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儒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建党百年之际,扶贫题材电视剧据史而述,承担起为人民服务、为时代高歌以及引领价值导向的重任。《山海情》凭借典型的人物角色塑造、平民化的叙事视角、典型性的叙事空间构建突围成功,成为新时代扶贫题材电视剧的标杆。
扶贫题材电视剧在脱贫攻坚的大背景下应运而生,伴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又迎来新的发展高潮。扶贫题材电视剧讲述的故事大多改编自真实生活,既要弘扬新时代主流文化,又要反映贫困百姓的日常生活,在讲好中国故事的大背景下,讲好党和国家帮助落后乡村摆脱贫困走向小康的故事。
扶贫题材电视剧因其独特的政治语境使叙事视角更加多元,如国家化、精英化、平民化。不同的叙事视角表达不同的精神内涵:国家视角传达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精英视角表现个体精英的人文意蕴,平民视角立足基层更能引发观众共鸣。电视剧《山海情》在叙事视角的选择上则更加平民化、青年化,聚焦基层村民的生活变革,聚焦青年群体的人物成长,立足基层村民、立足青年群体,从他们身上观察贫困地区生活,反映地方扶贫工作,通过“小人物”理解“大时代”。
李显杰把电影的叙事空间划分为镜头空间、形象空间和画格空间,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把叙事空间理解为事件所发生的特定场域,能够对事件的发展进程和叙事表意起到关键的推进作用。不同的空间环境内会产生不同的故事,同一个故事发生在不同的空间,其发展脉络、剧情走向也不尽相同。扶贫题材电视剧《山海情》讲述了20 世纪90 年代在大西北漫天黄土漫天沙的贫瘠土地上,闽宁镇村民凭借自身的艰苦奋斗和福建的对口帮扶,勇于探索、艰苦创业,最终脱贫致富、建设新的美好家园的故事。从涌泉村到闽宁镇,从宁夏到福建,在家园迁移的背后蕴含着社会历史空间、场景地理空间、精神文化空间的保留与重构。
《山海情》中漫漫沙土地里生长的人、乡村乡貌的改变以及村民生活的改善,以小见大地向观众展示了一个伟大的奇迹工程——脱贫攻坚。在这个宏大的时代背景下,国家的扶贫故事以普通人的视角展开,从一群青年人的成长讲述“闽宁模式”背后的深厚情谊,中国智慧、家国情怀从脱贫致富的奋斗者群体口中娓娓道来。
人民群众作为历史的创造者,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不容小觑。《山海情》通过聚焦一个个人物、一个个家庭的变迁,采用平民视角,以完全平民化的叙事方式讲述了脱贫攻坚工作的缔造者和受益者西海固人民的奋斗史。从眷恋故土到放下心结,从固守贫困到实现富裕,从头到尾都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而是通过从平民视角对每一个角色进行刻画,再现人物真实的心理动态。
2.1.1 平民视角:观察贫困地区生活,反映地方扶贫工作
传统的主旋律影视作品在人物塑造上大多都采用不同程度的宏观叙述和宣教式的自说自话,造成人物角色不接地气。同时,其刻意的营造使人物塑造缺乏真实性,以至于作品与真实生活相差较远,无法满足观众期许。与同类题材电视剧不同,《山海情》一改精英视角、上帝视角,通过平等的视角去观察贫困地区的生活,呈现出扶贫工作的艰辛。
《山海情》之所以获得观众热捧,成为“2021 年开年之作”,归功于剧中的人物打破了中规中矩、脸谱化的形象构建,他们更多的是生活中实实在在的客观呈现,剧中每个人物都与观众的日常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调皮捣蛋的热血青年马得宝;工作兢兢业业、一心为民的马得福;只注重形式主义、大搞面子工程的麻副县长;向大家传授经验、不求回报的援宁专家凌一农。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活跃在脱贫攻坚关键环节的生动缩影,个性鲜明,形象立体,具有高度的代表性。
2.1.2 微观刻画:共情“小人物”,理解“大时代”
