克难、突破创新的科学力量。影片从孩子视角带观众了解不同年代的历史故事,使故事更具备真实感,更能引起观众共鸣。
微观叙事还体现在对父辈主题的表达上。《我和我的父辈》作为“我和我的”系列的第三部,不同于前两部聚焦于祖国和家乡,这次选取父辈作为表现的对象,展现了父辈在不同时期的奋斗史。父辈的主题表达,不仅能够唤起观众对于父母的集体感受,还能够激发观众对先辈们的崇敬之情,从而更好地起到宣传教育作用。电影中的父辈,既有骑兵团的团长,也有航天事业背后的工作者,还有拍摄了中国第一支广告片的敢于创新的普通人,他们都完成了自己的时代使命,并将父辈精神传递给下一代。从祖国到家乡再到父辈,这一系列电影从现实出发,所表现的对象由大及小,不断拉近与观众的情感距离,与观众产生情感共振。
电影《我和我的父辈》立足于个体家庭,从微观视角深入父与子的内心世界,赋予历史事件以深厚的个人情感,激发观众深层次的心理认同。电影作为大众艺术,对于国家记忆共同体的表达需要从微观叙事出发,根据当下人们的精神心理,回顾过去的历史记忆,使历史与当下、个体与国家的记忆相连。
格杜尔德认为,类型电影是“按照不同的题材或技巧而形成的影片范畴、种类或形式”[3]。在1987年的全国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电影局首次提出“弘扬主旋律,坚持多样化”的口号,在那之后,“主旋律”一词便在电影创作领域中推广开来。近年来,主旋律电影受到商业化的影响,开始积极寻求与其他类型电影的融合,如《湄公河行动》《战狼》系列及《红海行动》等军事片,借鉴好莱坞的动作片元素,采用实景拍摄,展现了海上舰队、坦克大战及空中无人机等作战场面,营造了一场视觉奇观。以《烈火英雄》和《中国机长》为代表的灾难片,尝试将灾难元素与主旋律相融合,把平民英雄与新时代的集体主义相连,展现人性的光辉。主旋律与动作片、战争片、喜剧片和体育片等类型电影相融合,在保证传递主流意识形态的同时,将对主旋律的传达隐藏于类型化叙事中,潜移默化地对观众起到教化作用。好莱坞对电影商品管理的科学理念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国,类型化便是其中之一。可以说,类型化是考量商业电影成熟与否的关键因素[4],《我和我的父辈》中4个导演充分发挥自己擅长的叙事类型,融合了战争片、文艺片、喜剧片和科幻片4种类型片,满足了不同观众的欣赏需求,取得了良好的商业回报。
单元叙事和类型化融合,使4个故事呈现出多元的审美风格,前两个单元悲壮温情,后两个单元欢乐轻松。第一单元是吴京执导的战争片《乘风》,为了真实再现战场的残酷性,吴京还原了当时战壕的规模,使用超过200匹马,并且邀请了许多骑兵团的退伍老兵参演,甚至枪支的背法都要深究。吴京并非首次拍摄战争片,与此前的《战狼》系列相比,在这部电影中吴京的战争片有了新的突破。在《乘风》单元中,吴京在宏大的战争场面与微观的人性表达中取得了平衡,一方面再现了骑兵团冲锋场面的气势磅礴,另一方面又揭示了战争背后的艰难抉择。第二单元是由章子怡执导的文艺片《诗》,讲述研制发射人造卫星运载火箭的第一代航空航天人员的故事。章子怡从女性视角出发,把发射火箭比作在天上写诗,再现了航空航天人温柔细腻的一面,为主旋律创作注入了女性所特有的温柔隽永的力量。
后两个单元《鸭先知》和《少年行》剧情轻松幽默。《鸭先知》取材于我国第一支广告片诞生的故事,延续了徐峥的市井幽默,呈现上海弄堂邻里之间的诙谐斗嘴。从儿子吹嘘父亲是“鸭先知”、父子在公交车上演戏打广告,再到夫妻邻里之间斗智斗勇,都呈现出徐峥风趣新颖的幽默气质。最后一个单元是沈腾执导的《少年行》,这个单元出乎意料地在喜剧中融入了科幻元素。来自2050年的机器人邢一浩成功穿越到2021年,结识了酷爱发明的单亲少年小小,在与小小相处的过程中笑料频出。无论是沈腾、马丽的经典组合桥段,还是邢一浩与小小模仿《这个杀手不太冷》的装扮,抑或机器人父亲参加小小的学校运动会,每一场戏都充分展现了开心麻花的“抖包袱”能力。
集锦式的单元组合,为多元的类型化叙事提供了框架基础。集锦电影内容丰富、影像风格多样、特色鲜明,在与一部长片相同的时间中,可以传递更多的内容和信息,表达多重情绪和思想[5]。把156分钟的长故事分为4个单元,每个单元风格迥异,但又都融入了类型化元素,使得主旋律电影妙趣横生,更具备观赏性。这样,一部电影可以满足不同观众的审美趣味,观众可以在不同类型叙事之间跳跃,主流意识以一种潜移默化的形式得到传达,增强了观众的爱国主义情怀。
