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影视界中的“剧本杀+”效应及其发展

刘秀灵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

如今，5G、大数据、4K、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VR）、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AR）、人工智能等技术的不断渗透，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还影响到了整个媒体格局与形态的发展与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媒介融合时代的到来。在这一过程中，剧本杀这种新兴桌游也坐上了跨媒介的快车，正经历着从传统单一的纸质游戏到多媒体形态、多产业布局、多元素驱动、多方向发展的华丽蜕变，而这首先表现在其与影视领域的跨界合作上。从线上剧本杀综艺的不断发酵，再到《扬名立万》这类剧本杀电影的成功实验，影视界中的“剧本杀+”效应愈演愈烈，为传统影视的转型与发展指明了新方向。未来，这种影视界中“剧本杀+”效应能否持续，同样引起了学术界的重点关注。

1 多产业：“剧本杀+”引发影视界的长尾效应

有学者表示，“剧本杀+”的影视时代已经来临。纵观当下的影视市场，似乎已经由网络热门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IP）的抢夺大战转向游戏化的创作风潮，无论是综艺还是电视剧、电影，都有不少作品加入了游戏元素，“影游融合”这一全新的媒介美学开始盛行，游戏类影视也随之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在此铺垫下，“剧本杀+影视”取得了亮眼成绩[1]。

1.1 “剧本杀+综艺”

自剧本杀流行后，芒果TV于2016年率先推出综艺《明星大侦探》，将剧本杀这种游戏影视化，从而在综艺领域培育了剧本杀的火种（但当时仅将其归结为推理综艺），于线上扩大规模、获得流量，于线下用跨界周边以变现，逐渐形成一条成熟的产业链。而后芒果TV于2019年推出衍生综艺《明星大侦探之名侦探学院》，将剧本杀再次点燃，影视行业开始真正重视“剧本杀+综艺”的潜力：先是爱奇艺视频平台于2021年在“迷雾剧场”的基础上推出“迷综季”，上线国内首档以剧本杀综艺命名的《奇异剧本鲨》，并在其获得一定口碑后，继续筹备同类的《萌探探探案》和《最后的赢家》，其他平台如优酷、百视TV等也发现了这一资本利器，纷纷围绕剧本杀综艺大做文章。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在播与筹备中的剧本杀综艺节目高达12档，与此同时，中央电视台（简称“央视”）和东方卫视等传统广电也加入了这场创作浪潮中。这也就是说，传统广电在受到新媒体的冲击之后，积极吸取了广受年轻人喜爱的剧本杀游戏元素，试图打一场漂亮的转型翻身战[2]。

观察可知，这些剧本杀综艺中的剧本杀元素主要体现在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内容上，以芒果TV的《明星大侦探》为例，将剧本杀的剧本内容作为整个综艺故事线的中心，每一期都是不同的案件，并注重制造悬念，综艺的时间线发展与剧本杀的游戏步骤保持一致，没有主持人，每位嘉宾皆具有剧本杀的玩家和凶杀案的嫌疑人的双重身份，在负责表演和推理的同时，还要注重输出吐槽、搞笑、温情、教育的真人秀节目效果（这是线下桌游中所没有的）。在形式上，剧本杀综艺可以尽情转换案件中的时空环境，制造更为逼真的视听效果，但其不同于线下桌游的最为突出的特点应是其互动性、空间性的增强。除了玩家之间的互动，还增加了与场外受众的互动，让剧本杀在案件空间、游戏空间之外拓展出了第三空间即现实中的屏外空间。以《明星大侦探》为例，它利用AR技术开通了受众线上搜罗证据的渠道，可以让受众在观看过程中通过扫码进入案件空间，与嘉宾一同参与搜证环节，沉浸式的推理体验令无数受众着迷。笔者也预计，在未来的融媒体语境下，剧本杀综艺这一全新的综艺语态将持续活跃在大屏、小屏等各种媒介形态中[3]。

1.2 “剧本杀+电影”

《扬名立万》的票房和口碑的双重成功，带出了剧本杀电影这一概念。但《扬名立万》究竟能否被定义为剧本杀电影，其实还存在着诸多争议。该部电影围绕一个半开放的案件展开，并且内容设定类似于剧本杀中的开会、复盘，剧情的推进也是随着开会、搜证的进程而不断向前的，无论如何，这都是对剧本杀模式的一种借鉴。有学者认为，《扬名立万》为“剧本杀电影”开了一个好头，预言未来将有许多悬疑类电影会向剧本杀模式靠拢，最终形成“新消费模式类型片”的规模效应，像真人CS、电竞等桌游电影，皆是这种类型片形式的再现。可以说，剧本杀的电影化，符合文艺创作创新的规律，符合时代发展的需要，也将拥有美好的未来前景[4]。