从小人物身上去感受大时代,在大时代背景下共情小人物。例如:刚开始移民时住的是“地窝子”;村民搬迁时漫天黄沙,妇女用板车拉着瘫痪的丈夫和幼小的孩子,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村支书不怕丢了官帽也要在大会上为民请命,解决蘑菇滞销难题……这些场景将一个真实的中国农村,一段真实的历史发展历程,直观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剧中无论男女老少,全是“灰头土脸”,尤其是那粗糙脸庞上晒伤、高原红的痕迹,发黄的牙齿,破旧的衣衫,曾经西海固老农民的“标配”——皲裂黝黑的皮肤,这些人物细节刻画得淋漓尽致。《山海情》带给观众的真实不止停留在视觉上,抛开对演员形象的塑造,剧情的细枝末节更经得起推敲打磨。剧中,搬迁后吊庄移民和当地人因为引水灌溉发生冲突而被当地人叫“山汉”,政府发给贫困户作为产业项目的“扶贫鸡”却成为村民饭桌上的“盘中鸡”。无论是人物、场景,还是这些细节刻画,处处透露着生活气息,充分还原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向人们讲述着脱贫攻坚背景下的大环境和小故事。
在观众以往的印象中,脱贫攻坚题材影视作品大多围绕宏大叙事展开,全景式的历史洪流、壮烈的英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观众的想象。不同时代的青春故事都承载着特定时代的精神气质,《山海情》从青年视角出发,他们对梦想的憧憬、对未来的渴望、奋斗的艰辛贯穿整个脱贫攻坚的探索过程,一个个有闯劲、有作为的青年角色深深地吸引了一大批年青受众。
2.2.1 人民公仆马得福:为民请命,身体力行
马得福作为涌泉村少有的大学生,刚从农校毕业就被借调到吊庄移民办公室,遇到了他工作中第一个棘手难题——动员涌泉村村民搬迁,开荒拓土,建设新家园。搬迁过程困难重重,乡亲们好不容易离开了故土搬去新家,却又面临着没电、缺水等难题。他为解决大伙庄稼灌溉的难题大闹供水站,面对蘑菇滞销贬值,不惜“丢官”也要为民请命,初出茅庐之时的马得福还略显稚嫩。后来他成熟了许多,带领村民们脱贫致富,把飞沙走石的“干沙滩”建设成了寸土寸金的“金沙滩”。
2.2.2 调皮捣蛋马得宝:贫穷辍学,打拼成功
在优秀哥哥的衬托下,家中老幺马得宝显得十分普通。刚开始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没有经历过风浪,后来因为尕娃失踪心存愧疚,不谙世事的他离开家乡,踏上了寻找尕娃的坎坷之路,但因涉世未深不幸被卖到黑煤厂打工,苦寻尕娃无果,无奈之下回到家乡。回乡后,他没有告诉大家被卖到黑煤矿的事情,在家人的劝说下开启了创业之路。他悉心学习种植蘑菇的方法,在自己的坚持和家人的帮助下实现了劳动致富。后来因为哥哥马得福发放拖欠工程款将他排在最后,误会哥哥只为政绩不顾自己的死活,虽然之后消除了误会,得宝也原谅了哥哥,但始终未能理解哥哥的立场。最后因为马得福让他参与投标被人举报暂停了职务,马得宝才真正理解了哥哥作为一名党员干部的难处。
《山海情》从平民化的叙事视角展开,将空间迁移与变革作为故事发展的主线,讲述了在这个大西北的空间环境中人物性格和社会关系的不断变化。
“广义的社会空间几乎涵盖了一切情节冲突所处的空间,因为冲突总是发生在不同的人物性格之间以及人和人的关系之间;狭义的社会空间则是指蕴含着某一特定社会关系的故事发生地,它承载着一种社会文化。”地域空间塑造了原始人物性格,由于西北地区复杂恶劣的地域空间所导致的交通闭塞、经济落后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形成了复杂的社会空间,从而造成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在《山海情》这部电视剧中,涌泉村作为中国传统村落,其人际关系可以分为村落内部和村落外部的关系。村落内部关系又可以分为长幼有序的人际关系、从对立到和解的人际关系;村落外部关系则是村落与村落之间的关系、宁夏与福建之间的帮扶关系。
涌泉村是中国典型的村落,其内部的秩序遵从父系、长者的权威。例如,在吊庄移民政策实施过程中,李老太爷和老村支书成为关键时刻的意见领袖,其他村民对于年长者的追随体现出后辈对于长者权威的顺从。村落的父系权威在李水花的父亲身上得以显现,李水花自小成绩优异却因为父亲的干预不得不放弃学业,被迫留在了村里,又因为父亲贪图彩礼仅用一头驴就随意将她许配给了苦水村的安永富,成为父系权威下的牺牲品。从对立到和解的人际关系主要体现在马德福和李大有身上,李大有作为吊庄移民政策中多次产生意见分歧的带头者,承担了对手的人物角色,在人物角色功能上,李大有成为马德福完成吊庄移民任务的对手。
