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建构主义”视角下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

2022-12-17 10:57:17
学术探索 2022年1期
关键词:公共卫生

晏 妮

(贵州师范大学 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面对本次由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2020年5月18日,习近平主席在第73届世界卫生大会视频会议开幕式上发表了《团结合作战胜疫情 共同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致辞,提出了“共同佑护人类共同的地球家园,共同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倡议。[1]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中国已向世界11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超17亿剂疫苗,”目前中国已经成为全球对外提供新冠疫苗最多的国家。[2]俄罗斯总统普京在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二次会晤上表示,中国已向全世界证明,新冠病毒是能够战胜的,中国在这方面为其他国家树立了良好榜样。可以看出,中国目前在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展示出引领者的角色。本文试图在“过程建构主义”的“关系—行动”这一分析框架之下,对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及其动因进行探析。

一、文献梳理及本文的分析框架

国内外学者对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已经产生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本文重点关注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研究的相关文献。

(一)国内外文献梳理

国内外专门针对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研究的相关成果并不多见,比如有学者认为将中国的角色定义为非帝国、非殖民地的民族国家比较合适,中国通过积极参与一系列国际卫生合作及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发挥着积极作用。[3](P89~115)有学者指出,中国作为新兴负责任大国的角色最为贴切,中国秉持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积极参与并进一步推动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的变革,日益成为全球公共卫生治理重要的引领者。[4](P131~137)其他学者则认为中国作为多边合作的积极参与者的角色最为准确,在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卫生外交逐渐适应了多边卫生合作的环境。[5]还有学者认为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出于各种利益权衡的考虑,既不作为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中的捍卫者,也不作为挑战者,而是呈现出混合型的角色身份等。[6]此外,也有研究涉及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问题,如有学者将我国参与全球卫生治理分为开创期、积极参与和全面参与三个阶段,但并未对各个阶段进行详细论述,更没有分析其变迁的原因。[7](P266~269)

综上所述,已有研究对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所关注的问题各有侧重,但是对于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探讨不多,更缺乏对其原因的深入分析与探讨,只有少数学者从国家利益方面分析了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原因,但并未进行深入探讨。[8]本文的创新之处主要体现在运用“过程构建主义”视角对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进行较为全面地分析,同时引入“关系—行动”这一分析框架到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及其原因的分析理解中。

(二)本文的分析框架

从上述国内外已有成果的梳理可以看出,现有对于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研究中没有对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的“关系性”行为进行学理阐释,因此,有必要将“过程建构主义”的“关系—行动”这一分析框架引入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的分析理解中。如果将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中的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和建构主义看作是西方社会“个体理性算计”原则的外化,中国处理国际关系的方式可以看作是处理国内人情关系的放大,中国“情理关系”不同于西方的个体主义的“主观理性”,其确立关系的原则一般有三种:恩情关系、人情关系和面子关系,也就是翟学伟教授阐述的人情关系规定交往尺度。[9](P51)在实际生活中,中国关系的真相不仅包括先在的空间地缘关系和时间血缘关系,也包括各种后来由“关系”建构出来的恩情关系、人情关系和面子关系等建构性关系。[9](P52)不管是先天关系还是建构性关系的长久维持都符合中国的情理结构,也就是人情中的“施—报”“情—理”结构,虽然“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恩惠施于者并不要求当下同质性资源的等质等量及时回馈,而是指向未来主体间信任关系和亲密关系的确立。[10](P53~64)

秦亚青教授率先将中国的“关系”概念引入国际关系领域,强调关系的过程性特征。中国的“关系本位”研究是在中国的文化传统,如中国传统的阴阳观等,以及在中国社会事实的基础上展开的,因为在中国人的思维中关系是处于第一位的。[11](P144)“关系本位”一定是和方法论的整体主义紧密联系的。这就是中国人在思考国际关系运作时为什么最先考虑的永远是总体的国际形势环境的原因。在弄清楚“天下大势”后,才会考虑作为国际体系中的行为体之一——中国在各种复杂的国际关系中处于什么地位?中国应该如何应对这些复杂的国际关系?最后才会考虑运用什么样的关系,进而决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是最合适的?总而言之,秦亚青教授在建立“过程建构主义”时的一个基本分析逻辑是关系决定了身份,而身份决定利益,利益最终决定行动。他认为在中国的哲学思维中,自我的身份产生和存在于自我和他者的关系中,如果没有了关系,那么自我的身份也就没有了意义。在国际社会中,国家间不断进行互动实践,在这些互动实践过程中就会产生和发展关系, 而这些关系就会确定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身份和地位;而物质权力会通过关系发生作用,使国家在互动实践过程中不断调整自己的身份定位, 身份定位一旦发生了变化,其自身的利益也必将发生变化;最终,国家会根据自身的利益来决定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是最合适的。同时,秦亚青教授还指出,“建立、维系和强化情感性关系”是十分重要的。[12](P80)他认同黄光国教授关于重视情感社会的描述,认为在重视情感的社会中,一般都会重视维持过程,维持过程可以进一步加深情感关系,“而情感性关系正是因为超越了利益的理性计算而往往是一种更趋长久和稳定的社会关系。”[13](P7)