还值得注意的是，影视之于剧本杀的反哺效应，即影视的剧本杀化，带动了剧本杀经济。资料显示，2021年12月播出的网剧《风起洛阳》的同名剧本杀已在筹备中，而2020年春节档的《刺杀小说家》的剧本杀就已经与电影同步上线。笔者预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剧本杀的影视化和影视的剧本杀化还会同时进行、持续发力，剧本杀能给影视带来新的利益创造点，影视能给剧本杀带来无穷的故事素材，最终达成双赢。

1.3 “剧本杀+电视剧”的可能性

纵当下国内影视市场，只有电视剧的剧本杀化，却始终未出现所谓的剧本杀电视剧。电视剧如《你是我的荣耀》等纷纷将电竞元素融入电视剧中，表现不俗，打开了电竞类电视剧的市场，为我国游戏类电视剧打下了一定的受众基础，也从某种意义上为剧本杀电视剧打开了新天地。

虽然暂未出现“剧本杀电视剧”这一新现象，但其同类游戏叙事类题材影视剧《开端》所作出的新突破，无疑为剧本杀影视吹响了前进的号角。分析可得，像《你是我的荣耀》这类电竞电视剧中对于影视、游戏元素的嫁接，仅仅是一种简单叠加，不过是在传统的浪漫偶像剧情节中加入了电竞的背景、场景以及与电竞相关的矛盾冲突，而没有真正地以游戏的逻辑去构架整个电视剧[5]。而2021年创造Netflix收视纪录、火遍全球的电视剧《鱿鱼游戏》则将游戏逻辑贯穿始终，让主角们在一次次具体的黑暗血腥的游戏中体会到人性的真谛，完全做到了游戏元素与影视载体的内容与形式上的深度融合。2022年，腾讯视频所推出的电视剧《开端》，实际上也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游戏叙事，这有点类似于人们常玩的电子游戏，只有通关才能解锁新的游戏剧情，如若失败，玩家就只能一直重复未通关的游戏剧情和程序。那么，《开端》的游戏叙事特点主要体现在时间上的循环，从第一集开始，女主角李诗情就在即将爆炸的公交车上一次又一次醒来，独自经历了多次循环后的她，开始寻找解决之路。在这一过程中，她和男主需要在公交车每一次爆炸之前，搜集爆炸的证据，推理凶手的动机，拼成完整的案件拼图，最后再去避免悲剧的发生，如此她和男主才得以通关，继续自己的生活。据悉，《开端》才开播三天就播放量破亿，频繁登上微博等社交媒体的热搜，豆瓣评分高达8.6，是2022年开年第一部爆款剧，可见游戏叙事类题材电视剧的巨大发展潜力。

由此不难推测，以游戏去架构整个电视剧的情节发展具备一定的可行性，尤其是国外《鱿鱼游戏》、国内《开端》的铺垫，更让剧本杀电视剧成为可能。笔者预计，与《开端》这种时间的反复循环不同，未来的剧本杀电视剧情节发展将继续遵循剧本杀游戏层层推进的逻辑，以每位参与者的个人视角来架构故事，即《罗生门》那种经典的多聚焦叙事。但它可能会借鉴《开端》的形式，不像剧本杀综艺一样每集都会出现一个新案件，而是会在一个统一的时空背景下，围绕同一个案件，以“玩”为核心，通过每一位案件参与者的互动叙事来一步步揭晓谜底[6]。

2 多元素：“剧本杀+影视”成为爆款的原因

近年来，“剧本杀+影视”似乎成为文娱领域的爆款，接下来笔者将从文本、机构、受众这几个角度来详细探讨“剧本杀+影视”成为爆款的原因。

2.1 文本：故事转型，影视也能用来玩

剧本杀始于剧本，因此研究剧本杀剧本的特殊性就显得非常有必要。沃尔夫冈·伊瑟尔将文学作品皆看作一个“召唤结构”，认为其留有许多的“空白”以召唤读者用个人想象对其进行填补，正是这种半开放性、互动性使其魅力常驻，而剧本杀剧本的特殊性恰巧在于其具有极强的开放性、互动性、融合性。

