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新寺遗址深处的悲凉传说

◎ 文李亚军

已经过了“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时节，这里却藏了个花海。一簇簇，一片片，姹紫嫣红，摇曳多姿。这里是西安市灞桥区近年来新辟的一个公园，叫“新寺遗址公园”。既然是遗址，必然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地方。然而走遍了公园的角角落落，除了在公园大门口的石头上写着“遗址公园”的名字外，再没有瞅见关于“遗址”的任何解说文图，哪怕在公园里安放几尊泥塑或者铜雕的关于遗址文化的人物也行啊，却踪影全无。历史被好看的鲜花覆盖了。一个有鲜活生动故事的历史遗迹，被几个西式建筑和用模具制作出来的洋女人造型彻底颠覆了游客的感官和认知。

踩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我的思绪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两千多年前的新寺。那时，这里曾伫立着一座辉煌的宫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代“长门宫”，也是那个多次发动对匈奴战争，将匈奴逐出漠北，令“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千古一帝”汉武大帝刘彻的一座离宫。是汉武帝出行或参加祭祀活动后居住的宫殿。据说长门宫建筑恢宏，气度华美，也是“金屋藏娇”典故里的那个汉武帝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的居住地。

在刘彻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时，一次在姑姑刘嫖（长公主）家里玩耍，姑姑抱着刘彻，指着旁边的多个侍女逗他说，给他说个媳妇，结果刘彻都摇头不认可。姑姑最后指着自己的女儿陈阿娇问刘彻可行，刘彻点头说：要是娶了阿娇，会用黄金建一座房屋，让阿娇住在里面。刘彻的这一句儿时戏言，竟一语成真，不仅在历史上留下了“金屋藏娇”的典故，而且陈阿娇的母亲长公主刘嫖，将女儿嫁给了刘彻，并将他推上太子位，最终登顶大宝当上皇帝。

然而世事难料。自从汉武帝有了卫子夫后，没有给汉武帝生下一儿半女的陈阿娇便被弃之一旁、不闻不问。这对于一个受宠惯了的女人来说，如何忍受得了这种憋屈？怎么打发长夜漫漫，独守空房的寂寞？何况像汉武帝这样英姿勃发、雄才大略的皇帝，身旁的女人何止卫子夫一人呢？怕是用过江之鲫形容都不为过吧。陈阿娇羡慕嫉妒恨，却并没有像她的祖辈吕后那样嫉妒到发狂，将刘邦的宠妃戚夫人手脚砍了，扔进茅坑！她仅仅是在女巫的鼓动下，玩起了那个时代非常危险的游戏“巫蛊”术，就是缝个布娃娃，写上名字，用针扎在上面，希望以此诅咒死卫子夫。这事现在看来很可笑，可在当时就是夺人性命的大罪。汉武帝知道后，大开杀戒，除了斩杀陈阿娇身边女巫等一干众人外，还被褫夺了皇后名位，并将其赶出未央宫，安置于灞河附近的长门宫居住。

未央宫与长门宫，同在长安城，却如相隔万水千山，陈阿娇再也见不到她曾经相亲相爱的夫君刘彻了。陈阿娇日思夜想，近于癫狂，听到天上轰隆隆滚过的雷声，都以为是汉武帝的銮驾车马队来了。陈阿娇不甘心终老冷宫，想起武帝曾对司马相如的赋赞不绝口，就花了一百斤黄金，聘请司马相如为她写下了流传至今的华丽辞章《长门赋》，以此述说心中的思念和凄苦。

《长门赋》中表达了陈阿娇对于自己因为嫉妒而犯下错误的忏悔，描述了阿娇每晚亲自铺被叠床，祈盼着郎君能够宽恕自己，让自己重新回到汉武帝温暖的怀抱，述说自己的凄苦和委屈。她知道这些都是美丽的幻想，但她依然等待着，痴迷地思念着。情切切，意浓浓，连宫女都为之感动落泪。

阿娇希望这首《长门赋》能打动汉武帝回心转意，而汉武帝看后，虽称此赋为上乘之作，却并没有动心，让阿娇复位，就像《左传》中描述郑庄公对其母亲说过的话：“不及黄泉，无相见也”！郑庄公说了死都不见其母亲的话，但过后却后悔了！而汉武帝真的是到死都没有再去见一回陈阿娇，可怜陈皇后终在凄清的冷宫中了却残生。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金纵买相如赋”典故的由来。后世的文人将两人悲欢离合的故事写成诗词和戏剧的很多，其中以唐朝诗人李白的《妾薄命》写得最为生动：

汉帝重阿娇，

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

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

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

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

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

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

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写的是汉武帝和陈阿娇，警示的却是后来人。

多生动鲜活的故事！多凄苦悲凉的传说！然而，这一切都被淹没在花海之下，被轻轻拂过大妈手中花丝巾的微风，吹得不见了踪影。看着“新寺遗址公园”的招牌，的确觉得莫可名状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