因此,在“过程建构主义”的“关系—行动”分析框架下,国际行动主体的行动力度受其所处时代与国际大国之间关系的远近亲疏关系影响,对其行为产生引导的规范不仅仅产生于现实主义的“物质”、自由主义的“制度”和建构主义的“观念”,也产生于中国的“情理关系”。[14](P125)基于此,我们预设新中国作为国际关系主体之一,其角色变迁受一定历史时期新中国与其他世界大国的情理关系状况所影响,而这一关系状况又受到经济关系、理念关系和权力关系中的情理关系原则所制约,[15]通过考察“施—报”“情—理”的闭环关系,新中国在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是根据其他世界大国对新中国施加情感投入的回报情况而受到相应的影响。如果中国“投之以桃”,其他的世界大国也能对中国“报之以李”的话,那么在中国的“情理关系”中就会建立起“礼尚往来”的亲密关系和长久的信任关系。

二、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

中国历来注重对灾害、瘟疫等大灾大难的救助,早在1945年中国代表就提议要在联合国系统内成立一个国际性卫生组织。[16](P24)从过程建构主义视角对此进行理解,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与中国特有的情理关系原则有关。[9](P49)基于新中国与美苏等世界大国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相互关系不同,新中国在不同历史时期形成了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所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中的排斥参与者、谨慎参与者、主动参与者和积极引领者等四种角色的变迁。

(一)“排斥参与”角色

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到1972年恢复新中国在世界卫生组织的席位期间,新中国在参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所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扮演着“排斥参与”角色。这是由于在二战结束之后,刚刚成立的新中国只能依照意识形态关系站队,加入了社会主义阵营。这种意识形态的远近亲疏关系状况,体现在中国社会情理关系中,则是依照主体间关系“对等”“平衡”原则之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于是新中国对苏联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态度自然是亲密和信任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当时对待新中国的态度是一致的,即拒绝承认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权,同时对新中国实行经济封锁、外交孤立等一系列敌对政策。美国及其盟友当时对新中国采取的这种敌对态度,使得中美关系走向全面对抗,当时的中美关系已经违背了在中国社会情理关系中的主体间关系“对等”的“平衡”的原则。因此,新中国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所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之间必然也是对立与排斥的关系。比如,1950年5月,第3届世界卫生大会邀请新中国出席决议,中国政府果断拒绝出席。[17]到了1961年5月,苏联向第14届世界卫生组织提出恢复新中国的合法席位,但是世界卫生组织拒绝了这一提议。[18]这使得当时的中国政府认为,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一样,都是由美国主导的世界组织机构,明则“促进人类健康”,实则“为美帝国主义进行罪恶活动的谍报性机构”。[19]这一角色直到1972年恢复新中国在世界卫生组织的席位之后才发生改变。

(二)“谨慎参与”角色

从1972年恢复新中国在世界卫生组织的席位之后到冷战结束之前,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扮演着“谨慎参与”角色。此时的中苏关系已经恶化,而美国却不断向中国示好,特别是1972年尼克松访华,使得中美关系有所缓和。“来而不往非礼也”,中国作为礼仪之邦,本着莫大善意开始与美国建立友好关系,新中国也开始逐渐参与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所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相关事务中。1978年8月,中国医学科学院与世界卫生组织合作在上海首次举办“酶结合免疫吸附试验”训练班;1981年,世界卫生组织驻中国代表处成立,把中国视为世界卫生系统发展的援助者;1982年,中国卫生部与世界卫生组织签署《基本协定》,“为双方的合作不断深化提供制度保障”;1991年,中国卫生部长陈敏章获得世界卫生组织授予的“人人享有卫生保健”金质奖章。[20](P191)虽然此时中国开始参与到由美国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但态度仍然保持谨慎。