与网络文学或常规影视剧本不同，剧本杀的剧本是一种游戏化叙事突出的新型文学范式，它在保留推理、悬疑等原有文学元素的同时，减去了文艺性或描述性的细枝末节，仅剩下一个原始故事框架，极大地增强了文学的开放性，加上了各种游戏元素，如模拟人生、情感演绎、竞争对抗、经营生存、恐怖探险等，将其由纯推理本裂变成所谓的情感本、机制本、欢乐本、恐怖本，文本的融合性、互动性得到了大幅度增强，受众的需求也得到了充分满足。尤其是将剧本杀的游戏过程进行逐一拆解时，便更能发现它突出的“互动性”：剧本杀游戏要求参与者人数达4人及以上，每人手握一个专属自身角色的剧本，且这4个及以上的不同剧本相互埋线、互为因果，服务于同一个真相。剧本本身的多元，导致了该游戏的开放性与不开放性的并存。每个玩家自己都有凶杀动机又都能搜集到他人的存疑线索，他们要自我开脱、完成各自的任务，还要推理出真正的唯一的凶手，因此需要不断地与对方玩家、主持人进行沟通。就像网络作家红娘子接受采访时所说的：“……剧本杀的剧本就是你们八个人在一个桌子上看，我要想办法让你们互动起来，而且我的中心任务就是这个。编剧、小说作者不用考虑玩家要不要打成一片，要不要共动，我故事好看就行了。”这就意味着，剧本杀剧本是完全以玩家的互动为中心的，以“玩”为首要目的[7]。

从文本角度看，剧本杀剧本是将文学进行“解构”，将其“重构”成强社交属性的新型文学，所以当这种剧本杀剧本直接作为剧本杀影视的故事脚本时，就能持续保留这种强开放性、互动性、融合性，不仅能够让作为玩家的影视演员充分“玩”电视剧，也能让观众通过弹幕或扫码等参与推理，充分调动了受众的参与激情，为其火爆埋下了种子[8]。

2.2 机构：资本家介入，试图掌握流量密码

对于任何产业来说，趋利都是一种本能。剧本杀影视剧本的开放性、互动性、融合性造就了受众的高度参与性，进入市场后带来的高频次消费回流现象更是让资本家看见了巨大的市场潜力，而这首先表现在影视传媒领域。

传媒的生产力依托于强大的物质基础，自我国市场化经济改革以来，影视传媒的经济属性愈发明显，对创新改革的需求也愈发迫切。2016年，芒果TV推出了以剧本杀为核心内容的推理综艺——《明星大侦探》，并见其市场的不断升温，顺势推出了衍生综艺——《明星大侦探之名侦探学院》。2020年，爱奇艺视频平台也发现了这一市场空位，不仅推出了“剧本杀综艺”——《奇异剧本鲨》，还开展“迷雾杯”剧本杀剧本写作大赛等线下活动，逐渐将剧本杀行业从小众推向了社会的大众。综艺领域对剧本杀的大胆应用，营造了一种剧本杀很受人们欢迎的拟态环境，而这一点深刻影响到了其他行业对于剧本杀产业价值的判断，一时间，电影、实体书店、博物馆、景区等从众般地加上剧本杀，使其产生裂变效应，真正将“剧本杀+影视”推向了发展的高潮[9]。

2.3 受众：满足需求，选择沉浸式的视听体验

根据使用与满足理论可知，受众的媒介使用过程是主动使自己的需求得到满足的过程。马斯诺将人的需求层次划分为5个等级：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及自我实现需求。实际上，“剧本杀+影视”之所以如此受大众欢迎，与其对人们的这5种需求的充分满足是分不开的。

从生理需求的角度来看，“剧本杀+影视”可以创造一个现实之外的虚拟游戏空间，受众能通过影视的拟真效果和新媒体带来的互动技术如弹幕、AR等而获得沉浸式游戏体验，而剧本杀自带的悬疑、烧脑、微恐、暴力的特点则会给受众带来巨大的生理刺激，让人们在感到惊悚害怕之时也能自由抒发日常生活中所郁结的负面情绪，尤其还有某些情感本、欢乐本中对于正能量情绪的强调，更是为受众提供了一个天然的情绪解压阀、心情安慰剂。

从安全需求来看，由于“剧本杀+影视”所造成的人身安全威胁只存在于艺术作品中，与现实产生了一定的距离，所以人们既能感受到强烈刺激带来的快感，又能获取愉悦的美感。另外，受众还能从影视这面“镜像”中窥见现实的影子，从而学到知识、加强警惕，提高自我保护意识[10]。