村落之间的冲突主要集中在苦水村和涌泉村,引发冲突的是水花的逃婚,可是水花即便是逃跑后也无法放下女儿的身份,最终被迫嫁人。李水花和安永富的婚姻以一次逃婚事件从家庭的个人问题上升到村落的集体问题,“由此可见在农村乡土社会中,完全个人化的概念被弱化,人与人之间的关联被赋予很高的权重,也将整个群体联系得更为紧密”。村落与外部的联系则体现在福建社会政策下的对口帮扶,无论是来自福建的干部陈金山还是菌草专家、科技工作者凌一农,都和西海固人民建立了深厚的跨地域友谊,他们作为福建的扶贫代表,利用科学技术,带领帮扶对象涌泉村人民走向了科学的脱贫致富道路。
“地域空间也可以理解为地理空间,地理空间的定义表述为物质、能量、信息的数量行为及行为在地理范畴中的广延性存在形式。”地域空间在地理学的角度上能够明显划分区域名称,通过自然景观直观展现该地域的空间物理特征。人物的一切活动都在地域空间内展开,由此空间塑造了人物的原始性格,同时也限制了人物的活动,于是人物与地域空间的博弈就此展开。
《山海情》中的地域空间聚焦于20 世纪90 年代西海固的戈壁滩,这片漫天黄土、常年干旱的土地上,生活着贫穷困苦的山区老百姓。1991 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在西海固实施了吊庄移民政策,分批次将老百姓从山里搬迁到有水源、方便生产、交通便利的银川平原地带。
“吊装移民”是故事的起点,《山海情》强化了叙事中空间的迁移变化,使之成为重要的叙事环境。西海固地区自然环境恶劣,黄沙漫天,村民们只能依靠自家的土房子勉强维持生活。很多村民墨守成规,不曾离开过祖祖辈辈赖以生活的村子,偏僻荒凉的环境禁锢了他们的思维,村里的老者对“吊装移民”政策极为抗拒。电视剧开头就放大了扶贫政策实施下地域空间对于“吊庄移民”的阻碍,涌泉村村民难以忍受戈壁滩的艰苦环境便逃回了原来的村子,为主人公马德福如何带领村民克服戈壁滩的艰苦环境留下了情节发展的空间。例如,马德福和部分村民前往金滩村的途中路遇沙尘暴,席卷而来的沙尘暴阻挡了人们前进的方向,摆脱贫困的第一步在于面对恶劣的自然条件也要逆流而上。
在扶贫政策的推进下,来自福建的帮扶干部陈金山和菌草专家凌一农帮助村民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种植双孢菇、枸杞等农作物,贫瘠的黄土地变成了遍地鲜绿的菌草地。因地制宜的农作物种植也解决了戈壁滩风沙漫天的恶劣天气,三级扬水工程的竣工也解决了一直困扰这片土地的缺水难题。西海固人民对自然条件的合理利用,带来的是“干沙滩”到“金沙滩”的地域空间转变,也反映了村民们克服心理压力,从畏首畏尾到满腔热血迎接新生活的卓绝奋斗。西海固戈壁滩的艰难环境阻碍了闽宁镇的经济发展,当地人民对于西海固地区自然环境科学正确的认识帮助人们逐步认识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最终实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对于西部地域空间的科学改造来说,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不是对立矛盾的,采用科学的方法就可以实现并举。
“在不同的地域空间中,因其特有的环境和人文自然而然孕育出不同的文化现象,这既与地域空间的限制有关,也与社会空间中各种关系创造出的经济政治体系有关,因此文化是具备空间形态的。”《山海情》体现的就是在西北地区民众对传统的坚守与对现代的拥抱之间的深层矛盾。
摆脱贫困、建设新家园,在村里的老者看来或许是破坏传统故居、构建新的精神家园,但事实并非如此。《山海情》的“山”代表的是宁夏,“海”代表的是福建,“情”代表的是两地之间帮扶的友谊。宁夏地处西北戈壁滩地区,其深层文化含义代表的是传统的乡土中国;福建地处东南沿海,代表的是现代化的新时代中国。涌泉村中以李老太爷为首的老一代人安土重迁的观念,代表的是对传统文化的固守,涌泉村中以德宝、麦苗、水花为代表的年轻一代走出大西北的观念则是对现代化的拥抱。电视剧的结尾部分,生长在现代化都市的孩子们再次回到了西海固,回到那个祖辈们曾赖以生存的“干沙滩”,它的落后闭塞早已不复存在,此时已变成交通便利、经济发展、遍地绿树的“金沙滩”。顺应现代化发展脚步的同时,这片土地上的后辈们对历史的挖掘与溯源也体现出了新时代“寻根”的重要性,无论走多远都不会忘记来时的路。
作为建党百年的“开年之作”,《山海情》以闽宁镇的脱贫攻坚变迁为现实原型,从平民化的叙事视角展开,形象地刻画了扶贫干部、脱贫百姓、科技学者等诸多人物群像,真实地讲述了大西北环境中的西海固村民脱贫致富的奋斗历史。在西海固戈壁沙滩的地域空间内叙事,构建了社会空间下涌泉村落内部与外部的人际、社会关系,呈现了西北地区文化空间的内涵,既是对新时代精神气质的再现,也是对中华民族历史根基的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