(三)“主动参与”角色

从1991年冷战结束后到党的十八大召开之前,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扮演着“主动参与”角色。冷战结束后,中国过去在情感上夹在美苏两极之间左右为难的局面就不复存在了,可以更加积极地参与到由美国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中。2003年5月,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率领中国代表团高规格出席世界卫生组织大会。2004年中美建立两国双年度卫生部长级别会晤机制;同年中国卫生部与世界卫生组织签署确定重点合作领域。2005年,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APEC第十三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提出了在全球范围内要进一步加强人类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等相关传染病的防控区域合作。[21]2006年,中国向禽流感国际筹资会议捐助1000万美元,与世界人民一道共享疫情信息。只要有适合的机会,中国就会从最大的善意出发,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勇于承担起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相关责任。

(四)“引领参与”角色

从2012年党的十八大至今,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扮演着“引领参与”的角色。在此阶段的美国从狭隘的民族主义出发,不愿意承担更多国际责任。而党的十八大以后,我国已经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习近平总书记恰逢其时地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中国开始引领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

2014年中国成为非洲埃博拉疫情暴发以来最早参与救治的国家,[22]及时派遣了三十余次的医疗卫生专家团队赶赴非洲当地,覆盖了西非的11个国家,帮助非洲当地进行医护、卫生人员的培训,人员总数超过12000。[23]同时,中国向非洲联盟开展了多轮资金支持,累计超过四百余万美元的捐助。[24]2017年中国与世界卫生组织签署关于“一带一路”卫生领域合作的谅解备忘录。2019年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国充分展示了负责任大国的态度,对疫情信息做到开放透明,积极与世界各国开展抗疫合作,赢得了WHO和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充分认可。WHO通过到中国进行深入调研,将中国真实的疫情情况客观、公正地向国际舆论进行了传达。2020年2月29日,WHO公布了《中国与世卫组织COVID-19联合考察报告》,指出中国采取的防疫措施非常及时、有效,为全球抗疫发挥了重大作用。[25]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大面积暴发后,中国先后向巴基斯坦等17个国家派出19支医疗专家组支持抗疫。由中国自主研发的新冠疫苗实现大规模生产后,先后向巴西、塞尔维亚等国家提供了疫苗援助,截至 2021年9月20日,中国已经并正在向106个国家和4个国际组织提供疫苗援助,向60多个国家出口疫苗,总量超过12亿剂,居全球首位。[26]

三、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的关系性影响因素

按照“过程建构主义”的“关系—行动”这一分析框架来分析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影响因素,中国国际行动的情理风格和规则存在于中国对外交往的经济关系、理念关系和权力关系之中。

(一)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的经济关系因素

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的角色变迁与不同时期中国与世界大国经济关系状况有关。中国发展离不开世界大国的帮助、支援与扶持,会因为支援与被支援关系的建立和破灭,形成“施报—回报”的情理关系结构,这一情理关系结构塑造着中国这一“行动者”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的角色变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美国全面禁止对中国的一切出口,并操纵联合国与巴黎统筹委员会对中国封锁禁运。[27](P16)而苏联为首的华约组织成为中国经济友好关系建设唯一的对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三年中,我国同苏联、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签订的政治、军事、经济、科技、文化及其他各种专项协定和议定书等多达110多种,而其他国家与中国订立的各种协定,总共才30件左右。[28]斯大林去世后,赫鲁晓夫继续致力于改善与中国的关系,提供给中国156个大项目,极大改善了中国工业化状况。当时中国在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中扮演着“排斥参与”的角色。

1960年,苏联撤走专家,撕毁合同,逐渐停止对华经济援助,终结了中国通过苏联援助发展经济的路径。致使中苏关系迅速恶化。1971年出于联合中国抗衡苏联的需要,美国开始逐步放弃对中国的敌视态度,意图和中国接近,于是,在尼克松总统发表声明解除了对中国的贸易禁运之后,中美间中断21年的贸易关系开始恢复。“从1972年到1974年中美贸易额从1288万美元增加到47571万美元,其中中国对美出口额从957万美元增加到10286万美元,中国从美国的进口额从331万美元增加到37285万美元。”[29](P10)中美两国于1979 年1月1日正式建交之后,实现了中美两国政治经济关系的正常化。随着改革开放逐渐深入,在体制机制上与市场经济体系进行对接:如改组国有企业、结束人民公社体制、建立可以直接与美国为首的西方经济进行对接的市场经济体制、建立经济特区接纳西方国家的经济资源输入等。但由于中美两国之间在中国台湾问题、中苏关系等敏感问题上一直无法达成共识,这就使得中美之间不可能完全信任。所以中美两国间经济关系一直处于波动之中,这使得中国在参与由美国主导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苏联解体后,中美贸易关系真正走上正常化的轨道,两国的重心日益回归到经济发展上来。在中美友好关系的氛围之中,2001年12月,中国正式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中国获得了特定的优惠待遇。2005 年美国也取消了中国部分纺织品的配额,使中国纺织业对美国出口剧增。[30]中美经济合作取得巨大成果,中国在2006年的GDP进一步超越了英、法、意,到2010年中国的GDP已经超过了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31]在此阶段中美国对中国在经济方面的约束也逐渐放开,在情感方面中国对美国也比较看重,于是中国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