至于社交需求、尊重需求方面，“剧本杀+影视”突破了剧本杀游戏本身的社交门槛，让许多内向、害羞、恐惧社交但又想玩剧本杀的人群获得了一种代入式游戏体验，从而能以披上马甲的形式同等地参与到推理中。并且，受众往往能通过评论、弹幕等平等地与演员或其他受众进行及时互动，还能通过AR等技术自成主角，享有一定的话语权、推理权，得到了短暂却可贵的平等、尊重与认可。

自我实现需求方面，剧本杀的每个人均有凶杀嫌疑，但只有一人是真凶的游戏设定，为玩家提供了一次模拟侦探破案的机会，而当受众通过新媒体技术获得与玩家相似的沉浸式推理体验时，他们跟随剧情走向，最后推理成功则会获取极强的成就感。剧本杀讲究“真善美”，受众代入玩家后的推理成功，体现了对案件真相的一种追求，反映了受众对故事中牵涉的伦理道德的一种价值判断，彰显了游戏解放天性的快感与美感，最终，该受众将会对自身产生肯定，从而在无意识中实现自我价值的升华[11]。

剧本杀作为游戏，本身就容易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剧本杀+影视”则突破了更多壁垒，更能够满足人们的生理、安全、社交、尊重、自我实现等多方面需求，从而扩大受众面。

3 多方向：“剧本杀+影视”如何双杀

影视界中的“剧本杀+”效应在不断加强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伴随着野蛮生长所带来的种种弊端。于是，为了“剧本杀+影视”的可持续发展，笔者进行了几点反思，以期提供一些可行的相应策略。

第一，剧本参差不齐，故事成为快消品。影视行业的资本家要是直接将市面上大火的剧本杀剧本进行影视化处理，存在相当大的风险。纵观当下我国的剧本杀市场，其与游戏相关的产业链还未完全成熟，其剧本的生产运作流程缺乏筛选机制，许多剧本杀剧本沦落为快消品，其消费模式具有速食性、碎片性的特点。笔者认为，影视行业必须联合剧本杀行业发布有一定影响力的号召，建立科学规范的剧本筛选机制和作者激励机制，鼓励原创优质的剧本杀剧本，如爱奇艺视频平台发起的“迷雾杯”写作大赛、央视网联合中国动漫集团共同发起的《风云剧会》剧本演绎征集活动等，让剧本杀的影视化和影视的剧本杀化获得价值的最大化。

第二，行业监管不当，呼唤正向价值观。洞察剧本杀行业可知，许多剧本杀游戏以“玩”为首要目的，在剧本或游戏程序上故意制造色情、暴力等有违伦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噱头，限制了“剧本杀+影视”的发展[12]。“剧本杀+影视”要想走得更长远，就必须加快主流文化对剧本杀这种亚文化的收编进程。就剧本杀本身而言，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优秀的“红色剧本杀”，如《与妻书》《迷雾1921》等以五四运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历史事件为题材的剧本杀剧本。就“剧本杀+”的其他产业来说，博物馆方面，广东江门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就推出了“爱国爱家”系列剧本杀，即《华埠风云》《家园》这两款产品；景区方面，成都宝马汽车4S店与宽窄巷子景点的《十二市》剧本杀联动，武汉知音号游轮提供“游轮剧本杀”的实践范本使游客体验了一场“保卫武汉”的沉浸之旅……这些无疑都提升了剧本杀本身的正能量值。“剧本杀+影视”可以借鉴参考以上行为，作出两方面调整：一方面国家要加强对影视机构在创作过程中的检查和监督；另一方面则要督促机构自律，使其在游戏的影视化过程中牢牢抓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淡化案件故事的恐怖色彩，减少惊悚的视听效果，设计正能量的案件，如央视网与中国动漫集团共同发起的《风云剧会》征集活动就征集到了500多部符合“家国情怀”和“光辉历程”的红色主题的剧本杀剧本。因而，笔者认为，影视界可以趁势打造红色剧本杀影视产业链。笔者预计，未来这种红色剧本杀影视剧不仅可以用剧本杀撬动年轻人的圈层，引发年轻人的高度认同，点燃大众的爱国热情，褪去过去主旋律影视剧的严肃面孔、神圣光环，在新主流影视剧的道路上引吭高歌，还能反哺剧本杀行业，让影视界的“剧本杀+”效应持续健康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