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与栗

◎ 叶春雷

桃是水果，栗是干果，这两样怎么扯到一起了？《围炉夜话》中讲道：

“桃实之肉暴于外，不自吝惜，人得取而食之；食之而种其核，犹饶生气焉，此可见积善者有余庆也。栗实之肉秘于内，深自防护，人乃破而食之；食之而弃其壳，绝无生理矣，此可知多藏者必厚亡也。”

积善者有余庆，多藏者必厚亡，一则以桃喻，一则以栗喻，真是精当。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是《周易·坤·文言》中的话。宋钱公辅有篇《义田记》，是歌颂范仲淹的义举的。他在自己显贵后，买良田千亩，称为“义田”，专门用这田里的收入来资助贫苦的族人。最为可贵的是，范仲淹离世后，他的子孙继承了他的这一义举。范仲淹不给子孙留财产，而是留下“施贫活族之义”，用道义传家，所以他的子孙能将这道义一代代传下去，这真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相反，作为“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虽聪明绝顶，却吝啬无比，据说他家有一棵李树，每年树上结的李子又大又甜，为了防止别人引种他家的这棵李树，他在卖李子之前，竟然将每颗李子的核凿穿，这一举动，实在让人瞠目结舌。王戎的悭吝，似乎老天爷也看在眼里，所以他的嫡子虽有美名，但小小年纪就得了肥胖症，十九岁就夭折了。庶子他又看不上眼，只有过继堂弟王愔的儿子来做子嗣，这真可谓“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这是老子《道德经》中的话。宋代遗民黄庚有首《故相贾秋壑旧府》，写权奸贾似道的旧府：

当年构华屋，权势倾卫霍。

堂宇穷斧斤，天章焕旦雘。

花石拟平泉，水陆致兹壑。

据周密《齐东野语》记载，贾似道的旧府，是宋理宗亲自赐予的：“景定三年正月，诏以魏国公贾似道有再造功，命有司建第宅家庙，遂以集芳园及缗钱百万赐之。”黄庚的诗，周密的文，均可见出这第宅的豪华。但是，贾似道既败，高台曲池，日渐荒落，有人在门壁上题诗一首：

木棉庵上千年恨，

秋壑堂中一梦空。

石砌苔稠猿步月，

松庭叶落鸟呼风。

贾似道一生误国误民，专好积聚财货，荒淫享乐，终于落得个木棉庵被诛杀的下场。他的秋壑堂曾经美轮美奂，但是第宅的奢华，经不住风雨的剥蚀，终将变得灰败黯淡，腐朽不堪。真正在时光中永不褪色的，应该是一个人的品德。

让我们学习桃树，将自己的果实暴露在外，供人食用，自己的种子，也会被感恩的人们种在地下，获得重生。不要学“多藏”的栗子，无论藏多深，最后都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石崇不也如此，泼天的富贵，最后不也身败名裂，连自己的爱妾绿珠也保不住。“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多么悲惨！