在中国成为世界第二经济体之后,反观美国经济情况,美国的经济出现大萧条,尤其是2020 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为-3.49%,为经济大萧条以来最为显著的萎缩。[32](P50)美国为恢复经济、增加就业机会、解决制造业“空心化”所放的“大招”就是各种收紧、各种限制和进行各种保护,[33](P31)并以中美货物贸易巨额逆差为由,挑起了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34](P98)美国对中国释放出来的敌意,中国做出了相应的还击,例如“2019年5月10日,美方将中国输入美国的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的进口关税从10%上调至25%,中国对此采取必要反制措施,增加对自美国进口中国的600亿美元产品加征关税”。[35](P11)在本次由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全球性公共卫生危机应对中,美国自身国内防疫不力,还在国际上大肆攻击世卫组织,阻挠国际社会合作抗疫。中国无法接受美国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在美国的全球领导力和影响力不断下降的背景下,中国勇于面对挑战,迎难而上,积极承担起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的各项责任,真正体现出作为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和地位,开始了中国引领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历程。

(二)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的理念关系因素

中国人一直秉承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原则,在不同历史阶段中我国的外交理念与其他大国的外交理念所组成的关系样态,就会影响到中国参与国际事务的广度和深度,进而影响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迁。

虽然新中国自成立以来,就认为世界战争的根源在于超级大国的霸权,中国坚定地树立起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但是由于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为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和苏联在意识形态等理念层面上具有同质性,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中国基于“知恩图报”的情理关系,于是提出了“一边倒”的外交理念,在制度等各方面建设几乎全部照搬照抄苏联模式。[36](P121)这就要求中国不仅要与苏联建立外交关系,加入社会主义阵营,而且还要排斥一切与美国有关的组织和活动,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就面临理念性障碍,处于“排斥参与”的角色也就不足为奇了。

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苏关系持续恶化,中国基于一直以来的“忠恕原则”都选择了退让,但是苏联却依然步步紧逼,这就导致中国无法在理念层面和苏联继续保持一致。于是,当美国在寻求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时,中国认为有必要做出积极回应。美国对中国展示出的友好态度,中国基于情理关系对等报偿原则,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过程中,开始转变原有的“排斥参与”角色,尝试着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但是当时美苏争霸正酣,中国社会主义制度有可能面临着被美国颠覆和策反的挑战。这就导致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表现出相对谨慎的态度。

冷战结束之后,理念层面意识形态束缚变小,中国开启了向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进行积极学习的阶段。但是中国有关“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外交理念却与美苏两极格局结束之后,美国意图称霸全球的野心相冲突,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主流媒体不断叫嚣“中国崩溃论”[37](P7)和“中国威胁论”。[38](P93)同时,苏联解体后,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美国为了证明自身制度和价值观在全球推广的合理性,对中国进行肆意打压和抹黑,对此,中国基于情理关系的考量认为美国破坏了中美两国合作的诚意,对于这种于情于理不合的挑衅行为,激发了中国不平则鸣的民族情绪,中国不得不通过积极主动地参与全球治理来树立自身在国际社会中的良好形象,从而进一步证明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党的十八大以来,美国从狭隘的民族主义出发,不愿意承担更多国际责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在2014年参与非洲埃博拉疫情的治理中突出体现了无私对外援助的特点,使得中国“重义轻利”的外交理念和国家形象在非洲深入人心。塞拉利昂的外交部长萨姆拉·卡玛表示:“医疗物资和医疗人才的快速到来,向我们再次展示中国是真正的伙伴,中国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和正直。”[39]2020年5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73届世界卫生大会上,呼吁世界各国共同携手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同时宣布中国将在两年时间内提供20亿美元的国际资金与物资援助等,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全力支持全球抗疫的重大举措。[40]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恰逢其时地提出了“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理念,这一理念满足了当前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的背景下全球各国谋求合作的需要,也体现了中国愿意引领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善意和责任,中国开始树立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负责任的大国形象。[41](P120)中国这种负责任大国形象背后是“忠恕”和“仁爱”的理念,在其他国家遇到疫情危机时,率先伸出援手,救人于危难,施之以恩惠,“恩惠的本质含义在于为他人做事并使他人因此而长久地感激并设法回报”。[9](P52)中国对他国的公共卫生救助并不是为了当下资源的直接交换,而是为了能够将全球各国尽可能多地团结在中国周围,并建立长久而稳定的“人缘”关系,为中国更好地引领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添砖加瓦。

