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欣欣
几年前,因参与福州市曲艺团中型曲目《风雨苍霞人》的创作,有幸与黄宗沂先生相识,并与福州曲艺结缘。能和黄宗沂先生合作,令我惊喜之极。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福州人,但因为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就不会说那种充满浓浓市井味的生动有趣的福州话。从事艺术创作后,常听到这样一种说法,福州方言因为无法规范化地表达,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福建文学艺术创作的质量。在创作《风雨苍霞人》之前,我只从父辈那里听到对福州评话和伬唱的赞叹,自己却从未听过。但这一次创作经历却让我领略了福州评话伬艺的无限风采!记得那时候,每当宗沂老师修改的稿件发过来时,我常常会一动不动地站在电脑前,着迷于他笔下那极其生动的,摇曳多姿的福州方言!我突然为福州人感到骄傲,原来福州人如此有智慧,如此幽默,能把语言表达得如此生动、美妙。后来,大量阅读了经过前辈艺术家整理过的评话本,真是惊艳至极!这些评话本不但故事独特,人物性格呼之欲出,而且辞喻横生,妙语连珠。谁说福州方言不能规范地表达?在这些评话本中,福州方言既生动,又具有极高的文学性。但遗憾的是,如今福建的文学艺术创作却未能展示福州方言独特的魅力,连闽剧中也看不到这样精彩的语言了。所幸福州方言依然倔强地生长在宗沂先生的笔下,也深藏于一个个评话先生的腹内,每当演员们用方言将一段平淡的台词演绎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时,那是编剧最幸福的时刻!
和黄宗沂先生再次合作《滴水人家》时,曾面临巨大的挑战。上世纪90年代初,福州南台藤山弄供水管径小,地势又高,水压上不去,致使居民们长期缺水,每日只能等到半夜,弄外地势低的居民都休息了,都不开水龙头了,藤山弄的自来水管才开始滴水,这里的居民常常要通宵接水。这个问题四处反映,却久久不能解决。这件事最后在福州新上任的市委书记“马上就办”的精神指导下,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于是,藤山弄的居民写了一首《天净沙·甘霖》感谢这位领导。在创作《风雨苍霞人》时,可以搜到厚厚一叠的材料,其中有故事、有细节、有南台苍霞棚屋区改造时的种种艰难,可是《滴水人家》能找到的材料不足一页纸,这样单薄的材料可以构成一部中型的曲本吗?《滴水人家》主创团队开了一次又一次会议对这个题材进行攻关,联想到此前,同样在这位市领导“马上就办”的精神指导下,福州帮洲104户船上人家十个月就搬到岸上居住的事,我们认为应把这同一个主题的事件导入《滴水人家》的题材中,让滴水人家与船上人家形成故事的两条线,彼此推动着故事走向高潮,这样可以使《滴水人家》的故事更加饱满。
主旋律题材如何能超越单纯的歌颂性,能表达得更真实,更生动感人,这不但是我们面临的难题,也是当今艺术创作共同面对的大课题。迷茫之际,福州评话伬艺传习所联系到多位当事人,带着主创团队一次又一次对他们进行采访。就是在不断的采访中,听着当事人讲述当年的艰难,他们真实的情感和那些鲜活的细节带着我们渐渐地走进藤山弄,走进船上人家……在听藤山弄的居民讲述当年他们怎么珍惜每一滴水,怎么无奈地去偷水时,我万般感慨,我无法想像在长达多年的时间里,这些居民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在听船上人家讲述当年他们“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日子时,如同在创作《风雨苍霞人》一样,我的耳边立即响起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诗句。在生活的真实面前,我们的心突然被底层小百姓的艰难所打动,一种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同情底层百姓的同时,我们也感恩解决他们困难的领导人。我想,在古装戏、历史剧中,有那么多同情百姓的为官者被歌颂,现实题材中也应如是。谁为百姓做事,造福百姓,我们就理直气壮地歌颂他!因为悲悯,我们对《风雨苍霞人》和《滴水人家》这样的题材也有了更深刻的思考,我们同情大时代中小人物的命运,我们反复问:中国的改革开放,应不应该让弱势群体受益?因为悲悯,我们的心终于和这个题材发生共振。我们渴望能有更多像张桂梅式的人物,去关注和帮助弱势群体。于是,我们设计了张益飞和藤花这两个现代社会的逆行者,他们在飞速前行的社会中,依然坚守真情,坚守为人之道,给予这个社会以温暖和慰藉。在他们的身上,倾注了我们对当代的思考,也倾注了我们的真情。
艺术以悲悯亲吻世界。有了悲悯之心,画家便与草木有情,与花鸟有爱,与山水相依恋。编剧也一样,有了悲悯之心,才能抚摸时代的伤痛,凝望时代的进程;有了悲悯之心,才能捕捉尘世间的苦难与忧患,体察人生的孤独与艰辛,作品才能蕴含深情。
创作《滴水人家》让我再一次坚信,主旋律题材和别的题材在创作方法上并无区别。不想让作品陷入概念化、政治化、表面化的表达,心怀悲悯,抒写真情,是唯一的解锁。
《滴水人家》用福州方言写福州百姓的故事,着力体现浓郁的地域特色。过去,遗憾于福州的许多民谣很少得到展示,在《滴水人家》中,我们尝试在故事中融入一些福州民谣,以增强情感的表达,增添福州味。
在《滴水人家》中,我们的艺术追求是:心怀悲悯,抒写真情,用纯纯的乡音,传递浓浓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