电影作为大众艺术,需要传达一定的思想、观点和态度。主旋律电影更是承担着培养观众价值观念、进行思想教育与精神传承的责任。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为人民提供精神指引”[6]。中国精神是中华民族在千百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所积淀的民族性格、民族心理和民族意识的总和,是中华民族不懈奋斗、顽强不屈的精神力量。在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的道路上,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民前赴后继、顽强不息,形成了一系列伟大精神,这些精神包括革命时期的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和抗战精神等;祖国建设时期的“两弹一星”精神、大庆精神和焦裕禄精神等;改革时期的女排精神、经济特区精神和科学探索精神。电影《我和我的父辈》从中国精神出发进行主题叙事,挖掘历史、生活中的真实事件,弘扬与深化中国精神内涵。
中国精神是一种“不怕牺牲”的抗战精神。第一单元《乘风》作为开篇,人物故事取材于抗日战争时期的冀中骑兵团,讲述马仁兴、马乘风父子牺牲小我、保护百姓安全撤离的感人故事。父亲马仁兴表面上对儿子马乘风严厉苛责,但内心对儿子关爱至深。面对行动迟缓的百姓和步步紧逼的日军,身为团长的马仁兴不得不作出艰难抉择,用儿子的生命换取百姓的安全撤离。在抗日战争胜利后,马仁兴再次见到那个曾经被护送的孕妇和与儿子战死同一天出生的孩子,并且得知孩子名字叫乘风,父辈的大无畏精神在新一代得到了传承。在真实的抗日战争历史中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后辈们不仅要铭记历史,更要继承和弘扬父辈的抗战精神。
中国精神是一种艰苦奋斗的“两弹一星”精神。《诗》聚焦于我国研制第一颗人造卫星的第一代航天人,并从火药雕刻师这一独特的群体切入。章子怡和黄轩饰演的一对夫妻在漫天黄沙的航天基地从事着危险的科研工作,这一工作也被称为“与死神共舞”,因为它需要同时具备耐心与高超的技艺,稍有不慎,刀片碰到金属,就有可能引起爆炸。当时技术落后,丈夫自愿人眼观测设备故障,以牺牲性命为代价解决了技术上的难题。妻子在丈夫离世后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更加勇敢地接受了火药雕刻的任务。影片最后,他们的小女儿在长大后也积极投身到祖国的航天事业中。“两弹一星”精神所包含的热爱祖国、艰苦奋斗和勇于攀登的精神,也在一代又一代的科研工作者中得到传承与弘扬。
中国精神是一种“敢为人先”的改革开放精神。1979年1月28日,上海电视台播出了“参桂养荣酒”这一电视广告,标志着中国第一支广告片的诞生。第三个单元《鸭先知》正是基于这样的历史事件,对中国的第一支广告片做了创造性改编。徐峥饰演的父亲赵平洋作为药厂科长,为了推销药厂的药酒历经坎坷,最后在电视台拍摄的启发下,萌生了在电视台打广告的念头。赵平洋敢为人先的“鸭先知”精神,也成为改革开放浪潮中的一个缩影。影片结尾健力宝、太阳神、南方黑芝麻糊和柯达胶卷等广告的出现,也勾起了人们关于那个时代的集体记忆。改革开放所蕴含的开放进取、解放思想、敢为人先和开放包容等精神,丰富了中国精神内涵,具有重要的现实和历史意义。
中国精神是一种“与时俱进”的科学探索精神。相较于前3个故事回望历史,最后一个单元《少年行》则立足当下,展望未来。沈腾饰演的机器人邢一浩从2050年穿越回到2021年的深圳,意外结识了失去父亲且酷爱发明的小小。小小在机器人父亲的鼓励下,成年之后成为研制出邢一浩机器人的工程师。这种循环式的关系,是后辈继承父辈精神的结果。这一单元没有取材于真实事件,却侧面展现了我国在新能源汽车、无人机和人工智能等领域取得的突破。“创新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是中华民族最深沉的民族禀赋”[7],追求真理、探索未知、求真务实的科学探索精神,以一种幽默的方式,在父与子之间得到传承。
传承是精神的延续,是父辈血脉的继承,是信念火种的传递。4组故事分别聚焦于革命、建设、改革和新时代4个不同时期,从《乘风》中血战沙场的老团长父子,到《诗》中的默默无闻的航天工作者,再到《鸭先知》中敢为人先的弄堂小市民,最后到《少年行》中的未来机器人父亲,中国精神在父与子的接力中得到了传承。
《我和我的父辈》作为国庆上映的主旋律影片,在艺术创作、主流意识传达和商业营销三者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影片立足现实,将个体家庭与祖国命运相勾连,以小人物见证大时代,运用多元化的类型叙事弘扬中国精神,展现了人们对家国的认同。《我和我的父辈》口碑与票房的双丰收,为主旋律电影创作注入了新力量,它在微观叙事、类型化创作和精神价值传达方面,作出了有益的探索与创新。主旋律影片的创作任重而道远,需要影视工作者们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取向,面向过去、立足现实,讲好中国故事,不断创作出具有中国精神的影视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