(三)新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角色变迁的权力关系因素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以美国为首的一部分西方国家对新中国建立的社会主义政权进行封锁和打压,联合国当时受到美国操纵,拒绝承认新中国的合法权力地位。苏联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苏联立即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地位并与之建立了外交关系。后来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逐渐体现出来,苏联对中国的权力压迫日益严重,[42](P172)最终导致了中苏“兄弟”关系破裂。尤其是在1969年3月2日和3月15日,中国和苏联的边防军人在珍宝岛发生大规模冲突,导致人员伤亡,[43](P103)苏联这种战争挑衅行为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导致中国在情感上疏远苏联。同时面对美国的示好,中国积极做出回应,中美两国关系缓和使得中国在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权力体系中的地位不断上升,随着1971年开始中国作为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但是由于美苏两大阵营当时正处于全球领导权争夺的激烈时期,中国为避免卷入其中,制定了谨慎参与国际事务的外交原则,于是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仅仅扮演“谨慎参与”的角色。

苏联解体后中国彻底摆脱了苏联的强权和意识形态方面的束缚,开始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到由美国主导的国际事务中。但是在美国一家独大的权力结构中,美国将中国看作是最大制度性权力挑战,这在感情上就极大地激发了中国追求独立自主的强烈愿望。为此,中国积极推动“上海合作组织”的成立,提出了“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尊重各种文明、谋求共同发展”为基本内容的“上海精神”。[44]不同于美国的霸权主义与强权政治,中国构建的是公平、正义、和平的全球治理新秩序,这就需要中国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全球治理中,出于这样的权力关系因素原因,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由“谨慎参与”角色向“主动参与”角色转变。

美国前任总统特朗普在其任上奉行“美国优先”的民族主义政策,在上任第一天就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又退出巴黎气候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33](P30)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中国正处于“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不断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的时代”。[45](P15~34)中国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大量的对外医疗援助,有些甚至是无偿援助的行为,其目的就是想通过中国对有困难的国家施予援手,从而能够与其他国家建立起亲密、信任的情感关系,从而进一步确立中国在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的“引领参与”角色。

四、结 语

上述内容从经济关系、理念关系和权力关系三个视角对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角色变化的原因进行分析,分析发现,中国基于情理原则处理国际关系有着明显的角色依赖,中国作为大国一直有着愿意承担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责任的强烈愿望,只要在经济关系、理念关系和权力关系等方面出现有利于中国发挥作用的形势之时,中国就会不遗余力地参与到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并能在这一过程中识大体,顾大局,不计较短时间内的利益得失,体现出大国风范和大国担当。

同时,可以清晰地看到,情理关系不仅可以涵盖先在性的空间地缘关系和时间血缘关系,也可以涵盖建构性的学缘关系、业缘关系等,且具有关系范围的可伸缩性和立体化特征,如此才有将社会个体层面的人情关系扩大到国际关系领域进行应用的可能性。同时,情理关系也可以对“施—报”“情—理”进行涵盖,这对于解释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角色变迁比较有说服力,中国秉持“救难于水火”“仁者爱人”的情感理念,不惜代价和成本对本国和他国人民进行救治,所追求的是希望能够在长远规划中获取各国及各国人民群众长期的拥护和信任。

由“过程建构主义”的“关系—行动”这一分析框架展望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未来。有预测显示,2030年左右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排名第一的经济体,虽然中国在软实力、话语能力等方面还不能与美国相提并论,但是中国也可以开始考虑积极引领全球治理的问题了,毕竟中美之间全球治理领导权的此消彼长已经是不可逆的大趋势。[46](P25~36)但目前以美国为首的“五眼联盟”国家将疫情政治化[47]的趋势正在逐渐强化,世界范围内强人政治因聚旗效应而上演、国家威权因政府干预而彰显、民族主义因全球化刺激而复兴,这些因素为病毒种族主义、极端民粹主义与超级保护主义等反全球化理念提供了特定的实践形态、权力资源和意识形态资源,[48](P114~122)这种情况就给中国参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带来了新的变量。笔者认为中国在国际关系领域复制了国内人情关系规则,但是这种规则所期待的“施—报”“情—理”机制是否能经得起国际关系实践的考验则需要时间进行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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