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棋迷”的蝶变

□刘立新

一

故事发生在十多前年，那年我教六年级语文。

班上有名叫陈鹏的学生，人称“军棋迷”。说他是“军棋迷”一点儿也不夸张。有一次，我正在上语文课，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听得入神。他却低着头，双手不知在抽屉里做什么。原本学习成绩不好的他居然上课还不听讲。我生气极了，走到他身边，他竟然没有发觉，原来他正在抽屉里摆弄一副军棋。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示他抬起头来听讲，同时瞪了他一眼。他全身抖动了一下，双手放到桌面上，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

“上课怎么能玩军棋呢？”课后，我找他面谈，严肃地问他。

“老师，下课时玩迷了，没有听到上课铃声。”他涨红了脸，低下头向我解释。

“那你以后应该怎么做？”我要他向我保证。

“我一定改。”他抬起头，大胆地看着我说，“我一定改。老师，我不骗你。”

我见他态度诚恳，心一软，心头气也消了一大半，于是对他说：“好吧，老师相信你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

有段时间，陈鹏真的上课认真听讲了，我为他的蝶变感到无比欣慰。

可是好景不长，旧习惯像感冒一样“复发”，我多次批评他，他表面上答应我，可是没过几天，又“复发”了，批评对他来说无济于事。

二

这还不算，有一件事更让我大跌眼镜。一天黄昏，我上完课开着车，披着晚霞优哉游哉地下班回家。车开到青湖路口时，出现了惊心的一幕：三四个学生围在马路边上不知干什么，我一眼就认出这几个是我班上的学生。我鸣喇叭靠右边停车，谁料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我，慌忙起身，背上书包四散而去。我看清了，跑在最后面的是陈鹏。只见他背上书包，把塑料做的棋盘四个角掀起来，把棋子包在里面，一边向前奔跑，一边不时扭转头来朝我张望。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想这怎么得了，马路边上下棋，多危险呀！我本想开车去追他们，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可是这样做，学生可能会慌不择路而出现意外，再说时间也晚了，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家后，我想一定是陈鹏的鬼主意，擒贼先擒王。我给他父亲打电话但无人接听，计划着明天上班时直接去他家了解情况。

次日，我来到陈鹏家，不巧陈鹏不在家，接待我的是他爷爷。“老师，多谢您的关心，这事是得严管。”我说明来意后，老人拉着我的手，感激不尽。老人告诉我，陈鹏爸妈在上海打工，报名留给老师的联系电话是他的，昨晚他在整理蜂巢，没听到电话铃响。我从老人口中还得知，陈鹏在家里从来不做家庭作业，放学后就和村庄上的伙伴下军棋，有时还很晚才回家。

回到学校，我预感事情的严重性，想再次找他面谈，批评他一番。我反复地问自己，这样做管用吗?他挨的批评还少吗？我不由得望着窗外沉思起来，心想这次得改变方式方法，让他回头。

三

中午时段，师生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叫陈鹏到我办公室来下军棋。他惊呆了，那表情好像在说：“老师，你真的和我下军棋吗？”我笑着对他说：“真的，来陪老师下军棋吧。”他诚惶诚恐地坐在我对面，我摆好棋子。刚开始他有点紧张，我鼓励他说:“你赢一盘，老师奖你一本日记本。下三盘，看你能赢几盘？”他见我说的是真话，脸上露出了很自信的神情。

我小时候下过军棋，参加工作后从没摸过棋子。没想到，陈鹏还真有两把刷子，“军长”守边界，“炸弹”跟在“军长”后面，我的“司令”一冒头，他的“炸弹”就跑出来，吓得我往后退；几个来回，他把我的“地雷”也全挖了，杀得我丢盔弃甲。我只好认输，奖他一本日记本，他高兴极了。接着又下了两盘，第二盘他又赢了，又奖他一本日记本；第三盘我摸到了他的“战术”规律，结果我赢了。他拿着两本日记本，脸上写满了胜利者的喜悦，刚起身要离开时，我叫他坐下来。他有点吃惊，不知我什么意思。这时，我微笑着对他说：“我们来分析一下，你为什么会赢？我为什么会输？你先说吧。”他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脸露为难之色。

我只有先说:“老师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喜欢下军棋，走上工作岗位后，从没下过棋，生疏了很多，所以输了两盘。”接着，我话锋一转，反问他：“你下棋比老师厉害，你能告诉我有什么秘诀吗？”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我天天下军棋，摸到了它的规律，一般的人下不过我。”

“这叫熟能生巧，对吧？”我接过话头说。

“学习如下棋，只要你认真听讲，每天按时完成作业，学习一定会进步的。不信，你试试看？”

他呆呆地看着我，继而向我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师，这是真的吗？”

同时，我再三告诫他：“军棋可以下，但不能占用学习时间，更不能在马路边下棋，那样十分危险。”

也许是我的话对他有所触动。课堂提问时，我发现从不举手发言的他，有时也会把右手举得高高的，作业也完成得很好。其他任课老师也说：“陈鹏同学变了，变得比以前勤奋多了，更可喜的是学习成绩也慢慢有了起色。”

我多次在班会课上表扬他。

他的蝶变岂止这些？

四

有一天早上，六年级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蜂巢，看样子是昨晚筑的。蜜蜂在蜂巢眼里飞进飞出，“嗡嗡”地嘶叫，场面够吓人的。有个同学进教室时被蜜蜂蜇了，痛得哇哇直叫。陈鹏见状，十分熟练地帮同学拨出了毒刺，还将伤口部位的毒液挤了出来。“不用怕，我回家拿些东西。”我在办公室听到叫声，急匆匆来到现场，陈鹏同学早已飞奔回家了。

这时我才想起他爷爷是养蜜蜂的，应该有办法。

约半小时后，陈鹏手里拿着一顶养蜂帽和一根竹竿来到教室门口。“你们站远点，我来把它捅下来。”只见他戴上养蜂帽，像个蒙面人，伸长竹竿想把蜂巢捅下来。我一把抓住他说：“我来，把帽子给我。”考虑到安全原因，我戴上养蜂帽，拿着竹竿慢慢靠近蜂巢，最终把它捅下来了。

我在课上又表扬了陈鹏，他信心更足了。

后来他上了初中，远离了我的视线。

前不久，我在安义县城与一个英俊青年邂逅。他先认出了我，喊我：“刘老师，我是陈鹏呀！您还记得我吗？”毕竟十多年不见，我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才记起了他就是“军棋迷”陈鹏。如今，他大学毕业了准备考研。“老师，您还记得和我下军棋吗？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让我终生难忘啊！”陈鹏很激动，双眸流露出喜悦之情。

“记得记得！”我深情地注视着“军棋迷”，上下打量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师生对弈的场景，且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